六十二、生日宴（上）

    短短不到5分钟的视频通话，太子爷周身通畅，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甚至孩子气地亲吻了一下自己手机屏幕。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糟糕，被自己心尖儿上的人牵着竟然有着变态似的满足感，这就是命。

    门口上演着跟刚才差不多的戏码，徐东仰一边儿周到得体又尊敬地跟秦佑兴嘘寒问暖，一边儿跟秦冲两看两相厌。

    只是秦冲在看见赵云岭走过来的时候眼睛才眯起来，他人倒是在车外边儿站着，却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做，招呼都不跟人家主家打一个。

    秦佑兴自然是知道小辈儿间的嫌隙，先斥责他儿子：“规矩呢，有这么进别人家的吗？”

    隔着一辆车，多年的宿敌又对峙着，跟十二年前在琉璃厂的院子里如出一辙。那会儿的秦冲是登堂入室肆意张狂的那一个，现在他是客、是被邀请到赵云岭他老子府上的家臣。

    今天摆桌宴请的那个人，是他们的选择、赌注、未来。

    秦冲打扮得也是帅气逼人，跟赵云岭俩人个顶个的耀眼，曾经青涩张狂的少年郎早就不再，看在彼此眼里那张生厌的俊脸上尽是争强和厌恶。

    打破僵局的是秦冲，他张嘴就是挑衅：“赵公子，别来无恙。”

    段南城最管不住嘴，这还当着秦佑兴呢，上来就是一声操。

    秦佑兴脸都气白了：“秦冲，别找抽。”

    秦冲一个浅淡的笑：“那么孟公子，别来无恙？”

    徐东仰也不顾着秦佑兴还在，指着秦冲警告：“秦冲，别得寸进尺。”

    秦佑兴脸色非常不好，阴沉着脸下命令：“上车。”多说无益，先把这混蛋儿子弄走才是。

    等秦家车开走了，徐东仰还他妈忿忿不平地骂了秦冲半天，见赵云岭没吱声儿也并不是多生气，就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问：“气傻了？你们几个这是魔障了？有完没完？不就是一顶级的Omega嘛，又不是没见过，床上还能操出花儿来？”

    赵云岭的关注点特别清奇，率先说出来的竟然是：“你想都别想啊，别惦记老子的人。”

    徐东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哥们儿这意思，烦躁地不顾自己形象已经点起烟，一边儿抽一边说：“操，你没救了。”

    赵云岭还在那儿摩挲着手机屏幕，好像能摸到樊季似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早就没救了？

    客单上的人都接到以后，赵云岭和徐东仰各自洗澡收拾。

    前菜吃完了，大餐候着呢，一连好几天的生日酒席就今儿是正日子，席间都是孟国忠最亲厚、最器重的，或者是必须亲厚、不得不重用的人，说白了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院落里所有的人，他们的家族、政治生命、甚至是命，全都是联系在一起的，老子如此、崽子们亦是如此。

    密云这边儿的别墅小有年头儿了，是建国初期元勋级别的那一部分人进北京以后分的，孟国忠他爸就是一个，只是那会儿他们顾不上住，现在他儿子同样也没工夫来。

    这是今年孟国忠要摆寿酒，想到这处宅子。

    对于过生日这事儿，起初孟校长象征性地推脱了几次，最后才拗不过大家的好意松了口：“老哥儿几个也是很长时间没踏实坐下来吃顿饭了，那就热闹热闹，就在家里吃，也别出去了，孩子们也叫上。”

    反正在哪儿吃、多大排场都不重要、没人在乎，只要名字在列就是未来十几二十年的权杖在手。

    赵云岭和徐东仰肩并肩走进摆桌的宴客大厅，这种毫不掩饰的亲近关系不光是他俩的私交，也是孟国忠的态度。徐百川现在已经是正职了，大厅里三桌，就他一号，更别说徐家和孟家的关系，亲信亲信，有亲有信。

    里头简简单单的就三桌，摆都全是家常菜，也没多少专门服务的，孟校长说是简单聚聚就真没排场，司机们、警卫和秘书都被安排在跨楼踏实吃饭。

    徐百川坐在主位孟国忠旁边，看见儿子先是训：“不像话。”

    徐东仰推推眼镜不说话，赵云岭明白老徐意思，从门口往里走，挨桌儿地点头，到了老子那儿先认错：“领导们见谅。”

    孟国忠只是看着他，脸上挂着常年不变的那种浅浅的笑，只是主桌上气氛却不一般，因为孟校长一边儿是雷打不动的徐百川、另外一边儿挨着他坐着的是韩深韩啸的老子韩养谋。

    他后头雷打不动站着左佑，

    徐百川对自己儿子呼来喝去的，对赵云岭却很慈祥：“云岭啊，还不赶紧跟你爸说个生日快乐。”

    就很微妙。

    是个人就知道赵云岭是孟国忠私生子、知道孟国忠有且只能有这么一个儿子了、甚至知道这次他这次做寿就是想给赵云岭摆上台面，可徐部长这么熟稔自然的开门见山，还是让人猝不及防。

    大堂里很安静，都等着赵云岭出声。

    孟国忠一直没说话、脸上表情也没变过，他不抽烟，手搭在肚子上正襟危坐。

    徐东仰已经端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赵云岭。

    赵云岭看着孟国忠，微微笑着举杯：“生日快乐，后福无疆，爸。”

    这当众叫出来的一声爸，就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背后的意思更是千千万，最起码的就是孟国忠已经不用在乎所谓私生子这种污点给他政治生命掣肘。

    他和赵云岭的关系完全可以心照不宣，却肆无忌惮地昭示人前，孟校长不光是让人明明白白知道赵云岭是他儿子、更是在表明自己在政坛的一枝独秀、只手遮天。

    徐东仰也拿起杯说：“孟叔，春秋不老、寿比南山。”

    孟国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笑着说：“你们俩在门口站了半天，收拾收拾是对的，去坐着吧。”吩咐完自己亲儿子就扭过头。

    左佑俯身过来，知道孟部长这是要跟他说话：“孟叔。”

    孟国忠对左佑比对自己亲儿子态度还好，微笑着说：“过去吧，你们年轻人说得到一块儿，不用在这跟我们一帮老头子闷着了。”说完了就接着跟韩养谋说起话来。

    每一桌都是九个人，赵云岭他们要坐的那桌，与其说是吃饭、不如是吃炮仗。情敌不说，还有他老子的闺女女婿，根正苗红的一双人对于他这野种能有什么好态度？

    韩深和韩啸已经站起来，尤其韩深，生怕赵云岭跟自己弟弟当着这么多人鼓着瘪着，那实在是收不了场。

    韩啸做的却让他哥和老子放心，他的服从和亲近表现得恰到好处，明明他爸的官职比孟国忠高，他做足了家臣的姿态，站起来迎赵云岭、等他落座了自己才坐下，亲手给他倒上酒。

    都落了座，例行公事孟国忠会说两句，孟校长讲话比吃饭还要驾轻就熟了，笑眯眯地先客套地谢了一番，唠家常似的说着：“难得凑在一块儿，咱们这些个人身体好、精神好，小一辈儿的都这么大这么出息了，高兴。”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左右看了看，身边儿的老几位也附和着说高兴。

    紧跟着他也不多说，站起来了。

    孟国忠一起身，屋里所有的人都跟着站起来了。

    “来，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就为了咱们的情分。”他举起杯，八千的小杯一口干了。

    这杯酒喝下去以后，气氛也热烈起来，主桌几个老家伙也是有说有笑，气氛显然比他们儿子这桌要好多了。

    赵云岭冷眼看着，觉得真他妈有意思，那样几个人坐在一桌融洽和睦，背后那些个事儿他也略有耳闻，就好比韩养谋之前是站他一担挑陈庆培的，为了他还差点儿要了孟国忠的命，到头来孟校长命是没丢，只是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而这事儿还是好几十年后孟国忠才知道的。

    这时候，徐东仰站起来了，他换了杯，举起晶莹剔透的红酒带气氛：“鸿姐、明哥、哥儿几个也别拘着了，走一个吧。”徐大公子懂规矩，先提的孟国忠正牌闺女

    赵云岭也站起来，紧接着是韩深韩啸，一桌子九个人，除了高森和孟国忠女儿女婿，剩下六个之间就是一笔烂账。

    最后一个起立的是展立翔，他直接就冲着赵云岭来，轻佻地说：“秦冲啊，当年咱们跟孟公子打架的时候我记得他说他没爹啊。”

    秦冲一哼说：“记得。”

    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徐东仰眼看要窜，被赵云岭一把按住，未来太子爷晃着手里，眯起眼睛没说话。

    韩深心里骂了句操，看了看自己弟弟，眼见着韩啸面色如常、好整以暇地丝毫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心里还稍微踏实点儿，赶紧做和事佬：“往前的事儿不提了，喝完了这个去给咱们孟叔敬酒了，来来来。”

    赵云岭给他韩哥面子，一扬脖干了，捞着杯子看着对面的秦冲、展立翔和左佑。

    秦冲也干了，喝完了直接坐下了，接着是展立翔，左佑举着杯，杯里是水。

    韩啸乐了，指着左佑那杯水说：“怎么的左大医生，面儿够大的，这日子口儿还冒充苦行僧呢？”

    左佑也不反驳也没生气，只是摇摇头说：“倒也不是，怕孟叔一高兴喝大了。”

    展立翔啧了一声看着赵云岭说：“我说孟公子，你这儿子还不如人家呢，可不行啊。”

    这一声声孟公子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连徐东仰对展立翔忍着忍着都忍不了：“立翔，我说差不多得了。”

    赵云岭也坐下了，转了转自己扳指眼皮都不抬地说：“展少当雇佣兵当野了，嘴上越发没有把门儿的了。”他抬头看了看秦冲又说：“秦少爷戒毒以后又复吸了吗？”

    所幸厅很大、另外两桌气氛也热烈，真的假的不知道，起码表面儿上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儿的剑拔弩张。

    一场充斥着各色不和谐因素的酒席，一开始就很不友好。

    这会儿段南城进来了，他同样也是西装革履精致潇洒的模样，英俊不羁的脸上表情没正经多一会儿就朝着韩深挤眉弄眼，可惜他韩哥根本不搭理他。

    段三儿凑到赵云岭身边儿，夸张地掏出一手机搁他赵哥眼前儿，笑嘻嘻地说：“哥，我嫂子樊老师电话，打好几遍了，我都安慰不住了，可能想你想坏了，快给打回去。”

    赵云岭不动声色地结过段三儿手里的手机，勾起嘴角说：“嗯，我身上这没电了。”说完，他径直起身走远了点儿。

    听了段三儿的话，那几位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心里精彩纷呈，要说信了，他们也没那么傻逼，却并不是一点儿不信，几双好看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赵云岭的方向，一眨不眨的，好像能从人家背影里看出什么似的。

    赵云岭笑吟吟地刚落座，韩啸已经站起来过来敬酒。

    太子爷看着他，到底站起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

    “少爷，我敬您一杯。”说完了他一大杯的红酒愣都不打就喝下去了。

    赵云岭拍了拍他肩膀，同样也是一口闷。

    虽说互相看着不顺眼，可这样的场合下到底是坐一张桌子，自己老子就在旁边儿，他们翅膀都没足够硬，谁都不敢造次。

    高森是个没心没肺的，秦冲抢了他到手的宝荣集团总经理位子，他就跟人叫板，喝着喝着大家也就放开了些。

    三三两两，各怀心事。

    徐东仰和韩深互相看了一眼，给赵云岭使了个颜色，赵云岭明白什么意思，端起酒杯拿起酒瓶，一副实实在在喝酒的姿态就去打圈儿了。

    所谓打圈儿就是离开自己桌子去敬酒，每一个人都得喝一个遍。

    他带头，其他几位也是要跟着的，包括他姐姐姐夫。

    敬东家、敬长辈、敬平辈。

    第一个就是孟国忠，孟校长很给面子，他们一来就站起来了，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普通的父亲或者叔叔，端着酒杯看着他们。

    “爸，生日快乐。”赵云岭平时鲜少叫，这会儿却发现叫出来也不是那么痛苦。

    孟国忠拍了拍他，眼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微微点头：“去跟叔叔伯伯们喝几杯吧。”

    孟校长并不夸人，但谁都知道他把自己儿子推出来了，而且对他表现满意。

    老子们表面上谈笑风生，其实都关注着自己儿子的表现。

    展忠武看着孟国忠避重就轻、关心似地询问展立翔在国外过得好不好，又语重心长地嘱咐了嘱咐他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干。

    秦佑兴最是欣慰，孟国忠对左佑的喜爱和信赖简直溢于言表，不然谁敢在这个场合拿着杯白开水敷衍了事？而自己亲儿子虽然在门口闹了那么一出，在人前还是给他长脸，一表人才不说，话不多但也恭敬有礼、问到工作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强的专业素养。

    直到韩家哥儿俩敬酒的时候，心照不宣地大家都默默关注着。

    孟国忠面色如常，一边儿喝酒一边儿跟同样站起来的韩养谋赞不绝口：“韩哥，韩深和韩啸都这么有出息，帮了我和云岭大忙了，我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