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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自治区

    谭欢离开前一天谭知行和张芝才知道她要去西南的事。

    两人对这倒没多说什么,便是说了,也不好多加干涉,谭欢连机票,各种工作关系的手续都已经弄好。

    唯独麻烦的是孟余朝。

    孟余朝如今这心思,谭欢不是看不出来,女人但觉得讽刺,她也不敢多想,怕思虑过了病就要再发作,只一点她清楚,她跟孟余朝再没什么可能。

    她对孟余朝说的话是真的,单位上合同三年签,她心里早打算好,在那儿待个十几年,四十多岁退休了再回来。

    到时候,谁还会记得年轻时这点事儿,孟余朝早结婚生子,谭知行和张芝年纪也不小,她就回来伺候他们。

    她这辈子也不算什么都没做过。

    孟余朝沉着脸站在那儿看她打包东西,盯了好会儿,才将手里纸包递了去。

    “多备点总没错,那里高反不好受。”

    谭欢打开看了眼,里面都是些药品,消炎的、预防高原反应的,连速效救心丸都准备了。

    谭欢失笑:“我这是去医院呢,又不是别的地方,明天到地方也有人来接。”

    “谭欢,你这是笃定了我没法跑到那儿去是不是。”西南自治区因为地理区域的缘故,晋升快,三十不到主任级别的比比皆是,但这机遇是对旁人而言,孟余朝根本不需要走这条路。

    他终究不是什么野心都没有,只管吃喝玩乐的纨绔,除了谭欢,孟余朝还有其他要顾着的。

    “孟余朝,我不是因为想避着你才过去的,我仅仅是不想再呆在京市这儿,趁着我爸他们还年轻……”她轻描淡写道,谎话说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是真的。

    孟余朝目光没从她身上挪开过,紧抿着唇不说话。

    谭欢又说:“其实年轻时候我们那点感情算什么,跟两个孩子过家家似的,我大概也是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才对你有好感,这些年过去,谁没经历过几段,何必扒着那个。”

    “你都不跟我计较这儿了。”她指指脑袋,“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可没有。”孟余朝开口。

    谭欢没反应过来:“没有什么?”

    她始料未及,短暂的沉默过去,孟余朝竟看着她慢悠悠道了句:“我就有过你,这些年没谈过,之前我爸介绍了个,我充其量就跟她牵了几次手。”

    “哦。”谭欢顿了下,“那我可不是。”

    她跟于晋虽没到最后一步,但都发展成那样,硬扯也扯不上。?

    “哦。”他应声。

    -

    谭欢一大早赶去机场,孟余朝送她。

    前天晚上男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谭欢有些听进去,有些过耳便忘了,两人磨着运动大半夜,她没怎么睡好,上飞机没多久就开始打盹儿。

    她早十天前就开始服用药物,高原反应症状并不重,但由于海拔的缘故,还是隐约有气喘呕吐的感觉,飞机停在市里,这处距离谭欢要去的地方还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医院里的车明天才会到,谭欢就近找了处宾馆住了进去。

    刚躺下没几分钟就收到孟余朝发来的短信。

    两条。

    【你到了没?】

    【谭欢,我想了下,我暂时还是会等你的,你觉得我一厢情愿也好,总归你去那儿你是觉得心里舒坦,我这样想着也是。】

    谭欢看了眼,没回复。

    她孑然一身跑到这来,何尝不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

    在这三四千米高的地方,谭欢反而破天荒真真睡了个好觉,没人缠着她晚上做那些事,她睡得早,却起晚了。

    西南自治区夏季七点左右天亮,她起床的时候外面太阳早高高升起。

    医院那边说是来了两个人来接她,一个司机,一个她们科室同样是过来援助的医生,姓林,江省那边的人,离东市不远。

    这里日照时间长,空气稀薄,而且少了现代化的工业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天空比京市要湛蓝许多。

    谭欢吃完午饭没多久,接到了林医生的电话。?

    对方说他们途中过来遇到了山体滑坡,前面塌方,已经通知当地的道路部门,只是面积并不小,大概需要一两天时间才能修好路,他和司机在附近县城住下,让谭欢在那儿再等两天。

    林医生在这里待了五六年,对这事早见怪不怪,这里气候多变,尤其七八月份雨季多,塌方泥石流多见。

    倒是谭欢不放心,多问了两句。

    林医生笑道:“哎,可别怕了,咱科室好容易来个医生,周司机技术很好的,他在这往返开了十多年,前面山上树晃动他都能判断出路况,保准安全。”

    谭欢在市里又呆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下午,她才坐车到达帕县人民医院。

    林医生说的科室,其实加上谭欢总共才三个人,除了谭欢外,其他两人都是男医生,年纪不算大,有个已经在当地结婚生子,看着是打算扎根下来。

    林医生是科室主任,两个人对谭欢都挺是照顾。

    医院许多援助医生,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地方的人都有,在“世界屋脊”这地方待久了,再如何防晒,或多或少还是免不了有些高原红。

    没两天,医院全知道泌尿外科来了个挺漂亮的文静的姑娘,不大爱讲话,但人温温柔柔的,看不出来异常能吃苦,适应能力也强。

    医院工作不繁重,每天只上六个半小时,比她之前在京市的时候要轻松,但跟这相较起来难克服的是当地气候和饮食习惯。

    帕县县城并不大,就是绕县城走一圈两个小时内就能走完,但要去别的地方不是很方便,离市区远,途中要经过不少乡镇,夏季灾害多,路更难走。

    但谭欢本来就不是多爱凑热闹的性子,来这儿半年几乎没出过远门。

    她到这儿后,谭知行的视频电话渐多了起来,一周总能接到次,甚至张芝偶尔也会出现在镜头里。

    谭欢人黑了不少,这天正好是这边的节日,她去当地人家里作客,头发编成独辫斜在右胸前。

    身后是典型的当地风格建筑,色彩鲜艳。

    “爸,上次给你们寄的菌子喜欢吃么,我再给你们寄点。”

    “不用不用,我们又不常在家里吃饭,你身上钱够么,听说那儿物价很贵。”

    阳光有些刺眼,谭欢抬手挡了下:“够的,我还存了不少,医院工资不低,福利很好,吃宿基本都在医院里,不怎么花钱。”

    “欢欢,那个余……”张芝刚说了几个字。

    视频里远远听到有人在喊谭欢的名字,她立刻扭头“哎”了声,回过头来单手举着手机,一边冲两人摆手笑道:“爸,张姨,我先挂了,白玛找我有事呢。”

    白玛是谭欢医院的护士,帕县当地的姑娘,性子爽朗,待人又真诚,跟她一起,连带着谭欢话都多了几句。

    女人眉眼弯弯,笑得明媚而灿烂,周身瞧不见一丝阴霾的痕迹。

    收起电话,张芝对谭知行长叹了口气:“我当时也是一时不快,如今看着欢欢的样子,比在我们身边和在京市那会好多了……就是余朝那儿,你知道他上次跟我怎么说吗……”

    说来说去,张芝还是心疼儿子。

    “孩子们都大了,欢欢三十岁,余朝今年也二十九,他们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处理。”

    谭欢在外面捏着手机站了会儿。

    孟余朝的号码她没有拉黑,他倒是知趣,男人许是最后她离开京市那会儿才清楚,谭欢是真的不待见他,他打过来的次数没那么频繁,即使通话也不过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什么单位上领导班子有了变动。

    什么他还住在她家那栋楼。

    他上班的地方其实离她家挺远的,都不是一个区,他这完全是自己找罪受。

    谭欢也不搭话。

    她之前那两个学妹住进来没多久就搬走了,她离得这么远,也没有办法处理,后来她干脆委托中介公司帮忙出租打理。

    “谭欢,站这儿发呆干嘛呢,快进屋吧,我阿妈给你们做了好吃的。”白玛跑出来叫她。

    谭欢回过神,勉强笑笑:“刚跟我爸视频来着。”

    “这是想家了?我们医院假期多,上次长假怎么不回去瞧瞧。”

    谭欢跟她一起进屋:“我这才来多久,不是想家,就惦记给我爸他们寄点什么回去。”

    “哎,这事儿你得问我啊,保准东西又好又实惠,这里头猫腻多着。”

    -

    如今还是初春,帕县这儿天还大亮着,京市已黑下来两个多小时。

    孟余朝还被堵在路上,过去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只是他却没回自己房子那儿,而是坐着电梯径直上了十楼。

    谭欢家的楼层,谭欢的屋子。

    男人熟练地开门,屋子里明显是有人住着的痕迹,男人的,女人的东西都有,看着像小夫妻俩住在这儿。

    他换好拖鞋,如同在自己家一般站在玄关处脱了外套。

    客厅里原先摆着的三个大箱子不见了。

    谭欢临走前整理好,跟租客说好,借个地方放着,当然房租也减免了些。

    不过这几个箱子早让孟余朝给打开,将东西摆放到原位,看着像她还在家里一样。

    谭欢办婚宴当天穿的红色礼服,他也挂在衣橱里。

    这几个月,孟余朝一直都住这里。

    前两天听张芝说,谭欢似乎精神很好,就是那地方水土不养人,人都晒黑。

    孟余朝坐在沙发上面露憔悴之色,阖眼想了想她如今的样子,依着他自小的审美,搁以前怕连看都不会看一下。

    但男人就是这么双标,如今搁在心里舍不下,上心了,才觉得她哪哪都好。

    -

    谭欢从白玛那听说了个医院里的传言。

    “林主任?那怎么可能,哪儿传出来的啊。”谭欢心提上来了点,连连摇头,“你知道我结过婚的,也没那个打算再婚。”

    医院不知道谁传的,说她和林医生是一对儿。

    这种情况在医院里其实很常见,来支援当地建设基本都是年轻人,本单位自产自销,解决终生大事的不少,再不济,还经常有各个单位的联谊活动。

    “好像是上次他们休息一起出去吃饭,林医生喝醉了自己说的,说对你有好感?”

    林章岳今年三十三岁,医学硕士毕业后就来西南自治区工作,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个人条件也不错,之前来的时候有个大学里谈的女朋友,不过后来人家接受不了长期分离,便提出分手。

    “没有的事。”谭欢皱了皱眉,“大家还要一起工作,这样多尴尬。”

    白玛笑:“你真一点意思都没?林医生条件挺不错,要不是我已经有扎西了,指不定也会动心呢。”

    谭欢敛了神色道:“我只当他是领导。”

    连朋友都谈不上。

    见她这样,白玛也不好再多讲什么。

    不过虽然谭欢这样对白玛说,但下午上班时再碰到林章岳还是感觉怪怪的,三人的诊室又在同一间,下午来就诊的病人不多,避都避不开。

    谭欢下班的时候特意晚了会儿,谁知道刚出诊室门,林章岳就站在门外走廊上等她。

    “林主任。”谭欢错愕了瞬,“你还没回宿舍?”

    林章岳原先低着头,闻言抬头看她,想了想道:“谭欢,你是不是听说了,这事我很抱歉,不想给你带来困扰,也不希望你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这个科室的医生本就稀缺,县里还好些,但下面乡镇几乎没有多少资源,你看我和王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各个镇里科普。”

    谭欢点头:“林主任,我清楚的,就是个误会,你放心我肯定会努力工作。”

    林章岳怔了下:“也不是这么说。”

    “那林主任,我先回去了。”谭欢默默从他身边绕过去。

    林章岳喊都喊不住。

    不知不觉,谭欢已经在帕县待了三年。

    这几年,她楞是没回去过一次,从外表上看,她和当地人已经没多大区别。

    如今已经是六月下旬,她其实之前签的合同没多久就到期。

    林章岳代表医院里找她谈了次话。

    “你要不续签的其实我也理解的,这里虽然薪资比其他城市高了点,但毕竟偏远,何况你还是从京市那里过来。”林章岳将眼镜取下,捏了捏鼻梁。

    又补充道:“人事下周应该就会找你聊这事,我就是提前跟你说声,你自己考虑考虑。”

    “好的,林主任。”谭欢说。

    “当然,就我自己个人方面,我肯定是希望你能留下。”林章岳看着她。

    他是什么意思谭欢清楚,不过他这两年一直都没挑明了,谭欢也权当作不知,她现在是真没那个意愿。

    另个同事王厚老婆怀了二胎,这几天就是预产期,他对隔壁桌的林章岳道:“林主任,后天下乡科普我可能去不了,不然这次叫小谭陪你过去,老周开车,你们三个人应该可以。”

    林章岳翻了翻本子,问谭欢:“这次我们去达木乡,离县城这稍微远了点,当天可能回不来,你那边可以么,要不行就我和周师傅两个人过去。”

    “没问题的。”

    从县城去达木乡要两三个小时,尤其这天雨水多,路不大好走,周师傅开得也慢。

    因为科室里有男医生,一般这种下乡镇的事都由他们做了,谭欢还是第一次过来,林章岳坐在副驾驶座上边帮周师傅盯着路况,边嘱咐谭欢。

    “我们先去乡政府里,他们都是当地人,说话要比我们管用,宣传册子你先看一下,熟悉熟悉内容,很多乡民生了病要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要么就不好意思来看医生。”

    谭欢在后座认真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