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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永远记得那一天,自己伤痕累累地伏在地上,看着长发劲装的少女持剑站在晚风里。 背部被追杀他的暗卫捅了一个过于疼痛的口子,冷风沿着翻开的皮肉涌进五脏六腑。那柄剑直直插在地上,利刃几乎贴上他没有血色的脸。 传说中的上古神器青冥剑即使在夕阳下也泛着泠泠青光,少女握着剑,举高临下地俯视他。 谢澜淡色的嘴唇无力地翕动几下,“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 楚惜眉毛微不可见地一皱,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 “那是来救我的?” “也不是。” 谢澜整张脸浸在夕阳的余晖里,本就昳丽的五官被衬得更为秾艳。 他像听到什么很有意思的话,掀起眼皮觑她一眼,嘴角弯起一个讥峭的弧度。 楚惜只静静看着他,“我来带你回去,谢澜。” ——你有你该去的地方。 而我是那个,带你回去的人。 谢澜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被楚惜揪着后颈,像拎起一只没有骨头的猫那样,毫不吝惜地甩进车厢里。单薄的身体撞到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楚惜只淡漠地瞟了他一眼,随口吩咐身边医侍:“别让人死了。” 她冲他露出个堪称温柔的笑,冰冷的眼神里却全是嘲笑和讥讽。 路途颠簸,谢澜的伤口只得到了最简单的处理,砭骨的疼痛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他艰难地将垂帘掀开一角,看见马背上少女挺直的背影。 楚惜握着马缰,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发尾和衣角一同在风里翻飞。 谢澜以为自己会死在半路上,他痛得昏死过去,又因为过于剧烈的疼痛从昏厥中催醒。他不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生活将只有麻木和混沌,再没有如此深刻的活着的感觉。 他被送回那个帝国最尊贵的男人身边时,正是子夜时分,灯下捧卷而读的皇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他。 桌案旁立着的下人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卫上前拉住了他。 那是他半生噩梦的开端,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反复重现。 当年皇后将谢澜作为礼物呈给皇帝,为了显示忠诚,令人挑断了他手脚的一半筋脉,让他只能在别人的扶持下慢慢行走。有文人不怀好意地形容他行走时“娇妍多姿,有弱柳扶风之态”,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鄙夷与恶意。 谢澜一口银牙咬碎,皇帝听闻却抚掌而笑。他爱谢澜比女子更精致如画的眉眼,亦爱谢澜举手投足间柔弱虚软的姿态,这话正中下怀。 在皇家贵族中,娈童算不得什么玩意儿,他们的命比器物都轻贱。被楚惜追回后,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谢澜腰椎处从此留下了一个永远消失不了的伤口,成了个离不开人的残废。 —————————— 谢澜被带回宫的第二个冬天,宫廷夜宴上,楚惜才又一次看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漫天星斗倒映在深色的湖面上,风吹过,掀起一层细密的波澜。 丝竹声隐隐飘来,水汽与各类花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楚惜从宴席中抽身,独自临湖倚栏远望,远处灯火辉煌的紫宸殿在夜色中成了一个模糊的光点。 她听见了些不明显的声响,回身去看,只见迤逦曲折的水榭上,谢澜正被下人团团围住。纵使楚惜目力极佳,透过人群的缝隙,也只能看见半张模糊的侧脸。 些许微妙复杂的情绪从楚惜心头一晃而过。 她想起很早以前,早到谢澜还没有成为被华丽锁链束缚的金丝雀。寡言的少年暗卫穿过觥筹交错的群臣,单膝跪于帝后二人身前。 她看见皇后殿下娇笑着将少年指给皇帝,看见少年摘下兜帽和银色面具,露出年轻的脸——纵使它的主人还未脱去青涩,那张脸也依然在宴席流转的灯光下显出惊人的艳色。 她被养于皇后身边,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兖国夫人贺兰氏。据说那是个美丽而贪婪的女人,曾一度威胁到皇后的地位,只是她的心计流于浅薄,最终落了个冷宫惨死的结局。 皇后当年被贺兰氏逼到出宫入佛寺静修,一去多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再不可能翻身的时候,皇后还是回来了,带着谢澜——这个日后将被史官一次次口诛笔伐的妖姬。 在陈皇后政治道路的开端,被作为礼物呈给皇帝的谢澜几乎是她有力的筹码,她通过谢澜,轻而易举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可皇帝老了。 苍老让他变得愈发急躁而懦弱,不得不依附于头脑清晰手腕强硬的皇后。帝后二圣临朝旷古未有,却被皇后变成了现实。 皇后立于高台之上意气风发,楚惜默默看着,手指在掌心抠出四个小小的白痕。 楚惜收回思绪,余光却扫见谢澜那双漂亮的眼睛穿过人群,正直直看着她的方向。 ——————— 楚惜还是去找了谢澜。 她在外室等了许久才被宫人引进那座华美的寝殿,谢澜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突然到访,一双深黑的眼睛看着她——他自幼习武拱卫皇廷,入宫至今已有十二年,容貌气质变了许多,可那双眼睛依然淡漠冰冷,一如当年。 谢澜仰着脸,青黑的长发都披在身后,似乎她一低头就可以挨到那人微红的唇瓣。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被含住的嘴唇柔软沁凉,几乎要在舌尖化开。 她能感觉到谢澜原本冰凉的皮肤迅速升温,清明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整个人轻轻蹭着她,软声呻吟。 皇家养的玩物总要被用秘药、鞭子和刑具调教得乖顺敏感。楚惜吻上他柔软的雪颈,内心升起一股隐秘又罪恶的喜悦。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是悖伦的,但那种违抗天威的快乐化成一阵酥麻从她的脊背窜起,直带得她整个人微微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