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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3)

    张柏成放下茶杯,冲年轻人扬了扬下巴,道:“来了,坐吧。”

    医院不许抽烟,所以季雨泽只能把烟叼在嘴里过干瘾。唾沫打湿烟蒂,眼角也是压抑的酸涩。他沉默良久,似乎在适应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张医生,麻烦您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放心,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张柏成有点晃神,几乎是一瞬间以为,看到了刚才推门离开的长发男人。他也是这样坐在自己面前,要求所有的真相。

    因为季雨泽已经瞒着自己那么久,沈一凡不愿意也不想让他一个人再独自承受。

    就如曾经的自己,从未一个人面对过磨难。

    是的,从未。就连最难受的,生孩子那天也不曾痛苦。

    沈一凡生宝宝的那天是凌晨三点半。在快到预产期的那段日子里,季雨泽就开始日夜颠倒,这样在晚上他睡着的时候,也能够在一边守着,生怕突然晚上生了。

    一路上季雨泽把车开得又稳又快,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发动机“轰轰——”的声响,他甚至都快忍不住叫季雨泽开慢点了。

    也因为如此,他几乎是没忍受太久的阵痛就到了产房,捏着季雨泽的手生下了两个健康的宝宝。由于是双胞胎,所以耗费很大体力,他昏睡了整整两天,睁开眼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季雨泽,而且听见的第一个哭声不是来自宝宝,也是来自季雨泽。

    还记得当时的护士开玩笑说,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丈夫,生孩子哭,生完孩子也哭,光顾着哭去了也不知道把自己洗洗,两天了衣服都不换,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您真的很幸福啊,当时孩子出生,你丈夫还在那摸不清状况,以为是出事了,一个劲嚷嚷着保大保大,可把我们乐坏了。”

    “是啊是啊,昨天我进来换药听见他在那和小宝宝念叨着什么,你们两个皮猴可是把我老婆折腾坏了,要断你们奶!然后我就问他,断奶,那奶不吃不浪费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我啊,我吃啊!”

    “这哪像是当爸爸了啊,简直就是个大宝宝!”

    在那早秋的阳光里,沈一凡端着饭碗,忍不住抿起嘴淡淡地笑。这个笨蛋,天天就会搞乌龙。于是在那后的一个月里,季雨泽多了个外号,是沈一凡专属的,叫“大宝宝”。

    ***

    ——“您好,一共是三十六块八,支付宝请扫这边。”

    收银员的声音,让沈一凡从回忆里抽身,他懵懂地掏出手机扫码,拎着塑料袋往门外走。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飘雪了。他步子顿了顿,眼前有些恍惚,再提脚准备落在雪地里时,身后被一股冲击力搡得整个人不稳,手里的药盒洒了一地。

    罐子里的药粒掉在地上,他微张着嘴,却被咽住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雾气瞬间就爬上眼睛。

    撞他的小孩子,还在奶声奶气地说对不起,他却突然像被寒风贯穿了心脏,那一刻,精神柱垒岌岌可危终于轰然坍塌,围墙里面如蚀骨般的悲伤瞬间席卷全身,他声带颤抖着,发出几个字。

    “对不起……”他在说。

    小孩子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眼前的叔叔却这么伤心。

    将这几天的事情拼拼凑凑,他原以为是季雨泽对这段婚姻的腻烦。他想了一千种可能,可结果却让他措手不及。是一千零一种最无力的结果。

    那个只会撒娇的人,在自己这里被宠坏了,所以才会在知道自己生病后一字不吭的就要离开。沈一凡都可以想象,他又怕又慌,一股脑想全部揽下来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季雨泽寸步不离是他的后盾,那季雨泽呢?一想到,居然在季雨泽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原来在那样孤单的病房里,他一个人煎熬了那么久……

    ***

    水流“哗哗”从指缝中流过,冰冷刺骨,季雨泽把洗干净的芒果一手两个夹着出来。刚刚隔壁病房的阿姨送来一个果篮,说是孩子探病买得太多了吃不下,怕放坏就送给他们。

    沈一凡喜欢吃芒果,所以他就把最漂亮的那个摆在上面。

    门把手向下一弯发出开锁的声音,他连忙飞身钻被,把自己团成个小鹌鹑。

    于是沈一凡开门的一瞬间,就见病床上那团被子卷在一起,像小动物的睡巢,季雨泽闷声闷气的声音就传出来。

    “护士姐姐我现在不想吃药。”

    沈一凡本来还很抑郁的心情,忽然就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季雨泽还在自顾自道:“我要等我的老婆来……外面没有百合花的味道了。”

    “那你闻闻现在还有没有?”

    不停扭来扭去的被团子一顿,季雨泽“呲溜”一下从里面冒出个小脑袋,头发都被摩擦出了静电,喇叭花一样炸着。

    “老婆——”他伸出胳膊,很孩子气地讨抱。

    沈一凡很大力地把他搂在怀里。

    明明心里有很多情绪,像一张无形的网快要裹的人透不过气,但一个很简单的拥抱,就化开了它。

    这也是对沈一凡来说,季雨泽独有的魔力。

    “老婆……”季雨泽糯着鼻子,“我想你了。”

    “离开这一秒就想你了。”

    拥抱的力气大了点,手掌在肩胛骨处收紧。

    季雨泽有点不好意思,笑的声音也小小的,“我觉得,我和你离婚简直是脑子有毛病啊?怎么能忍得住不见你呢?但幸好,失忆了。我又重新来找你了。”

    他继续道:“其实失忆也算是阴差阳错吧,但是一想到,失忆后也没忘记你,我就觉得还是很幸运的。”

    “哪怕我失去记忆,我也依旧想回到最爱你的时候。”

    “不对,我每一天都很爱你。”他拍拍沈一凡的肩膀,沈一凡就松开手看他,“等病好了,我要和你复婚,和你拥抱亲吻爱爱,打死也不要离开了。”

    “好。”

    沈一凡借了张折叠床,想陪着他一起睡。季雨泽不愿意,缠着他不让走,只得两个人一起躺着。

    季雨泽一如既往的,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闻着他洗发水的味道,百合花信息素的味道,还有专属于他,很独特的香味,像是从身体肉里渗出来,季雨泽说不上来,总之很喜欢就是了。

    沈一凡睡不着,他光是听呼吸声就知道,他拽拽沈一凡的头发,两个人跟说悄悄话一样,“老婆……”

    “嗯?”

    他嗤嗤笑出声,存心要逗沈一凡,“我的小公主,好哥哥,百……”

    鼻尖被两指捏住了,沈一凡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淡淡道:“你又想干嘛?”

    闷着鼻腔哼唧一声,季雨泽小腿一跨,轻巧地将沈一凡搂在怀里,他润了下唇,“……想亲你。”

    沈一凡的黑发铺洒在枕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比皎洁的月光还要白上几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上衣扣子,隐约能瞧见上面的青筋。

    季雨泽炽热的呼吸就像冬日里的壁炉,喷洒在他耳畔,耳垂处一阵湿润,被季雨泽咬在口中舔弄。

    季雨泽有些急不可耐,手包裹住他的指尖,带动着,就像撕开大白兔奶糖的包装纸一样,直接把他整个人从衣服里剥出来。

    他是侧躺着身子,侧乳挤压在床上,胳膊没了遮拦,就形成一道很浅的沟壑。

    细细吻的从脖子到锁骨再往下,在他胸口处咬出一个痕迹。跟白雪堆里扔了一颗烂葡萄一样,紫红糜烂。

    季雨泽突然问了一个很羞人的问题,沈一凡的耳朵立马就红了。身子都有些烫。

    但他这会就耍了孩子脾气,非要一个答案,沈一凡不说他就不松口,小虎牙咬的沈一凡眼泪都快出来了。

    没有办法,沈一凡喘着气,声音也小小的道:“孩子都是喝的奶粉……”

    季雨泽含着小肉珠,含糊不清继续问:“为什么啊?Omega不是可以产乳吗?”

    “……我毕竟是个男人,就,就一点点。”沈一凡无力地搡了他一把,又有些埋怨道:“而且,而且都被你吃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要不是现在夜深人静,季雨泽可能都听不见。

    季雨泽差点以为捧了个委屈的小兔子在怀里。

    说起来,沈一凡还因为这个头疼过。因为季雨泽总是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嘬奶吃,没轻没重,每次都把两个奶头吸得肿肿红红,摩擦着睡衣都疼。沈一凡心里憋着气,一问他,他倒还委屈上了,“我才吃了一点点你就凶我,你偏心!”。沈一凡气地拧他耳朵。

    拧完了呢?继续吃,而且这样一闹季雨泽干脆正大光明的,撩开沈一凡的衣服就抢奶。所以宝宝吃上奶的次数少得可怜。

    两个人胡闹了会,季雨泽瞧他累,没忍心要他,就用手匆匆释放出来一次。

    第二天早晨醒来,沈一凡还有点迷糊,抽出被季雨泽压麻的胳膊,没想到怀里的人随着热源滚,一个翻身就粘他身上了。

    季雨泽睡熟的样子好乖。像个脆弱初生的婴孩。沈一凡那一瞬间,就不想起身了,觉得把他惊醒了都是错的。

    一直等到季雨泽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他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把被子角反塞着,还带着温度的被子像极了小动物冬眠的窝。

    季雨泽的手机屏幕亮起,正中间还放着“房东”的微信留言,“小泽,你的房子到期了,还续租吗?我看你也好久没来……”

    沈一凡点开,眉头微微皱起。季雨泽还在睡梦中,正对着他,浑身软在被子里,有一种亲近之人近在咫尺的放松感。

    他疼惜地摸摸季雨泽的发顶,心里有了猜测,写下“很快回来”的留言条,就裹紧大衣出去了。

    直奔“房东”所说的出租屋。

    车窗外,天空放晴,蓝盈盈的天被擦得亮堂,昨日离开的雀儿,今天又回来了。

    ***

    老旧居民楼下,是城市未苏醒的光景。

    早晨会吹点风,树杈上一串薄薄的雪被阳光一照像宝石一样闪着光,随着风落下来的时候会显得很浪漫。

    毫无疑问,这环境远不如家里。尤其在这种热闹的地方,一个人独居的孤独感就会更甚。

    沈一凡每上一阶楼梯,心里的近乡情怯感就愈演愈烈。终于能踏进季雨泽一个人生活的世界。插入锁孔的手是抖的。

    他定了定神,握住门把手向下用力一摁,就进入了季雨泽离婚后的住所。

    明明是陌生的环境,也许因为是季雨泽的缘故,没有多少拘束感,那熟悉的奶香味还在似的。

    两个月未清理的地板,人踩上去,留下一个个清晰的鞋印。沙发上还带着上次季雨泽来时打乱的褶皱,茶几上,透明杯子里的水早已蒸发,只剩干涸的水渍。

    房子不大,沙发就占据了大片空间。空中有一股许久未住人的霉气。拉着一半的窗帘,外面透出的阳光,斜切入房,照出漂浮的尘埃,显得雾蒙蒙。他拳头半蜷在嘴边轻轻咳嗽,视线也就下滑着,瞧见了茶几上,摊开的一本很厚的白色相册。

    相册之所以那么厚,是因为相片太多了,鼓起一层,像个吃太多穿不下衣服的小胖子。上面积了层薄灰,凌乱的相片散落在茶几和地面,沈一凡心猛地一颤。

    他也顾不上拿纸擦,直接用手抹去相片上的灰。这——

    他怔在那里,不可置信般——每一张照片都是自己。

    那些照片里,是小到自己都忘记的小场景,却被季雨泽的镜头一次不拉地捕捉珍藏。照片的背面,是熟悉的钢笔字迹,他默念着上面的话,每读一个字,心就被敲打一次。

    无数个夜里为此辗转反侧的原因,终于摊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没有了如释重负的心情。原本会以为离婚的理由能解开心里的谜团,却没想到谜团打开,心里满是如针扎般的痛楚。

    手指翻动得越来越快,背面的字读起来也越来越心痛,翻到最后一张,他手抖得不像样子,根本拿不住厚重的相册。

    相册掉在地上,清脆一声,同时也掉出了那天连季雨泽都没发现的一些东西。

    一张张存放很整齐的。是信。很多很多的信。足足有一百多封,每一封的上都写着,“我的百合花收”。

    沈一凡捏着它们,却突然没有了打开的勇气。他死死咬住下唇,咬到泛白,这才颤抖着手,打开第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