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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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圣诞节一天天近了,日程开始被各种节日社交活动占满。少晗早就未雨绸缪为自己和丈夫置了新装,确保他们每晚都以全新形象出席。 衣服不是问题,他们有少晗一贯的好品味;折磨人的是崭新的晚装鞋,无论价格多贵,这东西就是不可能舒适。一整晚消耗在这些有钱无事的所谓朋友中间,举着酒杯走动、谈笑,用夸张的语气交换“宝贝”之类过于亲昵的称呼,如果说头脑还能靠间或走思逃离乏味,双脚则注定无法逃避疲劳和疼痛的结局。 杨知谊换下今晚的法蓝色刀领礼服,洗了澡出来,赤脚还隐隐作痛。 “穿新鞋去派对,就是一场生死战斗。” 少晗裹着他的灰色丝质睡袍,靠在一堆枕头里摆弄着平板电脑;他听到丈夫的抱怨,嘴边浮起一抹笑意。 杨知谊爬上床、坐到他的Omega身边,吻了那头刚洗过、吹干的柔软卷发。少晗转过头和他接吻,放下平板、偎进他怀里。 亲密的动作仍旧轻易,流畅,温暖。好像很难说完全出自真心,但也绝不是假意。就像肌肉记忆:开始跑步的时候,手脚那么沉重,酸胀的肌肉和关节像有一群聒噪的抗议者驻扎在皮肤下面;直到某一个时刻,世界安静了,身体有了自己的计划,不再需要头脑过问。向前无疑是跑者的意志;真心是否在某一次重复动作中开始褪色,又该如何衡量呢? “让我看看。”少晗移到床尾,低头查看他的脚趾,“有点磨破了,还是贴一下吧。” 他下床去药箱里找了创可贴,回来细心地贴在丈夫受伤的脚趾上,像一个合格的Omega男人该做的。这样的服侍在他身上并不常有,杨知谊能察觉到这些细小的体贴并不单纯。 如果……如果没有前些天的失足,少晗的姿态会让他无比享受。而现在,少晗的平静和温柔只是助燃了他的焦虑。 “再撑一星期。”少晗说着,倚回他怀抱里,“过了新年会轻松几天的。” 然后是新的一轮周而复始。如果说新年将会有什么打乱常规的变奏,那就是他们会有一个孩子。在那以后,他们分享的生活又会多出一部分,在孩子身上投入的感情、由孩子牵系在一起的行动,他们的生命会纠缠得更紧密,更加……难以呼吸。 “童童,”他无意识地抚弄着少晗的黑发,“其实我应该早点和你说……收养这件事,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想。” “什么意思?”少晗轻声问他。 “你真的觉得这种事没关系吗?”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是人口交易。我觉得这种事……在原则上是不对的。” 少晗扶着他的胸口坐起来,回望着他。 “……我以为你也想要这个孩子。”少晗眼里闪烁着疑惑和不安。 “我当然想要,只是……” “可能你的原则是对的,但这样对大家都好。我们得到孩子,晓淇得到钱,孩子得到两个好父亲,这不是最好的安排吗?难道堕胎是更好的选择?否决一个孩子出生的机会?” 杨知谊哑然失笑。再让他猜一百次他也猜不到会从少晗和晓淇嘴里听到相同的话。这两个Omega除了性别简直毫无交集,一个王子和一个娼妓。但在这一刻,杨知谊不得不怀疑,这两人的共同之处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多……细想起来,他们似乎都有着极度实用的人生方略。命运是个差劲的荷官,而他们都打出了自己这一手牌最好的可能性。 杨知谊开始感到,也许他不该和这两个Omega坐在同一张牌桌上。 但谁能在赢牌的时候收手? “你真的想要孩子吗?”这是他想问少晗的真心话,“我们现在有一个孩子了,它是活着的,你关心过它吗?你只是叫我去办这个办那个,你连晓淇的消息都没回过。我完全能想出孩子出生以后是什么样,我会成为那个管教孩子的烦人角色,你只是偶尔出现,在孩子眼里永远完美!你……” 是你把我推进了那个小野兽的巢穴。他想。尽管他知道这样说并不公正。 少晗怔怔地看着他,丝绸睡袍下的双肩垮着,嘴唇微微发抖。 “……我以为你看得出我的道歉。”他话中的气息也颤抖着,“你知道我不擅长道歉,我以为你不会逼我说出来的。” “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个好内人。”少晗低下头,似乎有泪在眼里动荡,“你为我牺牲的我都知道,我就是……我太骄傲了,从来都不会感谢。到现在我都不能给你一个孩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求你别这样说,求你不要劫持自己的自尊威胁我…… 他手慌脚乱地抱住少晗,隔着丝绸不停抚过那瘦削后背上的蝴蝶骨。 “我在尽力弥补了,”Omega紧紧抱着他说,“我想留住这个你看中的孩子,所以……” 这是他资助晓淇的真正原因吗?杨知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想好了,等孩子出生,我要把工作时间减到现在的一半,我不会把所有事都丢给你……” 他嗅到爱人后颈激动的香气,像盛夏的庭园,令人微醺。 “明年春节后,一起出去度假吧。”少晗枕在他肩上轻声说,“我叫小鹿取消节后所有工作了,我陪你出去玩,好吗,就像你喜欢的那样,不做计划,就我们两个人随便走走停停……布拉格,好吗?你说过想去的……” 杨知谊感到自己眼里也泛起水雾,他思绪混乱,麻木地应承着。愧疚和绝望同时灼烧着他的心。 少晗环抱着他躺倒在那堆靠枕里,潮湿的脸贴紧他的胸膛。 “我想邀请晓淇来参加公司的圣诞舞会,我们一起给他挑个圣诞礼物,好吗?” 【17】 杨知谊早早想好了要买的礼物。他知道晓淇想要什么。 他想象过很多次那身洋装穿在晓淇身上的样子,但当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他仍然由衷地惊艳了。 换在平时,见识短浅的小孩子们痴迷于这些戏服一样的装扮,总让他有种如坐针毡的尴尬。但在晓淇身上,他只看到无垢的优雅。那孩子从肩上解下紫罗兰花瓣似的披风,交给服务生收管;同样是淡紫色的裙礼服和马裤下面是黑色丝袜和歌剧鞋,轻快得就像走在云上。 他不该盯着看,尤其是当他的伴侣还在身边。他试着转移视线,但无法平复欢愉的心跳。那个Omega男孩的出现,给这场例行公事的虚假庆祝带来了真实光彩。 让他一时看不懂的是晓淇身边那个不和谐音符。他能认出那是前些天在公租楼下见过的Alpha男孩,穿着明显是租来的、不怎么合身的晚礼服,与这场充斥着名牌、名酒、光鲜面孔的上流活动格格不入。 他挽着少晗走过去招呼那两个小客人。 “太美了,晓淇。我就知道你一定适合这身。”他的目光滑向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小Alpha,“这位是……?” “我同学,梁骓。”晓淇的表情略带局促,大概是耻于同伴的寒酸,“少晗老师说要自己带舞伴,我又没什么朋友……” “没关系,来了都是朋友。”少晗带着身为主办者的标准微笑,“别客气,好好玩。” “都自觉点啊,别动酒精饮料。”杨知谊半开玩笑地警告这两个未成年学生。 那个Alpha男孩倒是认真地答应,“我不会让他碰酒的。”惹来晓淇一记白眼。 “你们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先去那边吃点东西吧。” 晓淇顺着少晗所指的方向看见摆满海鲜小点和甜品的冷餐区,眼睛不自知地亮起来,扯着他的小伙伴过去捕食了。 杨知谊不敢放任自己的视线追随他,只能把目光移回自己的酒杯。金色的干邑白兰地在杯中摇晃,他举杯抿了一口,尝到意外的干涩。 他没有追问少晗为什么哄骗晓淇带舞伴来,少晗也没有解释,只是在共舞时凑上他肩头,低声说: “今晚你只能有我一个舞伴。” 杨知谊装作宠溺地笑了笑,在爱人嘴角落下一个吻。 这就像一支排练好的舞步。他想。少晗知道有些事发生了。他知道少晗知道了。少晗也知道他……只有反复进退,没有冲撞。无论少晗相信或假设了什么,都只是无法证实的猜想;也许他尝试过寻找证据,显然无所收获。除了让猜疑湮没在即将过去的一年,别无选择。 少晗在他臂弯里慢舞,暗红色的缎带领结铺展在胸前,像展翼的蝴蝶,正伏在这个将过盛年的Omega男人身上吸食仅剩的蜜汁。少晗很少化妆——对于那样完美的五官,几乎任何修饰都是亵渎——但像今晚这样的场合,他会稍擦一点腮红,掩盖他不再健康红润的脸色。 杨知谊和他的Omega在舞曲中对视着,他仿佛能听到这不甘心的乞求:你已经赢了,别再拿走更多。 更多?不,他从没奢望更多……那只是一次贪欢。那孩子也没有更多东西可供猎取。 想要的、可能的,都已经得到了。他对自己不断重复着。但他知道这是无用的自欺欺人,短暂的满足没能抓掉心痒,反而带来无尽的空虚和渴望。 他想要单晓淇。这是不需再次确认的事实。不仅仅是暂时的、隐秘的发泄……他想要生活。 他想要那个娇小、温热的身体在他臂弯里睡醒,晨勃的“指针”抵在他腰腹;他想看这个小傻瓜手忙脚乱地准备早餐,端上外观可疑的食物却任性地警告“不许说难吃”,只穿着睡衣送他出门,依依不舍地说“路上小心”;他想带他的小爱人去所有风花雪月的异国城市,看那双轻易泄露情绪的眼睛因好奇、惊叹而睁圆,那对总是擦着甜味润唇膏的薄唇,在闹市街头被他肆意亲吻…… 但所有这些都不会发生。如果说少晗为留住他而付出的代价是掩盖过去,那么他付出的,是埋葬未来。 他不可能为了这个孩子亲手断送已有的成就。即使能在离婚后分到应得的财产,少晗绝不会允许他作为合伙人继续留在公司里,他能拿到买断股份的钱款,但不可能独自重新开始一份事业…… 不,停下。他警告自己。没有什么离婚,怎么会离婚?!他们分明还是舞会上众人羡艳的恩爱伴侣,哪来的离婚?! 他仍然不敢完全相信少晗的承诺,但这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回眸,怎么可能在这时走开? 这些不着边际的假想使他感到无由的疲惫。 “我想去边上坐坐。”他的视线滑过不远处,晓淇和那个Alpha小孩互相搭着腰,笨拙地摇动着。 “晚装鞋又和你一决生死了?”少晗笑着说。 “可不是么。” 他揽着爱人的腰退到舞池边缘,一人端了一杯酒,加入几位聚坐的朋友中间,开启又一轮热情而空洞的闲谈。他们谈论着新一年的计划,以及或许可以实现的合作。 “不,三月不行。”陆歆笑着告诉另一位经理人,“少晗老师说了,明年要好好休息,春节以后放个长假,谢绝工作。” 一众人都发出“真的假的”之类的惊叹,无法相信次少晗会允许自己休息。 这是真的。杨知谊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18】 平安夜的城市远未入眠,单晓淇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灯光穿透自己的倒影。 “这是出去过节了吧?”出租车司机笑眯眯地找话聊。 “嗯!”晓淇笑着点头。 今晚他真的很开心。虽然有梁骓碍事,他还是偷喝了一杯香槟,外加几杯喝不出酒味的潘趣。 “好撑啊。”他愉快地抱怨着,双手摸着胃部。 他吃了太多顶着鲜美鱼虾的面包托、春卷、鹅肝三明治、火腿蜜瓜、慕斯杯、马卡龙……还有些他叫不上名字的点心。 小米粒一定也很开心。他擅自这样想着,也不管胎儿是不是还没发育出大脑。 梁骓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单晓淇偷偷瞥他,觉得他穿着晚礼服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气人又好笑。 今晚好像婚礼一样。他想。灯光,宴席,乐队,他和他的Alpha男孩面对面慢舞……就像婚礼一样。如果他这一生注定不会有体面的婚礼,有过今晚也算足够了。 梁骓以后会和什么样的Omega结婚呢?他猜想着。大概是和他一样的书呆子吧。等到那一天……他还会不会记得今晚的灯光和舞曲呢? “那个姓杨的,就是包养你的人吧?”Alpha男孩突然说。 “又来了……”单晓淇翻个白眼。 “你胆子真大,还敢去人家原配面前作怪。” “跟你说了不是这么回事。是他们请我去的!” 突然听到这敏感话题,出租车司机也不敢插话了。 “你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人家Omega也知道吗?” “……你就别管了,反正和你没关系。”单晓淇扭过头不再开口。 烦死了烦死了。每次他有点好心情都要被这个书呆子搅坏。为什么这小子总要打探他最想隐瞒的事?难道这是报应? 想到这里,他心里抖了抖。 他不能让梁骓知道送养的事……不,根本不能让他知道怀孕的事。毕竟,这个孩子是他从梁骓那里偷到的。 最开始,他是想去做代孕的,结果看了取卵示意视频就吓懵了,死活不敢做。 没办法,谁叫我就是这种胆小的窝囊废。他这样解释说。中介人听了也哭笑不得。 有没有不要扎针的做法?他问。 中介人笑得更无奈了:你和你小朋友做爱怀一个,送去有偿收养算了。 啊?可以这样啊?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单晓淇当真了。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什么小朋友。他试过找同校的Alpha,但没人愿意不戴套和他做——也许是听信流言,他们都坚信他身上带着病,不是那种就是那种。 只有梁骓,那个蠢货,对打炮的事什么都不懂,也不懂保护自己。蠢货。想到这里单晓淇总会有点恼火,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总之,他成功了。急切等待两个星期后,他终于看到验孕试纸显色了。 新的中介人小陈帮他填写了申请资料,精子来源那一栏写了不明。 如果收养人问起来,就说你是出去玩喝醉了怀孕的,不知道对方是谁。小陈告诉他。 为什么?他问。 不然收养人会要求我们提供孩子主父的资料,那样很麻烦,一般来送养的都是瞒着另一方,你难道是和你老公合伙做这事吗? 不是不是,算了算了。他连连摇头:我懂了。 谁知道梁骓会不会从中捣乱。他绝对要瞒住这件事。 他相信这是件好事。想到他和梁骓的孩子会在一个有钱人家里长大,他有一种说不清的、额外的满足。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前。司机不冷不热地说:“到了。” 单晓淇付了车费,推门下车,梁骓也跟着钻出车外。 “等等,”他跟在单晓淇身后走向酒店。 “你怎么下车了,车要走了啊。” “没关系……我等下再叫一辆。” 酒店的自动门在他们面前徐徐分开,单晓淇却停住脚步,像是怕梁骓会跟进去。圣诞夜的冷风灌进酒店大堂,躲在里面的门童不高兴地斜了这两个孩子一眼。 “这就是你这些天住的地方……?”梁骓问他。 “是啊。你还有什么事?” “你今天为什么带我去舞会?” “我说了啊,人家叫我带舞伴的,我又没朋友……” “你还是喜欢我的。” “不是。” 烦人。烦人。烦人。单晓淇突然烦躁得想尖叫。 “我知道,住在这种地方很舒服吧?但是……这种事不会长久的……” 没关系。新年以后他就会拿到定金了,他可以给自己建一个家。不需要哪个Alpha来保护。 “我不知道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他一定比我会说,但是……”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杨老师只是……” “你没看到吗?他和他家那个感情那么好。他都是骗你的,他不会离婚娶你的,你不要有幻想了……” “我没有幻想!” 单晓淇大吼着。瘦小的肩膀在披风里发抖。 “我知道没人要娶我!不用你说!” “我娶你啊!” 单晓淇瞪着眼睛,微微喘息着,半天说不出话。 “……别胡说了。等你上了大学,就会忘了我。”他会在大学里认识很多像他一样的书呆子Omega,然后…… “我不去上大学。” “你说什么?” “如果没有你,我就不去上大学,我就留在这里,每天来看你。 “你疯了吧。” “没有,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明年我们就够年龄结婚了。不管是上大学,还是别的什么,我都要带你一起。” 单晓淇呆望着他,嘴边飘出云雾般的呵气。 “你不信吗?我本来想等到我们都成年了再求婚……我现在求婚也可以,” Alpha男孩单膝跪下,裹在廉价礼服外面的羽绒服让他的形象更加滑稽。 “单晓淇,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单晓淇深呼了一口气,走过去扯他手臂,“你先起来。” “不,你先回答我。” “你起来。” “就算你不愿意,也告诉我啊。” “我不能结婚,我……我怀孕了。”他实在说不出“我已经卖掉了你的孩子”。 梁骓愣了一下,“……我不在乎。我可以帮你养这个孩子。我可以去打工,我……” 等等。单晓淇突然想。这个孩子……还没有正式被收养。 没有协议,没有任何文件。 至少现在,这个孩子还是他自己的。 “我想娶你,当你孩子的父亲,你愿意吗?”那男孩再一次问。 “你都不问孩子是谁的?” “我知道啊。” 什么?难道……? “是你的。”梁骓说,“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就会好好养他。另一个人是谁无所谓。” “你是全世界最蠢的蠢货!书呆子!冤大头!你什么都不懂!”单晓淇哭骂着跌倒在他的Alpha面前,看上去就像他们在进行某种古怪的交拜仪式。 梁骓被他骂得愣住,又在下一秒被紧紧拥抱。 “……但你是我老公。” 【19】 圣诞一过,社区广场上就竖起了倒计时电子钟等待跨年。 杨知谊和他的爱人照例收到了业委会新年派对的邀请。往年这一天他们都会参加行业内的新年活动,没有时间留给邻里交谊;今年少晗取消了原定计划,说是想在没有应酬、随便吃吃玩玩的场合度过新年前夜。 这几天来单晓淇没再和他联络,他们的通讯记录还停留在圣诞舞会那晚,晓淇在回酒店的车上再次感谢他的邀请。没有动画表情问候,没有关于天气变化的哼哼唧唧,晓淇像是被什么事端缠住了手脚,不再有大堆闲话需要抒发。 会不会是他家里生出什么枝节?那个冷漠贪婪的父亲发现了他孕育的财富? 不。杨知谊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真有麻烦,晓淇会第一时间跑来求救,那孩子在索取帮助这件事上绝不会犹豫。 那么,只可能是他的注意力真的被牵走了。是另一对领养人吗?或者……另一位恩客?尽管他承诺过不再卖身,但这孩子的意志力叫人不敢信任。 他怀着这种种猜疑,和少晗一起去了新年派对。这个社区的业主不乏艺术圈同仁,他们当初也是经朋友介绍看中这里的;派对场地在社区广场背后的活动中心,和开发商有合作的连锁酒店提供了酒水和甜点。少晗穿了件黑色小礼服,袖口和下摆的金色刺绣像沾染的仙尘,随他的手势、身姿而流动。 杨知谊在近处看着他的Omega和朋友们饮酒谈笑,回想起来,他很久没见过少晗如此放松的姿态了。他不能不相信,这一次,少晗是真的放下了长久以来的精神负累,放弃不切实际的完美追求,退而享受一直向他敞开的简单幸福——作为一个Omega陪伴在爱人身边的甜蜜和满足。也许是缘于这份好心情,少晗在派对上喝多了几杯酒,他们只好在午夜之前先行退席。 杨知谊架着爱人的臂膀进门,替他解开衣扣免得呼吸不畅。 “我不太舒服,你先放开我……” 杨知谊放他走进卫生间,隔着玻璃门听到连续的呕吐,之后是漱口的水声。少晗用手背抹着嘴,摇晃着走出来,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停在半躺半卧、看上去不甚舒适的姿势。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杨知谊划开锁屏,收到单晓淇发来的一长段语音消息。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等少晗睡下再听。 “帮我拿个薄荷糖,在我手包里……”少晗闭着眼说。 杨知谊随口应了一声,放下手机,回到门口去拾起那只海军蓝色的十字纹皮包,翻开搭扣伸手进去翻找。 “少晗?”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摸出的药瓶,压不住气血上涌。“少晗!” “唔……?” 他走过去把药瓶摔在内人身上。 “你不是戒了吗?这什么?” 少晗勉强张开眼,醉酒的红潮在他脸上若隐若现。他抓起药瓶看了看,眼神似乎清醒了些。 “不是什么……”他含糊地说,“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杨知谊看着仰在沙发里的那张精致面孔,直想抽一巴掌让他彻底醒过来。但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诉诸暴力,他甚至无法在愤怒时摔砸杯盘发泄。 “老公,”少晗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相信我……” 杨知谊甩开那只虚弱的手,烦躁地走到客厅另一角,又走回来, “你怎么答应我的?你打算这样当爸爸吗,你这个——” “说出来。”少晗低垂着眼睑,睫毛在灯光下显出明亮的琥珀色,“说出来你会好受一点。说啊。说我是个药瘾渣滓。” “你喝多了。”他俯身捞住少晗的手臂想把他搀起来,“去睡吧。这些事明天再说。” 少晗却抓住他的领带把他扯倒在沙发上。 “你应该知道,”少晗的声音低沉而苦涩,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面颊,“让我上瘾的不是药。是你。” 少晗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药瓶,举到他眼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这个。不靠这个我怎么撑过年底这些活动?我怎么能装不知道,你和那个小荡货……” “别胡说了。你喝醉了。” 他又想起扶起少晗,却被一个带着酒气的吻所阻止。他的Omega用最下流的方式和他舔舌亲吻,就像是借着醉意释放出平日被囚禁的另一个自己。 “你真的该去睡了。”杨知谊中断接吻,喘着气说。 “告诉我,单晓淇是怎么照顾你的?” “你在说胡话。” 少晗翻过身跨到他腰上。 “你知道的,不管是什么,我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好胜心?是的。这是他熟悉的少晗。只要决定去做,他总会是做得最好的那一个。 “别离开我。”少晗深深望着他。 “不会的。” “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有多怕你离开。我知道你配不上我,所以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这么舍不得你。” 杨知谊苦笑一声。这就是少晗深藏已久的真心话,足够坦诚。这个傲慢的、心如铁石的王子。 “我不爱你,你也知道的。我不爱任何人。是你不计回报的爱,让我上瘾了。我不需要你,但我需要你爱我。” 他知道这已经是少晗能给出的最卑微的恳求。 “别离开我。” “我不会。” “告诉我真话。你喜欢他哪里?脸蛋?嘴唇?”少晗的手指滑过他双唇,“还是那个会流骚水的地方?” 不,都不是。杨知谊想。 那个Omega男孩是独一无二的。 “告诉我。相信我能懂你的品味。我懂你喜欢的音乐、电影,我懂什么衣服最称你。相信我。告诉我。” “……你真的想知道?”杨知谊感到鼻腔发酸。少晗也许相信自己能解出任何难题,但他真的能听懂奢望相爱的诉说吗? “单晓淇什么地方最吸引你?” “……全部。他是一个,完整的……理想。” 这告白令他感到莫名的羞耻,或许少晗也有同样的羞耻——当他发觉自己恋上一个“不够好”的Alpha。 “是他主动勾引你?” “我不知道。”到底什么算是‘勾引’? “他主动脱衣服给你看?” “是的……不,不是。”是我叫他做的。他只是……从不拒绝。 “他口活好吗?” “……好。” “后面呢?是不是很好用?又湿又紧?” “……是的。” 关于那个美妙巢穴的记忆缠绕、捆绑着他的心。 “我懂了。” 少晗忽然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杨知谊有些愕然,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预兆。 “少晗?” “嗯。”Omega恢复了一贯不带情绪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备份录音。” 什么?! 看上去像是完成了最后的操作,少晗举起手机,播放他们刚刚的对话。 “‘他口活好吗?’‘……好。’” 所有这些…… 这么多天以来的眼泪和许诺,全都是为了骗他出卖自己?! “这是你诱奸未成年人的证据。”少晗把手机放回衣袋里,“不想坐牢的话,明天到我律师那里签协议离婚。协议已经写好了,你自愿放弃分割财产和赡养费。” 他捡起刚才掉落的抑制剂药瓶,拨开瓶盖,倒出一粒绿色的糖豆。 “只是薄荷糖。”他把糖含进嘴里。“我不会再碰那种药了。但我得让你相信我有多绝望。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被我依赖、被我仰仗,你想看到我为你崩溃,只有这样你才会上当。” 杨知谊怔在原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早就想离婚是吗?为什么不直说?” 卑鄙?这是他没想到能在少晗身上找到的东西。 “因为我了解你。你是个聪明的小人。哪怕知道我有一点点想离开的念头,你也会全副武装,死都不承认劈腿,就为了拿走不属于你的财产。” “‘不属于’?我们是合伙人,这些都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你当我失忆了吗?你入股用是我家老头给的钱,只是为了你面子上好看!” 是的。他早该知道。也许早就知道。少晗和他的父兄从来没有一刻真的把他当作家人。 “我猜你这套戏里只有一句没骗我,你一直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你错了。”少晗眼里像有水光闪动,“这样想的是你自己。我尽一切努力保护你的自尊心,是你自己不肯用点力气当个真正的Alpha。” 他吸了吸鼻子,但没有落下泪。 “有一件事我没骗你:我明年要休假。小鹿帮我定了一家瑞士的疗养中心。停药以后我都没有花时间去调整,一直靠自己硬撑,现在我懂了,这样不行。我们都有必须妥协的时候。” 杨知谊脑子里一团乱麻,又沉默了许久。 “……那个孩子怎么办?” “你是说你的小兔,还是他怀的兔崽子?” “……你说想要那个孩子,也是谎话吧?” “我想要孩子。但不是现在,不是和你,更不需要你的脏姘头。” 杨知谊怔怔地躺在沙发里,仍未重获行动的力量,他看着生活崩裂,却没有实感,仿佛只是酒后的一场噩梦。 “少晗,” 他想说“别离开我”,但又感到这恳切的言辞已经被眼前这个人的卑鄙手段污染了。 “你总要给我留点东西吧?我也要活下去的。” “去厂里做车工吧。”少晗半真半假地说,“就是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没做,平车手艺还有没有了。” Omega总结般地叹了口气: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去找你的小朋友吧。” 是的,再留下来也只是自取其辱。他终于找回力气站起身,向玄关走去。 “等等,” 他听到背后的呼唤,但不敢指望事情还有转机。 “车钥匙留下。” “什么?” “那是我前年送你的纪念日礼物。钥匙留下。” “这个点钟我不开车怎么走?” “你有手机啊。叫出租车。” 杨知谊没再说话,掏出车钥匙扔在地上,摔门而出。 电梯降到楼底,他才发觉自己没穿大衣,又不想再上楼去拿,赌气似的穿着还没换下的布雷泽,走进摄氏3度的新年夜里。 他打算叫个车去晓淇住的酒店。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说这个时候有人能给他哪怕些微的安慰、让他暂时遗忘现实,那个人也只能是晓淇了。 他摸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是晓淇发来的未读消息。他点击气泡,Omega男孩细细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流出: “杨老师,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我要违约了,实在对不起!不过,反正还没签协议,你们不会怪我吧?其实……这个孩子我不想送人了,我订婚了。如果明年你们能来我婚礼就好了,不过你们一定很忙……祝你们早点找到合适的送养人!好了不说了,我和我老公要出去看烟花,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消息结束了。 杨知谊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扬起手狠狠摔下去。手机撞在路肩上,屏幕绽开放射的裂纹。 远处广场上的倒计时钟报出零点到来的消息。新年的烟花升上夜空,将地上的破碎幻想远远抛诸身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