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言情小说 - 杀死昆仑仙在线阅读 - 09 新欢旧爱 锦衾难暖

09 新欢旧爱 锦衾难暖

    喜宴之后的清晨,神府的侍仆天不亮就开始了清理。

    国师的婚服漂浮在池塘里,捞上来已是皱巴巴,可惜了那料子上好的。

    萍萍只睡了一小会儿,天不亮就守在新房门外。见时候差不多,萍萍推了门进去,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避开国师和国师相公,推醒了身为侍妾的厉无咎,轻声道:“公子,该起了,咱们回院梳洗。”

    一个侍妾躺在新婚主人的床上,三人共寝,让人瞧了又要编排厉无咎的不是。于礼,侍妾也不该留宿在主屋,都是服侍结束就送回院子里。往常国师就他一个男人,那些规矩也不必那么严格,如今相公入了府,万事都得谨慎。

    厉无咎起身,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见三人共寝也有些诧异,连忙起身。他低头整理衣物时,周青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她宛如一条水蛇,紧贴着他的后背,柔软的手臂环绕着他,隔着衣裳揉他身子。

    周青的手冰凉,指尖滑过他身子的地方酥酥痒痒。她闭眼偷取着他的体温,玉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小腹,又摸入他怀里掐了两把他的乳肉。

    厉无咎回头看周青,总觉得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她看起来更鲜活而亲切。也许这样的话形容普通人很好笑,但放在周青身上很不一般。

    跟了她这么多年,厉无咎第一次莫名有了安心的感觉。他回了一个笑容,提起春衣的衣摆快步离开,想快些梳洗,好回来见她。

    趁符川还没醒,他可以悄悄和她多待一会儿。

    小仆屏屏见了厉无咎这穿着春衣还跑得飞快的样子,眉头一皱,暗骂这侍妾没规矩。

    周青目送他离开,宠溺地笑了笑。

    合上门扇,她披着衣裳坐在床前足踏上,倚着床边虚虚抚摸着符川的脸。

    符川睁眼时,便见她青丝如瀑,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她好像忘记了昨日他要杀她,目光满是真心的疼爱之情,比多年前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更加鲜活。

    符川握住了她的手。周青顺势吻了他的额头。下一刻,符川便猛地吻上她的唇。他将她拉入帐内,两人滚作一团。

    她有一副绝色的皮囊,柔软得就像一片轻轻落在他身体上的雪花,将他的身体湿透而变得泥泞。

    符川的手滑过她的腰腹、脊背停留在后臀处。周青低头看他的面容,安静得就像她刚离开他时的样子。

    符川的发仿佛被山林晨露沾湿,随着他的身体被扣击响而落下露水。周青的身体潮湿得就像刚沐浴过,一场云雨真就湿透了符川的衣裳。

    符川的右手腕套着一块巫牌,他将它牢牢抓在手中。眼眸中紫色的雾气氤氲,他咬住巫牌的一角,像在亲吻。符川似笑非笑地偏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女人。

    “阿青……”

    在他身后仿佛有张无形的大网展开,周青便是那坠落网中的飞蛾。

    “我好想你……”

    身为非晗国人,符川却毫无芥蒂地打开身体,仿佛要献出他的一切拥抱眼前的女人。这位安国的巫咸披散头发颇有几分远古巫神的俊美,神山雪落一般的清冷圣洁气质包裹着他,穿透他的身体仿佛踏上朝圣之路的阶梯。他毫不掩饰地展现着最纯净的欢愉,平常得就像在山风中张开双臂……

    那处春意盎然,这边她的怜怜精心打扮,在用饭的小厅等了一上午。

    厉无咎独自用了早饭,什么也没说,落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生活在院子里的人,世界就这一方天地,难免有些偏狭。前院的人都在传着,这妾室要失宠了,仿佛国师身上的污点终于要被擦除一般。

    箫声幽幽从那小院传出,痴而无怨。

    饭菜几乎没怎么动,已然凉透了。

    符川握着巫牌,睡梦中来到混沌之所。

    巫神身边是无尽的黑暗,他坐在雪白的玉柳树下,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白发女童。巫神头生双角,有着火红如血的发和眼眸,脸颊生着金色的泪纹,漆黑的羽翼将他自己和那女童围住。

    那女童双目禁闭,呼吸清浅,就像在睡梦中一般。巫神的身体轻轻摇晃着,轻拍女童的后背,仿佛在看护着她入睡。女童的衣裙下一条细细的红色锁链穿过脚骨,血污已干涸多时了。锁链的另一头在巫神的手腕上缠绕着。而巫神的脸侧和手心同样沾染着血污,他高大的身体将那女童衬得就像一只小猫,她几乎是躺在他双手手心中,宛如襁褓的婴孩。

    女童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苍白的小脸更像是已经死去的样子。

    巫神用低沉的男声低声哼唱着歌谣,时不时摸摸她的脸痴笑着。

    一种无法言明的悲伤浸染了符川的心,他试探着走近去看那女孩子。女孩子呼吸微弱,随时可能断绝生机,可是巫神并没有试图治好她,相反那女孩子凡是被巫神触碰过的皮肤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烂流血。

    “巫神大人。”

    巫神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巫神才仿若自言自语道:“这是吾的妻子。她变小了,和那时一样……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吾才知道什么叫快活……”

    “她已经很久没和吾说话了,已经很久了……”巫神爱怜地吻了他妻子的头发,即便已经如此轻柔,她的皮肤仍旧出现了不可遏制的溃烂,这疼痛仿佛延伸到睡梦之中,她微微蜷起身体,小小的眉头蹙了蹙。

    “她爱吾如性命,却也同时爱着别的男人。”

    “吾想毁了她,呵,吾怎么做得到……”

    巫神的眼睛像被一层黑雾笼罩,符川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符川可以肯定的是,巫神对于他这信徒毫不在意,无论符川信或者不信,敬或不敬,巫神都不为所动。巫神苦爱着一个女人,因这人,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失了颜色。

    因巫神过度地抚摸,女童的身体终于完全溃烂,停止呼吸,溶化成一滩血水。

    正当符川以为她已经死去,随着巫神的目光往远处看去,那女童再次凝聚成形,年纪看上去比方才更小一点。她雪白的头发披散着,一双银色的眸子笑着看巫神,口中叫出了巫神的名字。

    符川怎么也听不清,意识中却肯定那就是巫神的名字。

    女童手里捏着一把木梳,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衫,她迈着幼小的脚向巫神走来,看起来有些急切。可是她没走两步便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巫神沉默地看着她,没有上前,面颊的泪纹仿佛更鲜艳了一点。

    不一会儿,这女童便断了气,竟就这样摔死了。

    等了一会儿,那女童没有再复活,或者只是暂时如此。

    见巫神低头看自己,符川这才敢向巫神问出心中的疑问:“巫神大人,昆仑仙,可不可以不杀?”

    巫神嗤笑:“要杀就杀,不想杀就不杀。你杀或不杀和吾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神谕……”

    “吾会为了这种事下什么神谕?可笑。”

    “凡人,你的一生,不过徒劳二字……”

    “吾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巫神黑色的羽翼伸展开又重新收好,像是普通人伸了个懒腰,羽翼之风却一片冰冷的肃杀之意,将符川的魂识连同换下的黑色碎羽一同刮走……

    符川在一片愕然中醒来,梦已忘了大半,唯有“徒劳”二字在他耳畔回响。

    “醒了?”周青已经起身,取了他的衣衫为他披上。

    符川还未清醒,看着周青发呆。昆仑仙看上去与凡人无异,甚至她的外表看上去就像被娇养的小姐,美丽而脆弱。可是,那种气势却让他人不可忽视她并非凡人。

    周青精致的面容靠近,符川还未反应过来,口中便是一甜。糖块带着她指尖的余温在他口中融化。

    是他从前喜欢的糖,符川就像被定住了,认真地吮着熟悉的甜味。

    已经是一个国家巫咸的他,此刻安静端坐在周青身边,仿佛还是初遇的山中少年。

    她的小鸽子终于飞回了她身边。

    符川住进国师府后,周青常常陪在他身边,两人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她很少再去厉无咎的院子,也很少叫厉无咎到跟前。

    厉无咎生来孤傲,不愿意见着周青和别的男人好,没有偏往跟前凑的。好在符川似乎也不待见他,不如其他相公一般使唤妾侍。

    渐渐的,因周青很久不来,他便也不常吹箫了。府中日子孤寂难捱,他寻了些打发时间的事做,静静地在院中等待着她再次想起他。

    无论从前如何,只要被放进后院男子的处境,他就会如此。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进了这美丽的笼子,都是一个模样。

    更何况,厉无咎心丢在了周青那里,如今再多的苦也得受着。

    这日厉无咎兴起,坐在树下园石边画风筝。他穿着淡绿的衣裳,花丛遮蔽,没人注意到他。萍萍这几日老是被符川的小仆支使做事,有时候梳洗也得靠他自己。

    一笔下去,纸不太好,彩墨洇了开。厉无咎蹙眉,想着怎么转圜一下。

    见着符川端着药膳从厨房那边来,途中往汤里下了丸药,勺子搅动几下,在汤里化了开。

    厉无咎连忙放下风筝跟着符川,果然那药膳是要送去给周青的。他心中担忧,符川的身影却在转过园门处消失了。

    厉无咎焦急地上前察看,回头却见符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你在找我?”符川紫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厉无咎。

    “你在汤里放了什么?可是要送去给阿咸的?”厉无咎抓着他的手,以免他逃脱。

    符川看着厉无咎的举动,轻笑一声:“是毒药。”他语气平常,是在说普通的蜜糖。

    那天晚上的事厉无咎醒来全不记得,不理解为何符川要害周青,听说是毒药惊得要夺来。他不去争,可不是为了让眼前这个人肆意伤害她。

    符川面容干净,周身给人极为舒服的神圣之感,其人行事却让厉无咎觉得有些邪气。

    厉无咎想要说什么,但是若符川真要害她,周青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更是万不能让他知道了。

    符川紫色的眸子闪了闪,向厉无咎走近一步,气势骇人。厉无咎只觉得他浑身妖气,排山倒海般向他压来。

    两人在这门廊站着,四目相对。

    “怜怜?”周青听见动静,从内室走了出来。她披着层薄衣,像是才睡了起身。

    厉无咎趁机夺过符川手里的药膳:“他在汤里下毒,要害你。”

    周青转头问符川:“哦?今天是下毒么?”

    符川点头,淡笑着自觉站到周青身边。

    厉无咎还未反应过来,周青一手捞过那碗毒药膳,三两口便用了个干净。

    周青的眸光隐隐发紫,竟神似符川的眼神。厉无咎感到害怕,看着二人说不出话。眼前的人满是妖气,陌生的让他几乎认不出,仿佛不再是曾经抱着他唤他“怜怜”的那人。

    见周青没事,厉无咎挤出一个笑容,找了借口行了个礼匆匆告退。

    周青却在他说完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他的手骨。厉无咎心中恐惧难抑,却挣脱不开:“疼,放开。阿咸,你快放开我,手要断了。”

    周青冰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身上的衣衫如同纸片一般被撕碎,看着符川那依旧淡然微笑的脸,厉无咎恐惧地拼命遮掩自己身体。

    身后那自己最熟悉的人,就像化身野兽,当着他人的面肆意蹂躏着自己。周遭的景象扭曲,无数人笑他辱他,就连厉家人也责骂他不知羞耻。厉无咎难以忍受精神的折磨,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哭叫声……

    厉无咎凄惨的叫声几乎整个神府都能听见。

    萍萍又被使唤去了别处,周青第一个到的时候便见厉无咎一个人坐在床上神情恍惚,哭叫不止。见到周青,他扑上来抱着她不肯撒手,仍旧只是哭。

    想必是做了噩梦了,周青沉默地任他抱着,陪着他缓过来。

    符川跟在周青身后也进了屋,厉无咎一看见符川那紫色的眼眸,将周青抱得更紧:“阿咸,你让他出去好不好?我……求你了,让他出去吧。”即使这种时候,他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无礼又任性。

    符川紫色的眸子,看向厉无咎不带情绪。即使周青应了厉无咎,抱歉地请符川先出去,符川的情绪也毫无变动。

    周青轻抚他的脊背,仿着民间大娘子安抚小孩的动作和音调。

    厉无咎渐渐安静下来,见台镜里的自己仿佛厉鬼,他慌忙擦了擦泪水,抬起脸又是明媚的笑容:“我没事了,噩梦罢了。”

    他若真有什么委屈,也不是会出来的人。周青凝视他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悄悄叹了口气,只问他饿不饿,累不累,要不要她陪他。

    厉无咎没有拒绝,心中余悸未消,这也不算过分任性吧,遂拉着她开心地一起躺了下去。

    “旬日后的祭礼,你同我一起去。”周青知道最近他颇有些寂寞,有意带他出门走走。周青没有待他如晗国的普通妾侍般限制他出门,但厉无咎不怕别人说他自己,却怕人说周青的不是,在外该守的礼一样也没少。

    厉无咎自然是愿意,哪怕是跟在身边也好。留他一人在府里,免不了患得患失,一副哀怨如鬼的样子,她也不会喜欢的。

    厉无咎的院子冷清而简单,符川站在廊下看着院内的花草。这边院子有些潮湿,位置也不算好,符川观厉无咎除了爱穿漂亮衣衫,没别的不安分的举动,今日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平常噩梦,哪就至于这样鬼叫。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女子撒娇,这在安国是绝没有的。符川虽看不上厉无咎的举动,却也疑惑厉无咎究竟梦到了什么。

    晗国的娇弱公子,见得事少了,梦中偶有怪异,当了真,这就被吓破了胆。

    见屏屏走近,吩咐他去准备些安神的汤药给这男妾送去。符川看不上这男妾,却不至于苛待,送些汤药略表关心,也是晗国平常相公该做的,周青知道了也会更觉他良善。何乐而不为?

    “这些日子,你每日送些安神补药过去。”

    “公子,他不过一个妾室,你讨他的好做什么?”

    “多嘴。你只管送便是。”

    符川微眯着眼睛,默念着旁人听不懂的祷文。袖中巫牌的浮雕被抚摸光亮,木料像是被浸泡过,有着独特的香气。

    他虔诚的眸光注视着虚幻的神影,嘴角缓缓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