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
出了这融合坊街市,陈令安就把契书交给宝珍,让她寻个地儿烧了。 宝珍迟疑了下方接过。 “这契书我留着作甚,难不成真年底拿了来找六娘要银子。”陈令安笑着嘱咐道,“烧了罢,顺便去趟东街北。” 东街北那地方多买卖纸画,娘子暇时还会亲去挑些话本子回去,宝珍忙应下,探出身去告知胡大。 不想走到半路马车却停了下来,胡大在外头道:“娘子,前面走不了了,街上戒严,您看那边走水了,到处都是府衙的人。” 陈令安打起帘子往外看去,果然远处浓烟滚滚,似见得火光冲天,愣是把北边天照得如斜阳笼罩一般。 “回罢。”陈令安叹口气开口道。 她正欲阖上帘,忽愣怔住,下意识抬头往对街看去,一人正骑马穿过街市。 那人陈令安却是认识,赵三身边的暗卫。 她看在眼里,却当作不知,不动声色地吩咐胡大回去。 这场大火,火势极大,足足烧了数个时辰才扑灭,自瑞王府开始,一路蔓延至旁边的昭文馆等地,烧毁民房数间。 据说是瑞王府的个罗姓下人偷盗财物,害怕东窗事发,这才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屋子。 瑞王赵隒乃嘉佑帝长子,那罗姓小厮当下就叫衙差拿下关进大牢中,可民怨依旧难平。这火虽说不是瑞王所放,但瑞王管教不力也是首因。 朝堂之上言官频频上奏,赵邺身为开封府尹,此事当他管,却又不能管,轻重都不合适。 瑞王进宫亲自跪在垂拱殿外,到嘉佑帝面前请罪去,嘉佑帝没见他,却让黄门将赵邺给召进宫。 “邺儿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嘉佑帝坐在案前问他。 赵邺朝嘉佑帝行了礼方说道:“爹爹,这事大哥也是受了无妄之灾。那小厮已叫人锁了,只如今众口难堵。方才儿臣进宫时正碰到大哥,听大哥说您并未见他,依儿臣愚见,您心中许是已有了决断。” 嘉佑帝未说话,只抬头将赵邺上下打量了番,其中许含了些别的意思,须臾后方笑道:“邺儿聪慧,我正要叫邓神福去瑞王府传旨,邺儿来看看。” 便随手将右手边圣旨递过来。 赵邺躬身,嘴中说道:“儿臣不敢……” 打开圣旨一瞧,却是愣住。 不多久,京中就传来瑞王被责,降封为郡王的消息。 陈令安自然也听说了,她想起前两天在街上见到的人,心中隐约觉得烦躁,只是这事对谁都不能说。 她从林氏院子里回来,又叫宝珍去备车出门,今日正是休沐日,待她走至陈元卿院外时,恰见着陈元卿也要出门。 “长姐。”陈元卿主动唤了她声。 陈令安心想陈二自打有求于她后,乖觉了许多,她自己因着陈二要做的事,不免对他也改观几分:“陈二可是要去给母亲买鱼羹,我刚在长柏苑时听母亲提了。” “是。”陈元卿道。 两人意外的收敛,看着很是融洽。 东街北这处的几家书肆、纸铺子陈令安偶尔会亲自来,她也不拘读什么、买什么,但凡感兴趣的都行。 没想到却在铺子里遇了个眼熟的人,那人正在柜台前试纸,普通的麻纸,掌柜根本不心疼,让伙计取了墨来给他用。 “清水便够了,我若不买,岂不是还浪费了您一张。”那人看着像是囊中羞涩,却推辞不受,执意要用清水来试。 陈令安饶有兴趣看了两眼,铺里伙计要上来迎她,让宝珍在后头拦了拦。 这人清水作画,俯身在麻纸上勾勒了两笔,颇有几分造诣。陈令安心想他年少取贡生,又数次不中,委实有些可惜。 她站到这人身边,宝珍替她开口与掌柜道:“可有澄心堂纸,要前朝的旧纸。” 掌柜见状,哪里还顾得上招呼别人,忙丢下面前的人,殷勤跑到她跟前,请安笑道:“娘子您稍坐,我去里间给您取。” 又连声喊小厮上好茶,给她磨墨。 “我们娘子还有事,你取两刀来便是。”宝珍道。 饶是姚修也不免扭头看了身旁年轻的妇人眼,出手这般阔绰,价千金的澄心堂纸在她眼中,似也不过寻常的玩意儿。 陈令安转身先出了铺门,低声与宝珍道:“前面有个茶铺,我在那处等你。” 宝珍明白她的话,陈令安不过在茶铺坐了片刻,就看到宝珍领着人往她这处来。 “娘子。”姚修人站在茶铺之外,并未进来,“不知娘子唤我前来有何事。” 陈令安笑着道:“相公坐吧,说来却是我冒昧,上回省试放榜我在贡院外见过相公一回,听相公口音并非京中人士,可是还要留在京师再等三年,以待下科?” 面前这妇人穿着藕色褙子,坐在这有些破旧的摊子上。虽嘴中直说自己莽撞,但看她这气定神闲,眸光毫不避讳的样子,哪有半分心觉唐突的意思。 姚修并不记得当日见过她,只没有反驳她的话,仍站在原地。 陈令安了然,径自又道:“我方才瞧见相公似乎善工笔,我这处有个活计,却不知相公意下……” 姚修原本已打算与她道辞,等陈令安说完笑笑,走入茶铺中在她面前坐下。 这娘子看着出身不俗,哪知也是个不拘礼的,竟要将妇人相扑馆开到瓦子里,性子倒和陶娘子相像,只陶娘子三月时离开京师,也不知去了何处。 陶娘子亲与他说过,自己与那陈国公并无干,他原先还想着待自己高中,有话寻陶娘子说。 “十日后我去铺子里看看如何?”姚修想了瞬道。 这竟是应了,陈令安也未想到会这般顺遂。 陈令安令宝珍取了锭银出来:“这是定金。” “你也不怕我收下银子跑了。”姚修笑道,却伸手将银子塞入袖中。 陈令安坐在他对面,他这动作略大了些,露出里面中衣几分,正好让她瞧见,眸色略黯了黯。 等姚修人起身离开,陈令安端起桌上茶喝了口。 “宝珍,我今儿可是脸面都丢尽了。”她对丫鬟道。 宝珍不懂陈令安的意思,却被她吓得不轻,这街边摊子上的茶水怎能入口。 然而不等她阻拦,陈令安已放下茶盏站起身:“回吧。” “娘子这话何意?”宝珍问道。 “他一身寻常衣袍,我只当他是个落第书生,可方才我明明瞧见,他身上布料可是贡品,哪里是他个书生能穿得的。”陈令安笑道,“倒是有趣。” 陈令安回府就进了前院书房。 她院子的两个婆子守在外面,陈元卿人来时正蹲在地上唠嗑,见到他忙不迭跪了一地。 “你们娘子呢,可回了?”陈元卿未管她们,径自问道。 其中个婆子道:“娘子早回了,这会子正在书房,奴婢进去通报声。” 陈元卿应了,那婆子不敢耽搁,忙跑进院中去传话。 陈令安刚搁下翠毫笔,听闻有些奇怪,早上刚见过陈二,这会子怎的又来,却还是笑道:“去请他进来罢。” 她这书房里看着风雅,其实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只瞧桌案上那不起眼的镇尺,都是由紫檀木制成,上头缀着青白色和田玉钮。 “二郎怎来了?”陈令安站起身,小丫鬟很快端着青花瓷盆来给她净手。 陈元卿一眼就看到案上“赛六娘角抵馆”几字,心道她也不知又在做甚,然而男人抿着唇权当作未瞧见,片刻后却道:“你这字倒愈发精益了。”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陈令安虽为人不着调,但端看她这字骨力遒劲,完全瞧不出是个娇滴滴的闺中妇人所写。 陈令安听闻轻笑了声:“能得二郎这句可是不易。” “你这来寻我,可是有事?”又问。 陈元卿道:“大房近来乌烟瘴气,你若无事便不要去了,玉姐儿也是。” “你怎突然说这话?我与陈元卫夫妻两个本来就不对盘,无端往他院里去作甚。”陈令安不解。 她知道的,陈元卫院里妾室本就不少,还把王氏远房的妹子韩初宁也纳入房中,大房委实热闹了阵。 陈元卿未答,似只特意来叮嘱她这事而已,陈令安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这弟弟,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依着陈令安认识的那个陈二,不会同意她和离,更不会自己要娶个小门小户的妇人。 陈令安翌日令人将字送出去叫工匠摹勒,再快也要七八天的功夫。 初秋已至,菊花开得正盛,陈令安才与宝珍说要庄子上小住几天赏菊,让宝珍提前去庄子上安排。 京中女眷这时节常爱办菊花筵,陈令安往年偶尔也会去一两家府上,不过今年却让人都推辞了。 宝珍去了后回禀她道:“娘子,可是巧,庄子附近稻田蟹肥了,回头奴婢让厨下给给您做蟹生吃。” “也好,母亲和玉姐儿都爱这,记得多备些。”陈令安道。 等她过去时,庄子上早安排好。 明月悬空,院里凉亭三面竖起屏风,其间摆着软塌,陈令安薄毯随意搭在腰腹半倚着,小丫鬟在炉边煮酒。 一旁则站着个年轻的相公,据闻在坊间也小有名气,给陈令安讲了段的话本子。 原这秀娘家境贫寒,被父亲卖进郡王府中,郡王将秀娘赐给碾玉匠崔宁为妻,崔宁辞谢。后机缘巧合两人互生爱慕,相约私奔,却惹怒郡王,一怒之下杀了秀娘全家,崔宁也跟着自杀而亡,与秀娘做了对鬼夫妻。 陈令安听得眉头直皱,这些个话本子委实害人。 尤其在听到最后“崔宁也被扯去和父母四个一块儿做鬼去了”,她终于不耐烦挥手叫这相公下去。 那边宝珍端了蟹上来,却是有两份。 一份用酒酿腌渍过,拌着橙肉。另一份清蒸,看着蟹个头更大些。 “这蟹哪里来的。”陈令安问道。 宝珍不敢瞒她,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听说打江南来的,跑坏几匹马才得了几篓,那位爷知道您爱吃,下午刚让人送了来。” “嗯。”陈令安应声。 螃蟹性寒,这时节公蟹肉质更肥美些,母蟹几乎没蟹黄,小丫鬟帮她取了小碟子肉出来,她就着梅花酒吃了些便不再用。 “你拿下去给大家都分了罢。”陈令安嘱咐小丫鬟道。 离亭子不远的花圃里便种着一片菊花,亭下纱笼照着竟有种朦胧美。陈令安已沾染了点儿醉意,径自走过去,低身掐了朵便往鬓发间戴。 又站在菊花丛中摇摇晃晃轻喊:“宝珍,明儿个让人把这花都割了,泡菊花酒喝。” 宝珍忙跑过来要扶住她:“娘子,您要想喝菊花酒,我把去年的取来给您,还剩了不少呢。” 她的手尚未碰到陈令安,院子外头忽进来了一人,那人来得匆忙,连披风都来不及褪下,他淡淡瞥了宝珍一眼,宝珍只得站到边上。 陈令安整个人几乎埋在里头,赵邺阔步走去把她抱起来:“怎喝了这么多酒。” 娘子人神智已有点迷糊,人埋在他怀里,听到他的声扭头唤了句:“哦,赵三儿啊,你怎么来了。” 赵邺在这月色烛灯下瞧着陈令安醉意明显,泛着红晕的面颊,不知怎的,便想起那年的上元节。 那时她也是醉了,就在他那太清楼,她许是压根不知道太清楼是他的产业,毕竟两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面。 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坐在二楼大堂靠着街的窗边,明明楼下热闹得很,她独自坐在这儿看花灯,身边看着似乎连个丫鬟婆子都没带。 她跟年少时并无太大区别,人都说结婚生子后的妇人浑身气质会变得柔和些,可她没有,依旧那样明艳,那样耀眼,瞬间撞得他心痛了下。 他迟疑瞬,终究没能忍住那藏在心底数年,在阴暗中蛰伏的心思,走上前轻唤了她一声:“安娘,你如何在这处?” 她醉眼惺忪地望他,许不大认得,毕竟两人六七年都没见过,少年郎已长成面前这为人父为人父的男人,棱角越发凌厉起来。 她偏头看了他好会儿,才低笑一声,如当下轻声道:“哦,赵三儿啊,原来是你,你怎的会在这处?” 赵邺抿着唇未答,他刚在楼下似乎见到她的贴身丫鬟,猜测着上来打个招呼而已,就准备离去。 他知道她其实过得不错,他们夫妻举案齐眉,他纵然有别的想法,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想自己该走了,她的丫鬟应当就在楼下等着,不然就走不了了。 谁想她却在后头唤:“赵三,既然来了,便陪我喝一杯罢。” 赵邺浑身一颤,他根本拒绝不了。 这处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这二楼他有自己的包间,位置极好,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鬼使神差道了句:“好,你随我来如何?” 她踉踉跄跄随他进了包间。 他让王守英送来楼里最好的梅花酒,他还记得她好这个。 她说是请赵邺同饮,其实都只是自己在喝,她望着楼下喧闹的灯市轻笑道:“赵三,今儿个外面可真热闹,我有些悔了。” 赵邺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她看着不大高兴。 难道是袁固待她不好么,应当不会罢,她那夫婿除非不想活了。陈二那人看似冷冰冰,其实护犊子得厉害。 “安娘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赵邺斟酌了句开口问道。 陈令安却摇头。 他从刚才见到她的那一刻,身子就如同让人劈开了个缺口,里头血液连同理智在一点点地流逝。 陈令安披风早褪了,只身桃红色的绣金褙子歪坐在那儿,举止投足间不见丝毫名门闺秀的仪态,赵邺盯着她颈间那块裸露的的肌肤微微发愣。 “赵三儿。”她又唤了他声,半个身子探到窗棂外往下看,差点儿就摔到楼下去。 赵邺吓了一跳,忙绕过桌案及时抱住她,怀里妇人身子又软又香,搅得他半晚上心神不宁的人此刻就在他怀中。 她醉了可是赵邺并没有,他自认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不像她家陈二郎那个老古板,行事皆有准则,他为了目的什么都能做出来。 赵邺低头亲了亲她的额,顺手将窗给掩上。 她嘤咛声,反手勾着他的脖颈低低笑出声来:“赵三,你又偷亲我。” 赵邺眸色晦涩地看她,她额间那颗红痣似血珠一般,男人喉间止不住地滚动数下,良久后他神情古怪道:“安娘,你走不了了。” 他抱着她进了里间。 小妇人让他抱躺在自己床上,他掀开被褥帮她盖好,自己则站在床边毫无动静。 “唔。”她捂着头呻吟了声,许是酒喝多了不舒服。 赵邺拳头一紧,他什么也没有说,径自坐在床沿掀开被,贴着她躺下。 他闻到屋子里甜腻的梅花香气,是她唇瓣间的,男人半撑着身覆在她身上,揉着她的发,然后低头仔细舔了舔她的唇。 “安娘,你给我好不好。”他抵着她的唇道,这样浅尝辄止显然已经满足不了他。 陈令安偏头想了想:“赵三儿,你想睡我?” 这话听在男人耳朵里,如同催命魔咒,赵邺开始解她的衣物,他着实不大熟练,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将她衣物去了,从里到外,扒得干干净净。 床间妇人白嫩诱人,她饮了酒,浑身沾了层淡淡的粉,整个儿这会儿瘫成了一汪水。 赵邺完全挪不开眼,呼吸急促地摸着她的乳儿,她腿心软嫩的花苞,她每一处肌肤。他哑着音唤道:“安娘。” 以前两人偷偷摸摸,他瞧过她的身子,还啃过她的乳儿,把她乳尖都吮红。这样不守礼的事,做了两回,再多便没了。 他凑近她,温热鼻息拂过她脸颊,陈令安觉得痒轻哼了声:“唔啊。” 小妇人那样诱人,连这时候的音都娇媚得很。 赵邺身子晃悠了下,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安娘。” 男人直裰被顶起了小块,那处早苏醒过来,狰狞的硕物浑身紧绷了,那么根骇人的长物,就这样被他释放出来。 他再忍不住,拉开她的腿心,圆润的龟头在她穴口轻轻磨蹭,他的硬物贴着她的软嫩,这感觉滚烫而真实,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 赵邺又俯身吃她的唇,胯下灼热的阳物已随着本能,直直沿着她的穴口捅了进去。 她好湿,里面不断涌出水,险些将他溺毙了。 那洞穴又狭窄,容不下他这根粗壮的巨蟒,他被她绞得生疼,感觉已经戳到底,可肉棒还有小半截在外头。 赵邺忍不住低头往两人交媾处看去,粉嫩的花瓣似乎已撑得充血,可怜兮兮夹着根男人的硬物。 男人看呆了,短暂失神片刻后如着魔了般,发狠继续往穴肉里面钻,叩开不能容纳硬物的地方占领了去,直到两人下体没有一丝缝隙,他这才停下。 痛且畅快淋漓的刺激,舒服得令人心悸,赵邺长吁了口气。 他身下醉酒的小妇人浑身舒展着,她面色坨红勾住他的脖颈娇喘,他凑近她,依稀听得她在低低地呻吟:“嗯……你动一动……动一动……” 音如魔咒将他彻底拖进深渊。 赵邺贴着她的面,完全搂住了她,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年少时爱慕这妇人,后来求而不得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如今得到怎舍得放开她。可他的安娘不是寻常妇人,她若不愿,谁也勉强不了她。 硕物在她身子里停留够久,赵邺循着本能往外抽了些,没等身下妇人喘口气,又莽撞地往深处戳插进去。 他咬她的唇,把她嘴儿都吃红了,她哼哼啼啼,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又叫他别停。 赵邺抿着唇,鬓角汗珠直滚落,差点叫她给逼疯。 胯下丑陋的阴茎捣穿进她甬道内,来回做着活塞运动,一次又一次,力道渐重,把她腿根部都撞红了。 她像个妖孽,男人听不得一点音,只会激起他藏在体内的兽欲。 她比自己还年长两岁,然这样半点都瞧不出,赵邺掐紧她的腰身望着她,他们身子连在一处,她皱着眉,眼睛却未睁。 “唔……头疼……” 妇人低低唤着,赵邺晃神,一时竟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还是亭外冷风吹在脸上人才清醒过来。 赵邺忙把陈令安抱进亭中:“我让你丫鬟给你送醒酒汤。” 宝珍远远站着,哪里要他吩咐,醒酒汤早煮好温在炉上,自己便下去端了。 “力道可嫌重?”男人又单手搂住她帮她揉着太阳穴。 陈令安却嫌他把自己鬓间菊花给弄散,哼了两声要自己去重摘一朵来,赵邺没法,只得暂时把她安置好,跑去掐了菊花。 宝珍很快回来,天家那位三爷根本不用她动手,接过她手中的碗又吹凉了才一点点喂自家娘子,娘子案前摆了好些朵菊花,往鬓间试着。 宝珍行了礼退下,心叹一声,这三爷看似对娘子却是真心。只是他在娘子这处温情,回头还不是照样过他的日子,无名无分,又将娘子置于何地。 娘子也不知如何想。 还有睿哥儿,宝珍后来才知道太清楼是这位爷的,然而那年上元节娘子带着她和宝珠出门,她和宝珠在楼下守了一夜,娘子直到第二天才下楼。 后来她们伺候娘子沐浴,娘子身上有股奇怪的药味儿,腰侧留着暗紫色的印子,旁人不晓得,可是瞒不住她们这两个贴身丫鬟。 宝珍压根不敢再想,这些又岂是她个丫鬟能置喙的。 她离开了院子。 翌日陈令安醒来,已不大记得昨夜的事,只怨赵邺将她菊花毁了大半:“那是我留着让人泡菊花酒的。” 赵邺苦笑不得,昨晚分明是她,嫌弃自己摘得不如原先那朵大,使唤自己摘了许多。 “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了来。”男人道。 她却又不稀罕了。 赵邺走后,陈令安唤了宝珍前来,嘱咐她道:“将剩下的菊花泡了酒,到时让人送到府中去,下次咱不来这了,你让卢管事备着。” 陈令安名下好些个庄子,又不止这么个。 宝珍自然应是,就怕三爷那边过不去,但那也是娘子该操心的事。 待给赛六娘的牌匾制成,陈令安应约去了融合坊,临走前她问了门子句:“今日国公爷可是休沐。” 门子拘谨答是,也不知大娘子怎突然问起这个。 陈令安笑了笑,偏头与宝珍道:“看来我猜的应是不错,难怪那姚相公约了今日。” 宝珍不解,只当娘子看中了上回那落第相公,扶她上了马车。 她去得不晚,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一步便到了。 匾额早已送来悬挂好,姚修不远不近站在那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陈令安自马车下来,姚修见了转身作揖笑道:“娘子。” “相公竟真屈尊纡贵来了,这般守时,怎么不进去,我已与人说过的。”陈令安道。 姚修指着高处牌匾道:“方才我在瞧这字,写字的人指着它能活人。” 那边赛六娘嚷着迎出来,给二人行了万福,笑道:“相公这话说的,娘子可不稀罕这点子小钱,她愿意题字,是咱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一出,倒是姚修愣了瞬,又冲着陈令安一作揖:“原是娘子所作,还请娘子恕小生眼拙。” 陈令安笑了:“彼此彼此,上次是我唐突,算扯平。” 两人在这处打着哑谜,旁人听不懂,陈令安也不谦让,先进了铺子。 赛六娘颇有眼见力,忙跑到后头煮茶去。 墙上画儿仍留在上头,陈令安与姚修道:“相公你看这可有想法?等你这边定下,我让赛六娘请工匠来铲了。” “暂且不急,我回去画个样子,到时娘子先看看。”姚修左右看了良久,在屋里绕了几圈方道,“两日后我送到这儿来。” “也好。”陈令安颔首应是,让宝珍到后面与赛六娘说声,便打算离开。 第三日午后,胡大来拿了样子,宝珍转交她。 陈令安取来搁在书房桌案上,刚打开便喜了,不想这姚相公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依稀记得赛六娘铺中壁画的样式,这人并未大改,他这只是在上头或添或减了些,不过先前那点子淫秽却全然不见。 陈令安虽心知肚明这姚相公非普通落榜书生,不过她并未费心去打探过,更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竟挑了个极有能耐的。 宣德八年末姚修刚满十七岁,年纪轻轻过了州试,成了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谁料想官途坎坷,后连考两科都未能中。 他人在京师数年,为了谋生给孩童教过书,写过春贴纸,画过钟馗像,就连避火图都不知画了多少。 宝珍见她高兴,心里也替她她欢喜,试探道:“娘子可是喜欢这位姚相公?” 陈令安瞥她眼,却没否认:“喜欢是喜欢,不过也不是非得弄到我身边来不可,这男人,贪图新鲜还行,若行差踏错,弄到头来引火烧身便是我的罪过。” 那人看来行事颇为不羁,自有股前朝名士的风流气度,陈令安欣赏不假,并没弄到裙下的想法。 宝珍想着娘子近来似有心思,她打小与娘子同长大,许能猜到些,恐怕还是与天家那位有关。 否则娘子怎会突然说不去庄子上。 陈令安只看了样稿,后面让宝珍送了银子,一应交给姚修与赛六娘,她却未再管过这事。 她成日窝在府里陪林氏并几个老姨娘玩关扑,府里没人能赢过她。 这虽说是有输无赢,林氏愿意,几个老姨娘也愿意。谁不晓得大娘慷慨,纵然一时赢了几个老姨娘的体己,回头又让小丫鬟寻个借口送回去。 府里除了大房一家子,老的小的都喜欢她。 王氏斜歪着身子坐在榻上,指使韩初宁去拨屋子角落里的炭炉,本该下人做的活计,韩初宁却做得习以为常。 “妹妹,你前些日子刚落了胎,还是离炭火近些,免得寒气入体伤了根。”王氏笑看着她道。 烟雾虽不大,但因离得太近,韩初宁忍不住呛咳了两声,才道:“姐姐爱护我,我心里清楚,其实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已经叫老爷破了身子,又……” “罢了,都是嫡亲姐妹,再提这作甚,什么老爷,还不就指着府里过日子。”王氏叹息声,“就说这炭,往年都是好的先送到母亲院里去,二郎那儿也不能落下,如今连大娘都得紧着。你瞧这不就是命么,我费心费力,在母亲那儿还没大娘一句话管用。” 韩初宁坐在小杌凳上,低眉顺眼点头应是。 然而低垂着头心却想,她上一胎会落还不是面前这毒妇故意让下人绊了她。还有要不是被那位国公爷点醒,她至今还不知王家与自己叔伯合谋,贪了自家家产,可叹她当初还把王家当作恩人。 当下抬起头来又变了脸,笑着劝道:“姐姐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羡慕您呢,不管怎么说,这家老夫人仍是让您当着。” “却是如此,也多亏了我平日在母亲面前用心伺候的缘故。”王氏站起身,拿帕子掩着打了个哈欠,“有些乏了,近来干不了多少事就觉得困,我去歇会儿,你看着炭盆。” “是。”韩初宁看着王氏往屏风后去的身影,扯唇笑了笑。 冬至那日,百官身穿齐聚大庆殿。 陈元卿人出院子晚了些,他在府中用了百味馄饨,才往宫中去,到大庆殿的时候,几位大臣和赵邺人已到了。 陈元卿自幼是皇三子的伴读,即使这些年刻意避嫌,也改变不了两人相交甚笃的事实。 “贤王。”他上前作揖道。 赵邺见了他笑道:“陈二,你这孤家寡人一个,往日你来得最早,今儿反而迟了。” 依着陈元卿的性子,平素并不爱搭理这话,此刻不知怎的,竟意外说了句:“昨夜长姐幼儿宿在我院中,这才迟了些。” 赵邺闻言一怔,转而又笑笑:“你这舅舅当的称职,何时成亲做父亲,来年都二十七了。” 陈元卿又跟个锯嘴的葫芦,问不出话来,只道:“多谢殿下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