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昂贵之物
72昂贵之物 军方的临时指挥所离屏障封闭下的蓝湖还有些距离，亚沙本以为宁录会带着自己瞬移或者嗖的一下飞过去什么的，然而宁录却借了一辆军用敞篷越野车，带着他开了过去。 亚沙坐在副驾驶上，听宁录交代完进入之后需要注意的地方，他看着车窗外的雪山，沉默不语。北境凛冽的风时隔十二年，再次刮擦着他的脸颊。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比你现在大一些，一晚上没有睡，第二天红着眼睛头脑发晕差点一脚自己踩进地鬼的嘴里，多亏一位前辈及时拉了我一把。”宁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似乎是想调解亚沙的心情，然而开玩笑放松氛围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亚沙沉默了一会，他忽略掉罗迦在他耳边吵吵嚷嚷挑唆他对宁录下手的噪音，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学过荒域产生的原理。” “荒域和鬼王开启的鬼门以及随机产生的裂缝不同，鬼门和裂缝只是一个通道，而荒域是现世和荒海之间重叠的空间，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 “所以荒域的诞生也需要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媒介，只要及时毁掉现世的媒介，就能中止荒域化。” “学得不错，”宁录夸奖了一句，鬓角微白的短发被风吹乱，眼角下垂的灰色眼眸温和地鼓励般看着亚沙，嗓音低柔：“然后呢？” “……蓝湖里还有几十万生死未知的平民，为什么军方连尝试救援和中止荒域化的行动都没有，就要直接毁灭整个蓝湖？军方不是有许多天灾强者和装备精良的军队吗？”亚沙低声说道，一种说不清的愤怒和失望哽在他喉咙里。 “是啊，为什么呢？”宁录重复了一句，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视线投向道路尽头不断放大的城市，神色平静而略带悲怜。 “亚沙，你应该也学过，荒域是很危险的，两个世界重叠也意味着，荒域的‘规则’会被荒海同化，变的不再适合人类生存，而异鬼会更加强大。即使是对天灾来说，荒域也是危险的地方。”他温声说道。 “而天灾，是很昂贵的。” “现在还活着的天灾不过十几个人，每一个天灾的诞生都需要罕有的天赋、超人的心智、神眷的运气以及无数资源的投入。” “所以天灾非常昂贵，昂贵到不值得为了不知生死的几十万平民去冒风险，他们有更重要，更有价值的用途。” “……”亚沙抿紧嘴唇，琥珀色眼眸闪过一丝晦暗，他问道：“那您呢？您为什么要去，您也是昂贵的天灾不是吗？” “你知道？”宁录有些惊讶的看了眼亚沙，旋即自己找了个答案：“以诺告诉你的？” 亚沙略有些心虚敷衍嗯了一声，没法告诉他是系统卖了他。 “因为我不幸是其中最廉价的一个，促销赠品。”宁录自嘲一笑，“我没什么天赋，心智也很平庸，嗯，还很穷，只是因为运气和很多人的帮助，才走到现在这一步，没什么可以值得称道的地方，死了也不可惜。” “而且，我不喜欢这套冠冕堂皇把生命价值量化的理论。” 宁录温和而平静地说道：“我不喜欢，所以不接受。” 说完他停下车，隔绝城市的屏障切断道路，近在咫尺，“到了，下车吧。” 亚沙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他仰头看着走到面前看，仿佛高耸巨幕的半透明屏障，表层流动、浓郁到有些肮脏的色彩纠缠在一起，再没有了远看的浪漫童话感，比起泡泡更像是一层浓厚的油污，屏障之后的城市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亚沙取出短剑抓在手中，他数着自己的心跳，握住宁录递给他的手，毫不犹豫走进屏障，穿透而过——不，这种感觉更像是屏障在吞噬他们，一瞬间绚丽浓烈的色彩在亚沙眼前炸开，无数听不真切的絮语声钻入大脑，亚沙神智一下恍惚，下意识抓住短剑就想扎进自己脑袋，好听清那些声音。 忽然一团宁和的暖光融入他的身体，驱散视线中杂乱的色彩，驱散似有若无的絮语。 亚沙恍惚间抬头，他看见宁录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灰色的眼眸如同大雨洗过的天空，广阔而宁静。心跳缓慢下来，亚沙松开短剑，抓紧了宁录的手。 一种失重感浮现，亚沙身体一晃，下一瞬间已经稳稳站到了地面，一点蓝色从视界中闪过，亚沙定神看过去，却是一片被风吹动的花瓣。 亚沙一愣，连忙抬头看向四周——他想过屏障后等着他们会是尸山血海，或者蜂拥而上的恶鬼，却没想到，会是一个生机亢奋的深蓝花城。 白色立柱的古老建筑之间，每一丛蓝银风花和蔷薇、水仙都在怒放，路边的景观铁树也在怒放，所有植物不分花季都在怒放，甚至墙缝里野花也在争先恐后的吐露花蕊——他甚至从这些鲜花里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欲望，徒劳地向着他们伸展无法动弹的枝叶。 宁录没有去看那些诡异的花，他转过头，看向被无数建筑和花丛阻拦的远处。 “亚沙，照顾好你自己。”宁录低声说道，他松开亚沙的手，专注地看着那个方向，朴素而线条优美的长弓举起，对准，虚拉弓弦。 亚沙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提起全部精神留意四周。 宁录张开嘴，声音缓慢，仿佛有无数话语在他唇舌间汇聚，一个个乳白光芒构成的魔法符文在他身边浮现又消散，融入长弓，构成一支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乳白光箭，最终落下却只是一个简单的词汇。 “——晨光。”他说道。 光箭飞驰而出，穿透建筑却像穿透空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稍作停留，直直迎向顺着空间扩散而来的无形波纹，然后轻轻地，发出一声细微的波嗤声，融进波纹，消失无形。 然后轻轻地，从消失的那一点开始，波纹溶解坍缩，然后瞬间如破碎的玻璃裂纹一般，整个空间向外破裂，建筑震动，鲜花瑟瑟发抖，无数空间的“碎片”微微一顿，被操控一般，袭向宁录。 宁录表情不变，手指勾动空气，一个个光点溢出，轻飘飘地迎向袭来的“碎片”，手中长弓再次聚齐光箭，蓄势待发。 亚沙瞳孔微缩，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宁录的强大。 没有时间感慨，收到宁录手指信号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选了个方向挥动短剑，一团火焰射出，他的身体也随之消失，跟随火焰逃向远处——在越野车上，宁录就跟他商量过可能遭遇的情况，如果宁录一进入就被敌方狙击，那么他会制造机会让亚沙趁乱离开，隐藏起气息独自去寻找荒域的媒介和洛伊。 果然就在亚沙动作的瞬间，宁录口中落下第二个词汇：“——太阳。” 耀眼的光芒被亚沙背后爆开，如同中午的烈阳，不再温暖柔和，强烈而灼热，瞬间吞噬了宁录身周的全部空间。 太阳的爆裂来得迅猛，消失地同样迅速，耀眼的光芒褪去，说过之初植物焦枯，化为干灰。 宁录站在原地，神色凝重，他转过身，不远处静悄悄的立了个人影。 人影长身玉立，一身素白的奇怪长袍，面容秀美出尘，带着种疏离的悲悯神色，只是头颅圆润光滑，没有丝毫头发。 “鬼君圆觉。”宁录语气平静，灰色眼眸微暗，“是你。” “正是小僧。”圆觉双手在胸前合十，白玉般柔美出尘的面容扬起笑容，他裂开嘴，惨白的牙齿上挂着新鲜的肉片，一丝混着黄色脂肪的血丝在嘴角晕开，不无欢喜的说道：“檀越，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