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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小和尚话音未落，令狐羽便感觉身后的任遥明显身子一紧。

    任少主这可是生气了。

    也难怪。

    这样的事说出去，怕是脾气再好的人听了也要忍不住动怒的。这田一刀哪天若是真被前去声讨的江湖人千刀万剐了，也实在并不冤枉。可怜的只是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就莫名做了刀下亡魂的孩子……

    江湖恩怨，是非纷乱，最后要倒霉的，永远都是弱小。

    令狐羽忍不住地叹了好几口气，开口问道：“田兄去大觉音寺，可是后悔错杀了无辜之人，才终于愿意接受慧常大师的度化？”

    他原本是在问田一刀本人的。

    但田一刀扭着脸，鼻子里发出冷笑似的哼声，根本不理人。

    小和尚看了田一刀一眼，便收回目光，望向令狐羽，开口道：

    “是也不是。田施主说，他是来杀我师父灭口的，因为我师父晓得了他其实只喜爱男人的秘密，他不能容我师父活着。田施主还说，若非师父当初拦住不让友人杀他，那个孩子也不会死在他的手上，所以正如师父的那位朋友所言，这条人命着实应该记在我师父头上，他来杀我师父，可算是一命还一命。”

    这可真是胡搅蛮缠岂有此理了。

    想不到叫人闻风丧胆的的“杀人淫魔”田一刀看起来凶神恶煞高大健壮，心思却这么别扭。

    “他其实故意闹事，想激将慧常大师，让大师出手杀他。”令狐羽不禁挑眉咋舌，心情十分复杂。

    小和尚点点头，“贫僧也这么觉得。田施主大概是认为，只有杀死他，才能阻止他继续去杀别人。他心里其实是后悔的。”

    田一刀当即大笑几声，恶狠狠道：“后悔个屁！老子这一生杀人无数，能够杀得了老子的可没有遇上几个！”

    他才放下如此豪言，就听见一旁的任遥不冷不热地反问：“是么？”

    任大公子也不见什么多余的表情动作，就看着田一刀好平静地这么问了一声。

    令狐羽瞬间吓得冷汗都顺着后背淌下来。

    他还不知任遥的内伤其实早好了更已神功大成，唯恐任遥一时义愤要吃不必要的亏。尤其那妙色小师傅虽然看着嫩生生的，人畜无害，实则可是个内力深厚的硬手，真打起来还指不定帮着哪边呢。他更不愿意任遥和田一刀打起来一出手暴露了武学来路，进而就要暴露身份，慌忙转身四爪并用地竭力把人按住，又扭回头看了看小和尚。

    “可你们既然已经离开了大觉音寺，难道慧常大师他——”

    小和尚会意一笑。

    “令狐少侠放心，我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受了些皮肉伤但并无大碍，此刻应该仍在寺中静养吧。”

    他安抚完令狐羽便又接着说道：

    “田施主一心逼迫我师父杀死他，但我师父宁愿自己死也绝不肯杀害田施主，于是便合十坐在佛像前让田施主杀死自己，为那少年偿命。江湖传闻，田施主杀人一向只出一刀，但那天田施主一出手便砍了我师父七、八刀，却没有一刀能够杀死我师父。”

    听见这话，令狐羽才刚刚放回肚里的一颗心就又揪起来。

    印象里那慧常老和尚也已有七八十高龄了，就算是常年习武之人，被人砍了这么多刀，流血也要流到死了。这田一刀竟当真能对一个打不还手的老和尚下得去刀子……就算没有一刀致命，也够可以的了。

    令狐羽只觉头痛胃也疼，忍不住又揉了一把额角，听见小和尚继续说下去。

    “鄙寺的僧侣不能坐视主持流血至死，全都想要冲上来围攻田施主，但被我师父喝止了。眼看师父的僧袍都已经被血染得鲜红，贫僧忍不住想：其实田施主只是想要有人阻止他继续杀人。可要阻止田施主继续杀人，却并不一定非让师父杀死田施主不可。于是贫僧就上前截住了田施主的刀，对他说我可以代替我师父让他放下屠刀。”

    小和尚说到此处，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模仿起田一刀的语气神态，一问一答地接着道：

    “田施主大笑说：‘你一个嫩瓷娃娃一样的小和尚，难道还打算对老子讲佛法不成？老子就是受不了有人待老子好，越是好的越是要一刀杀了，你能怎样？’

    “于是贫僧回答他：‘贫僧可以来做这个加倍待田施主好的人，一直到田施主你习惯了这世上还是可以有人待你好，不会再因为有人待你好就受不了地想要一刀把人杀死，不就好了吗？’

    “当时田施主的表情很是惊奇，看着贫僧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说疯话的傻子，然后他又恶狠狠地对贫僧说：‘老子可是喜欢和男人睡觉，睡完就把人一刀杀死的，你这小和尚难道也能？’

    “贫僧就回答说：‘那贫僧就和田施主睡觉，这样田施主就不会再想一刀杀死别的人，而只会想要一刀杀死贫僧一个。那么，只要田施主不能杀死贫僧，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田施主瞪圆了眼睛看着贫僧，似乎仍然不信，反而指着我师父大笑骂道：‘哈哈哈，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既然贵寺的得道高僧会去妓馆私狎男妓，教出来的高徒就会主动要和男人睡觉！’

    “我师父当时浑身是血，端坐在蒲团上看了我一眼，却不回答田施主，只点头微微笑了一下。我师叔慧心大师十分不解，就上前问我师父：‘妙色胡言乱语，不持五戒，师兄为何笑而赞许？’

    “我师父便又看我一眼，道：‘妙色，你自己说。’

    “于是我便对慧心师叔道：‘弟子幼时便在经阁诵读佛法，曾读到菩萨降服毗那夜迦的故事，说毗那夜迦生性荒暴，行诸恶事，观世音菩萨为了降服他，便化身女子，以玉身弘佛法，与彼抱合而生欢喜心，终于将毗那夜迦引入佛门，是为大圣欢喜天。弟子以为，持戒贵在心。如若弟子效法菩萨，可以使田施主从此护持佛法莫作障碍，难道不是好事一件么？’

    “慧心师叔听完十分惊奇地看着我，虽然并没有赞同，但也不再阻拦我。”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不免停下略略喘一口气。

    令狐羽已然震惊到下巴都快要掉了，呆磕磕望住小和尚愣了好久，问：“……然后田一刀就答应了？”

    小和尚闻言摇摇头，叹了口气，道：

    “没有。当时田施主好像很生气，举刀就要来杀贫僧。可是贫僧和他打了三百多个回合，他还是没能杀得了贫僧，于是他就转身施展轻功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