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终章24 世界依旧如此美丽
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后，那具恶贯满盈的漆黑之躯彻底消散，没有在世界或虚空留下任何痕迹。 “他接下的委托......完成了。”棕发少女希莱垂下头，毛茸茸的猫耳也跟着低落。 旅人尼赫斯特提尔通过他，接受了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旅人或原生物，要求歼灭“玛雅方之叁”灾厄的委托。在那道人影死后委托已经全部完成，所得到的愿力根据尼赫还清醒时订立的契约，此刻全部转移到希莱身上，他脸色黯淡地向术士埃里艾尔伸出手，将庞大的愿力传输过去。 埃尔点点头，接过了黑猫的愿力，提着箱子迈向远处的暗红恶魔，“然后是..........我接下的委托。” 杀死灾厄后，握着骑士枪的克尔本依旧悬浮在空中，浮空咒文环绕身侧，面无表情地盯着无头巨人的心脏。 而在他前方的黑发男人残魂开始消散，半透明的身躯逐渐化为血色的花瓣，像巨人背后的红线般，盘旋着飞向天际。 “混蛋机械，这回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啊。”男人紧握着手上的两把银色匕首自言自语着，脸上是恬静的解脱笑意，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后，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白发术士，作为溯源伪神的一部分，他自然目睹过自己世界的过去，很快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你是.........那个放下了芯片的旅人吧。” “那是当时唯一的方法，先生。”埃尔歉然地用对方世界的语言说道，镜片后的灰雾眼眸透出哀伤。 他轻笑了起来，不在意地摇摇头，“如果当时的我知道有这种方法可以复仇，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用的。” “此刻我的故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有些........还没有。” 男人将最后的视线移到暗红恶魔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闭上双目，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容，在燃尽所有痕迹后完全化为晨月灰烬的碎片，没入无尽的苍穹中。 埃尔肃穆地向残魂躬身致意，目送残魂的离去，直到痕迹归于虚无后才转向空中的魅魔。 根据他们的计划，由尼赫晋升的伪神实力已经超过这个世界应有的极限，而且失去了尼赫自我的控制，仅剩“洛瑟法尔之玖”碎片残留的混乱意识，随时可能打开“门”，通过虚空进入其它世界，对其它世界造成灭顶之灾，是他们必须尽快歼灭的目标，但埃尔和希莱无法直接对抗神明，只要一接近神躯就会被伪神的恐怖威压影响而动弹不得。 能在此时自由靠近伪神的，只有魅魔克尔本。 他是尼赫斯特提尔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只有他可以进入伪神的警戒范围，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招致反击。 当然，以克尔本的实力，恐怕也无法对伪神的生命造成威胁，所以他才会委托埃尔在那把骑士枪上附魔足够多的扭曲之力，只要伪神的弱点毫无抵抗地被它击中，埃尔的力量将彻底中断伪神和世界碎片的连接，残缺的神躯会在短时间内崩解。 术士将完成克尔本的委托，成功为这个世界清除眼前的巨大错误，获得数量惊人的愿力。 埃尔没有催促眼前死死攥紧武器，一动不动的魅魔，只是语气平和地将从盟友中得到的坏消息简单告知，“..........这样的话，恐怕离世界毁灭已经剩下最后一刻。” “世界的存活也好，尼赫先生的愿望也好，一切的希望，在你手上，克尔本先生。” “.............” 从见到尼赫从教堂出来，看着他晋升伪神，亲手杀死灾厄.........直至现在这一刻，克尔本依旧一言不发。 他紧握着枪柄的手指关节发白变浅，默默地悬浮在空中，漠然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伪神的心脏，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术士的话。 埃尔沉默地在原地等待，连平时性格恶劣的箱子也毫无动静，仿佛和魅魔一起化成石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恶魔和伪神皆没有任何动静。 少年型态的希莱走到埃尔身旁，不自觉地双手交叉握起，担忧地看着这个僵持的局面；清楚计划，但不知道世界末日即将降临的天使和恶魔依然站在原地，尼赫已经事先告知他们不要靠近他变成的任何东西，从那强大的灾厄都无法抵挡的力量来看，神之力也不是他们能够触碰的，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事态发展。 “赛萨纳亚，用亲手的毁灭去换取飘渺的希望.......你觉得他真的下得了手吗？” 用藤曼攀在妖精手上的奥兹特里恩低声嘟囔着，他是最早知道克尔本和尼赫关系的恶魔，也目睹魅魔在那七年间看护着无人教堂的身姿，见过克尔本嘴上凶狠，却默默坐在教堂长椅、尼赫习惯坐的那个位置上，摆弄辰月灰烬的孤独身影。 “克尔本不是只软弱的恶魔。”黑龙罕见地说出了魅魔的名字，不带嘲弄也没有恶意，只是盯着那张暗红而冰冷的脸，淡淡地做出评价，“他知道即使尼赫真的能从这种残缺的神姿中存活，问题也得不到解决，吞噬生命的裂缝依然威胁着所有生灵。” “而那个由错误而生的天使，也将继续陷在世界的恶意中，被推动着去追逐孤独的死亡绝路，直至永远.......” 所以他必须死去。 不得不死去。 只有彻底的死亡，是尼赫唯一能获得解脱的办法。 这个计划是尼赫和克尔本共同制定的，克尔本比任何人都清楚计划的目的和后果。 而现在，犹豫的时间已然结束。 ——静立如雕像的克尔本终于动了。 手上的巨大骑士枪往侧方一划，传送咒文的波动猛然展开，暗红身影落在浮在无头巨人的鲜活心脏前。 和计划一样，在克尔本进入神明威压范围时，溯源伪神依然毫无敌意。 背后的与天际相连的无数红线交缠蠕动，纯白无暇的颈部断面往克尔本的方向微微靠拢，有着模糊肌肉轮廓的庞大双臂往中央缓慢收起，虽然因为体型过于巨大的缘故，这种异动非常不明显，但在远处能依稀看出这是什么样的动作。 是拥抱。 无头巨人正在试图拥抱眼前准备杀死他的人。 但此刻几乎贴近心脏的克尔本已经看不到巨人的动作了。 他的视线专注在漂浮于前、代表着伪神生命的跳动器官，微微低下身进入攻击姿势，双手紧握手中的骑士枪弗拉基米尔，用冰冷的枪尖瞄准了心房间的脆弱点，枪尖的锐利寒芒似乎在扭曲之力的影响下微微颤动。 颤抖的只是光芒而已。 那如烁金般的黄金竖瞳，那双暗红手掌依旧无比坚定。 下一个瞬间，克尔本的全部黑暗力量缠绕其上，激发起术士埃尔的扭曲现实之力，燃烧的烈焰暗红锐气迸发，枪尖带着惊人的气势，犹如离弦之箭般刺向毫无防备的心脏！ —————— ————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吐出任何话语。 骑士枪轻松贯穿残缺的血肉，那一点极其微弱的阻力消失，无头巨人的生命之源就这样如虚幻的水中泡沫般碎裂了。 背后连接着“洛瑟法尔之玖”的红线迅速消逝，神明力量离去的同时，神之躯再也无法维持，一道道裂纹从僵硬的颈部蔓延而下，开始了无可挽回的崩解。 残缺的光华已然消逝。 但无法思考的它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无知无觉地对着杀死自己的凶手持续亲近的动作，直至生命彻底静止的那一刻。 在伪神死去的瞬间，术士已经完成委托，他严肃地向伪神的方向微微鞠躬，高举左手，杀死尼赫所得的愿力，以及由希莱传递过来的愿力同时凝聚于掌心，一小部分愿力作为代价融入他体内，剩下的庞大因果让无色无形的愿力几乎发出明显的光芒，连并非旅人的天魔们也不禁侧目。 “你的愿望即将实现，尼赫先生。” 埃尔打开手掌，汹涌的愿力瞬息划破天际，融入已经死亡的神明之躯！ 无头巨人的身体如碎裂的石膏雕像般渐渐崩溃，纯白的碎块无声裂开，首先碎裂的是颈部，然后是心脏残体，胸膛，肩膀，双臂......直至没有脚腕以下的腿部也化为碎片。奇异的是，它们并没有向下滚落，而是轻盈地向上漂浮，亲呢地在暗红恶魔身周浮动盘旋。 仿若最后的拥抱。 克尔本茫然地扫视着四周的纯白碎片，伸出手想要抓住其中一块。 但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白色表面时，埃尔的愿力已经起作用了，所有碎块猛然震动，炽白火焰熊熊燃烧，粉碎自身化为数不尽的流星，以高阶存在都无法目视追踪的速度四散飞逸！ 如梦似幻的璀璨光华，转瞬即逝。 刹那间已融入永恒。 不可视的神明碎片将带着尼赫生前的意志，抱着修改世界规则的愿力，渗入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体内，将灵魂深处那道通向魂海的裂缝缩到最小，令生命被魂海吞噬的时间推迟了至少数万年以上，这种程度的愿力远远不足以彻底解决错误带来的魂海裂口，问题的根源仍未消除，迟早有一天这个世界的生命会迎来错误而生的末日。 但这已经是旅人尼赫斯特提尔能做到的极限。 也是.........魅魔克尔本的极限。 黄金竖瞳中的寒焰熄灭了。 为了保持杀意，让那道冷酷的委托保持“真实”，克尔本一直将自我死死封在寒冰中直到此刻。 亲手杀死自己伴侣的恶魔传送回地面，身形明显地踉跄了一下，几乎握不住那把属于天使的重型武器，指尖颤抖间用尽所有力气将枪尖深插地面，无力地倚在枪柄上，那头在魔力萦绕下火红亮丽的微卷长发失去光彩，无神的眼怔怔地看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教堂前地。 似乎有某种晶莹液体划过脸颊。 但恶魔的暗红外貌可以遮掩一切，看不清那是血或是泪。 “明明尼赫是如此拼命地守护世界.........迦奈伊萨之树却.........”黑猫希莱悲伤地看着残酷的光景，翠绿的眼眸覆满晶莹的水雾。 同样泛泪的还有两位天使，伊瓦瑟紧闭双目，强行忍耐住即将涌出的悲痛，五指攥紧得把指甲嵌入掌心，伏在一旁的雪白灵魂分身本能地抬起头，轻柔地舔了舔渗出的血液。克诺维尔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景象，散发出植物甘甜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紧紧握住奥兹的藤曼，无声地抽泣。 他们此刻只能寄望于最后的希望，祈求着那虚无缥缈的计划会实现。 所有人都这样盼望着。 “.........最后的最后，身为原生物的高阶魅魔克尔本，亲手将其伴侣，高阶天使尼赫的灵魂送入死界魂海，让被迦奈伊萨之树束缚的天使迎来了真正的解脱和自由。” “世界记录至此。” “无论未来变得如何，世界依旧如此美丽。” 那本漆黑的记录之书悬浮在术士身前，埃尔认真地将尼赫最后留下的话语记下，合上了书，封面上浮现出一朵犹如金丝铸造的晨月灰烬，花蕊是暗红宝石，由特殊语言书写的符文环绕四周，象征此为已完结的记录。 “哼，你没有告诉他们那个转生仪式的风险吧。”术士手上的箱子一样语带讽刺地说道，和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结果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呢。” “那位天使曾经无限接近过魂海，恐怕他早已“理解”落入魂海的后果。”埃尔平和地回应，将记录之书放入箱子中。 “但不彻底死去，界核的诅咒永远无法消除，与其恐惧着被世界操控的自我，不如主动去拥抱死亡，相信无论他还是克尔本，都已经做好可能失去一切的觉悟。” “准备好去别的世界了吗，先生？” 埃尔用不可思议的虚空语柔声问道，在他进行记录间，魅魔已经恢复了正常，握住骑士枪走到他面前。 那暗红的脸庞上在阳光的映照下已无任何痕迹，表情既不是封闭内心的冷漠，也非悲恸过后的麻木，而是平静中带着决然。 “埃尔，把世界坐标给我吧，不赶快离开的话迦奈伊萨之树的诅咒会重现。”克尔本淡淡地开口，用相同的虚空语回应，向埃尔伸出手，术士温和地笑了笑，把一块小巧的电子储存装置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对方手上。 “衷心祝愿未来一切顺利，你们已经是集会所的一员，欢迎随时到来。” “嗯。” 克尔本接过储存装置，用混沌魔力感应着电子设备中的坐标，紧握骑士枪弗拉基米尔，回过头最后看一眼这个美丽而残酷的世界，还有教堂前含泪的天使和默然的恶魔。 “追随者将永远等待尼赫大人的回归。”伊瓦瑟向前迈出几步，肃穆地将右手放于胸前，以天使的最高礼仪半跪宣誓。 “尼赫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天使，魅魔。”赛萨纳亚漠然说道，漆黑的灵魂分身扬起肉翼。 “我们都相信他会回来。”克诺维尔拭去眼角的泪水，张开了透明的羽翼，双手交叠，深深地鞠了一躬。 “嗯啊，毕竟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哦，克尔本。”在妖精手上的奥兹特里恩伸出枝桠，深渊般的低沉声音带着一丝暖意。 一道纯黑中混合着暗红的通道在恶魔背后缓缓浮现，通往虚空的“门”打开。 分别的时刻来临。 对于这个尼赫已经不在了的世界，克尔本再无任何留恋，向天魔们点点头后展开深灰羽翼，纵身一跃，向着虚空后未知的未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