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高中的氛围一向紧张，尤其当教室分在高三区正对面时。

    他们正式开学的第一天，高三已经补了两周的课，在备战二月份的省模拟考试。英语老师要到了教室里广播的使用权，一到午自习就让他们和高三一起做听力。

    云澜中午和叶依琦吃饭时，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和林曦讲过话，今天似乎也没看见她。

    “你今天见着林曦了吗？”她问叶依琦。

    “没，她开学就没来，我们组几个人说她转学了。”叶依琦想都没想就答道。

    “啊？自己考的高中还能转学？”云澜心中大惊。

    “能啊，看你往哪里转，林曦去外校了好像。”她说。

    完全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云澜寒假时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和林曦聊几句，如果当时她能主动一点，也不至于要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吧？也能更好地和一个朋友道别吧？

    不知道为何，她的脑子冒出王亦杰的脸来。林曦好像和王亦杰关系很好？那她和王亦杰说过她要转学这件事吗？越想越不对劲，那次林曦跟她疏远的时候，也有王亦杰在场？

    回到教室后，云澜思来想去，还是问了王亦杰一句：“你知道林曦转学了吗？”

    “啊？是吗？”王亦杰满脸疑惑，看起来比她还奇怪。

    “好吧，看来我不是最后一个。”云澜打了个马虎眼过去，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没关注到。

    上学的第一日，大家似是都不太适应，晚自习请假的人颇多。他们组里就剩五个人，云澜这一排里只有她和辰阳两个。

    班主任晚上进班视察时，把她叫了出去。云澜的头发长到了肩下，她却一直忘了剪。

    “现在是学习阶段，不要太关注外貌，高中生怎么能烫染头发呢？”

    她解释着这是天生的颜色，并许诺明天就去剪掉，漫长的训话才消停。

    云澜并非不愿意剪头发，只是留到扎不起来的程度，夏天会很热，再加上刚剪完至少得丑三天，她还坐在辰阳边上呢。

    今日任务完成后，发现离放学还有半个钟头。云澜趴在桌上，拿手指绕自己的头发玩。天生的羊毛卷，越玩越舍不得剪。她凑到辰阳边上，小声问道：“辰阳，你觉得我剪短点会好看吗？”

    辰阳安静地转头看她，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好看。”

    云澜被很多人夸过漂亮，但只有这一个，最让她心神荡漾，喜不自胜。

    “那是现在还没剪，剪了你就该变卦了。”她心口甜得一塌糊涂，嘴上还是硬了两句。

    “不会。”他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像是在解答什么难题。

    “你说的。”云澜默默地将脸埋进自己的双臂之中，傻笑了将近半个小时。

    今晚，她把头发剪到了齐肩的长度。还在半夜特别拍了张照片发给辰阳。

    不知道人是不是都这样，在沉溺于什么感情之后，会极度喜怒无常。

    明明知道今天不是周末，他大概率不会回她，她还是没办法安下心来写作业，好几次甚至出现幻听，觉得手机好像在响，满怀期待地打开后，要么什么都没有，要么只是腾讯新闻。

    云澜干脆收拾了桌子，靠在旁边的白墙上，有些不高兴地埋怨：“你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学习，工作日都不看手机的。”

    想想又觉得自己好笑，这种疯狂希望他回应自己的心理，和发了臆症有何区别？她喜欢别人，别人就一定要喜欢回来？这强人所难的道理，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上，但不能出现在她云澜身上。

    她拍了两下自己的头，决定用睡觉来缓解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

    可是临睡前，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时，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夺下手机，心脏狂跳，不断地祈祷着是他发的信息，像是在看自己的考试成绩一样，只敢一点一点地睁开双眼。

    .：嗯。

    一个字，只有一个字。

    以前云澜觉得一个字很好，她可以随时结束对话，可如今却觉刺眼了。她反倒希望辰阳能多对她说点什么，比如养父母是怎样的人，比如他的童年生活如何。至少不该总是几个轻飘飘的字，让他看起来越发遥远。

    她想发一长段话回复他，可是怕他不再回自己，也怕自己总是秒回，暴露了这份等待的心情。

    她想要一句晚安，两个字就好。可该如何说出口，才能看起来不那么突兀？为什么她的伶牙俐齿，在此刻一点作用也没有？

    对话框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云澜放下手机，对着墙壁轻声道：“哥哥，晚安。”

    如果她睡得再晚一点，她就会看见对方在正在输入和无显示间来回切换，最终发了两个字，晚安。

    明明整个晚上都心绪低沉，早上上学时却能因为今日是星期五，又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澜儿剪头发了？”陈明霖一大早就玩起她的头发，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哇好好看，澜澜你在哪里剪的？”李菁忆凑过来仔细打量着她。

    “门口那家，十五块一个，二十块钱两个。”云澜好脾气地任她们玩。

    “那是人家剪的好看吗？那是人家脸好看。”何密嬉笑着，丝毫看不出前几日的古怪，有意无意地挤掉了李菁忆的手。

    王亦杰今天看起来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参与她们的聊天。平时明明是什么情况都会插两句嘴。但也不是突然领悟要学习的那种安静，眼瞅着他上课发了很久的呆，回答问题还是靠戴熙提醒。

    班会开始前，班长拿着一个mp3走上讲台，扫视了同学一眼。经过一整个学期的相处，默契程度已经增进许多，全班立马安静下来。

    “我说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林曦同学转学了，她给我们全班同学留下了一段录音，第二件是下个星期就要填文理申请表，希望大家这个周末考虑好自己的志愿。”

    语毕，她打开了林曦的录音。

    “大家好呀，我是林曦，没来得及和大家道别真的特别抱歉，我就说说这一学期和大家相处的感受吧......”

    客套话。云澜漫不经心地听着那意无所指的赞许，顺手写着周末作业。

    “给我印象最深的同学是王亦杰同学，他很有意思，性格活泼开朗，我喜欢讲话，每次晚自习就听我俩在那里说来说去……”

    她写作业的手突然顿住，和陈明霖对视几秒。

    音频里的林曦羞涩地笑了几声，才继续说着“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你继续这样相处，请不要急着拒绝我。”

    全班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组，集中在了王亦杰的脸上。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严肃到充斥笑容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

    云澜小声地跟陈明霖说：“他不对劲。”

    “他从早上开始就没对劲过。”陈明霖朝王亦杰的方向努努嘴。

    她总算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林曦喜欢王亦杰，不然为何会对经常与王亦杰接触的自己逐渐疏远，可她以为换了座位以后，他俩就没有了交集。

    今晚的自习，王亦杰请了假，看他的面色实在难看，班主任没有问什么就给了批准。

    云澜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一根刺扎在肉上，任她摆出什么姿势都无法拔出。以至于她放学时，都没有地找理由和辰阳一起回家。

    她是不是应该，稍微离辰阳远一点？昨夜的情绪波动着实令人惊异，她的的确确是害怕这样不再灵动的自己会被他厌烦。

    以前的林曦和王亦杰相处起来是多么自然啊，可就是这么仅仅一句保持关系，都能让一个脾气不错的男生面如土色。如果，如果真到她忍不住的那天，辰阳也这般避开她，她承受得了吗？只能怪她自己，在一次次的靠近中，动了真情。

    云澜一听见下课铃，便飞快地拎起整理好多时的书包，跑出了比体育中考还要快的记录，一路飞奔回家。没和他说再见，难受的人就不该是她，可为什么连楼梯扶手上的灰尘，都看起来碍眼极了？

    她冲了半个小时的澡，在床上狠狠地揉搓着自己的发丝，直到整个脑袋惨不忍睹。好痛苦，患得患失，举步维艰。她将头深深地埋进枕头，几分钟之内又强求自己打起精神。还没有给林曦发祝福。

    Egret：林曦小朋友，到了新的学校也要像在这里一样，和大家好好相处，努力学习呀！班长把你的录音放了，你的道别已收到～

    Dawn：嘿嘿，那就好，王亦杰什么反应？

    Egret：这个得你自己去问他了，我们外人哪问的出来，不过今天星期五，也挺晚的了，建议你让他缓几天再说。

    Dawn：有道理，那过几天我再找他。

    云澜将手机按黑屏，想着暂时稳住了林曦，希望王亦杰缓两天之后能别太伤人，好好把自己要说的话措措辞。

    连自己的感情都理得乱七八糟，却对旁人的事如此上心。她苦笑两声，嘴里轻缓地念了两声——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