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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

    那日过后,云澜开始正视辰阳这个人,全方面地。

    他不爱说话,他会默默地帮助同学,他不偏科,每门课都很拔尖,他跑步很厉害,打篮球一般般,不过胜在身高,还有,花养的很好,比如价值五十元的小多肉。

    他的亲生父母去世了,养父母从来没露过面,唯一她接触到的就是去世的祖母。

    他没有关系特别近的人,除了她。

    云澜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将自己活成一座孤岛。他脱离在繁杂的关系网之外,早早地习惯了孤单。

    实在是很让人心疼。

    那句别走是什么意思呢?她是那种会反复琢磨用意的人,尤其是对清醒状态下,从未表现过脆弱的他。但不管如何,她不会再避开。

    三月份时,学校忙着优质生源基地的评选,她们的班主任又是学校书记,自然而然就忙了起来,晚自习再没巡视过,组内成员请假只需要和组长报备。

    按理说,作为一个排名前列班级的同学,应该做到完全的慎独。不管有没有老师在,都要准时参加自习。但其实她想错了,从班主任忙碌的第二天起,班上的人数就开始两个两个地下降。

    今天这两个病了,明天那两个家里出事了,后天又有两个睡过头的。组里的九个人,竟是再没齐过。

    云澜不喜欢缺席,也没有请过假,却不料春冬交界之时,一不留神,也生病了。

    感冒的痛苦之处,不在于喉咙难受,不在于鼻塞流涕,而在于头脑昏沉。她大口大口地用嘴呼吸,也没法改变大脑缺氧的现状。

    嗅觉参与完整味觉的形成,她只觉得自己能尝出盐味和糖味,其他的一概不知。

    毫无食欲,头晕眼花,生怕擦鼻涕的声音影响了其他同学,也害怕传染给别人。感冒药好像一直对她没什么用,喝完不想睡觉,只觉得半甜微苦的,真好喝。

    云澜趴在桌上,看着水杯内壁上深棕色的药渍凝固,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东西的颜色怎么比自己的头发还深。

    “澜儿?病傻了?”陈明霖见她焉焉的样子,走过去敲了两下她的脑袋。

    “没呢,脑子没坏。”云澜有气无力地举起胳膊,又很快垂了下去。

    “得,看你一副快没了的样子,我帮你打点水。”陈明霖摇摇头,熟练地顺走了她的水杯。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云澜朝她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

    即使已经很难受,她还是在晚自习之前写完了作业,正确率不敢保证,但好歹是结束了。这时候也不存在其他人比我学的多的恐惧感,她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昏迷。

    云澜一想起自己还得自己走回家,头就更疼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回忆了一遍今天老师上的课。

    三角函数,神经体液调节……

    连下课铃响了都没注意。

    王宏文少见地推了两下她的胳膊:“起床,放学了。”

    “啊?放学了吗?”云澜迷茫了看了他一眼。

    “你送她回去?”王宏文似乎不是在跟她说话,而是在和她后面的谁说话。“好,那我走了。”

    他特意没有从她背后走,而是翻到了第二排的桌子后,扬长而去。

    “能自己收拾东西吗?”辰阳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她身旁,淡声问道。

    “不知道,应该可以吧。”生病之后,反应好像慢了半拍。

    云澜慢吞吞地爬起来,看着辰阳接过她的书包,一本一本地把书往里放,避开了她做完的作业册子。她也没空反应为什么辰阳知道她做完了什么作业,只知道站了一会儿后,自己像个软脚虾一样往他身上栽。

    辰阳有条不紊地把她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作势要将人架起来。

    云澜的脑子好像也缩到软脚虾那么大了,一下子撅起嘴来,闷声闷气地胡闹:“我不要这样回去,不要不要。”

    这一声引得班里没走的同学都往这边看,好几个捂着嘴笑了起来。

    “好,你要怎么回去?”辰阳的嘴角泛起弧度,眸色深了些。

    “要么背,要么抱,你挑。”云澜也不甘示弱地看他。理智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垮,只留下她心中本能的反应。

    他迟疑了几分钟,将两个书包的位置调整了一下,伸手真的将她打横抱起。

    稳健,温暖而有力的小臂,云澜被吓了一跳,紧紧环住了他的肩膀。

    幸好控制饮食了,没到五十公斤。

    “天哪……”此起彼伏的啧啧声,伴随着不明的讨论。

    云澜什么都听不清,乖巧将头埋到他的颈窝,舒适得不想动。

    夜色暗了,人也疏疏落落,注意到他们的人并不多。辰阳稳稳地往居民区的方向走,脚步竟然能和未抱人时一样快。

    “辰阳,辰阳。”云澜突然叫他。

    “我在。”他略微偏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映了一行影。

    “你喜欢我吗?”她突然咧嘴笑了,带着些雾气的桃花眼,笑成两个月牙。

    抱她的手骤然缩紧。

    “你心跳得那么快,我都要误会了。”云澜靠在他身上,傻乎乎地念着。“我可能病糊涂了,你别记仇呀。”

    “我马上过生日了。”她见辰阳不回答她,又说道。

    “哪一天?”辰阳看她。

    “谷雨,过阴历的。”云澜又笑,“你应该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想要什么礼物?”

    虽然她不清醒,但越发觉得辰阳是在哄病人。

    “想要你喜欢我。”云澜挑着眉毛,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换一个。”辰阳的表情松动几下,轻声说道。

    “为什么啊?我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只要你喜欢我,我以后肯定对你更好,我赚钱养你呀。”她撅起嘴,不满地闹腾起来。

    两人已经走到了筒子楼底下,辰阳稍微停顿休息一会儿,准备爬七楼。

    “你就答应我嘛,不信的话你等我到十八岁,我找律师和你签法律合同,我不养你就要付一大堆违约金的那种。”云澜见他又不理自己了,委屈巴巴地发誓。

    “换一个还没实现的愿望。”

    额头上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她拼命地转着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只能看见他完美的下颌线。

    “你欺负我。”云澜捂住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口,“不在我清醒的时候说,非要挑这种,这种我睡一觉就会全忘光的时候。”

    “嗯,我欺负你。”他停在四楼,喘了几口气。额头贴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没有丝毫逃跑的空隙,“所以你快养好,欺负回来。”

    “辰阳,我特别喜欢你,从去年八月十六号的义卖开始,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花五十块钱买那盆花,让我追着你找钱,让我再也忘不掉你。”她干脆也不再要脸,一口气说下去,“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我怕我会让你困扰,如果影响你学习的话就更糟糕了,所以,你等等我吧,等我更有自信一点,更成熟一点。”

    “好。”他轻笑,灼热的温度几乎融化她的脑子,本就是她喜欢极了的样貌,笑起来真是要了性命。

    “有期限吗?你愿意等多久。”云澜深吸一口气,眨着眼睛问他。

    “等到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辰阳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还是用一只手扶好,另一只提着她的书包,顺便按下她家的门铃。

    云澜努力地想要听清母亲和辰阳交谈的内容,但只听见了“病重,组长,不安全”几个词,便困倦地睡了过去。

    果然,刚刚能说那么多话,属于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