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幻城之末路狂草（十一）

    而枢为了腾地方给各地赶来的幸存者，不得不压缩人类的生存空间，原本一人一间的宿舍被改造成双人间，关系亲密的少年们自由选择室友，省出一半空间给平民及其人宠，贵族们则另有安排。

    “现在枢里简直乱成一锅粥，见月每天都会收到枢的信息，生化人和人类争抢资源，平民不满于贵族的差别待遇，”照人说道，“其实贵族也是分派别的，像见月这样的边疆贵族，在中央贵族眼里和平民差不多，虽然他们的身体能力一模一样。”

    自从大量幸存者涌入枢中，原本常驻于枢里的贵族们便怨言颇多，理由很简单，生存空间被挤压，人多不便于管理，以及水涨船高的物价。枢中的物资大部分来源于大陆各地，现在大陆各处受灾，人类的口粮都将成为一个大问题。

    “再这样下去，我想等不及受病毒感染的机器人打进枢里，里面的人就得先打起来，”照人严肃道，“我们迁徙的原因之一就是解救枢里的同胞，他们大部分还没到十六岁，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这么死于饥荒和内斗真是太可怜了。”

    “可是就咱们这些人怎么救？”流漓听得揪心，拧着眉头问道，“枢里至少有十万人，然而我们连平民都打不过……”

    “光靠我们自然不够，但是我们还有别的帮手，”照人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怎么样，想加入我们吗？”

    面对照人突然的拉拢，游稚等人均是愣在原地，各自揣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游稚正准备套话，就听见程澍开口道：“我们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乱世中明哲保身才是人类的本能，而且听你的描述，西南地区倒是个适合人类长久居住的地方。”

    游稚明白程澍的意思，近段时间内西疆都会是一个安全的世外桃源——机器人政权受到重创，短时间内很难分出兵力清理丧尸，而且就算要出城收复失地，也绝不会先从偏远的西疆开始。那么程澍说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在逼照人说完背景故事，他才能决定要不要加入这个疯狂的计划。

    照人也是聪明人，笑着摆摆手，认输似的说：“实不相瞒，目前我们已经和北面、南面的边疆地区取得联系，决定联合起来重建人类社会。”

    丞帛插起来的牛排“啪嗒”一声掉回了盘里，流漓“噗”了一口冰水，游稚在心里抓狂大喊：说好的我是主角呢？不带这么抢戏的！

    只有程澍一脸狡黠，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又立刻收敛了外放的情绪，挑了挑眉，示意照人继续说。

    “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照人没有急着和盘托出，反问道，“你们觉得机器人和人类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更健壮？更聪明？”丞帛说道，“完全是进化版的人类嘛，打又打不过，知道的还没他们多，你说这仗怎么打？”

    照人依旧微笑着，不置可否，目光转移到另外三人身上，打算再听听别人的看法。流漓若有所思道：“从目前来看，我们对机器人的了解都很少，但他们却很清楚我们的弱点。虽然病毒夺走了一部分机器人的意识，但哪怕只剩下一个贵族，都能轻易把我们全部剿灭，除非你知道如何驱使丧尸大军。”

    照人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游稚看了眼程澍，对方也是一脸的高深莫测，他只好肩负起装逼的重担，扯起一边唇角笑着说：“机器人是厉害，但是他们却少了一个人类才有的超能力——创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大陆上所使用的各项技术，应该和一百年前人机大战之前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我们所被迫信仰的‘科技’，在一百年前人类灭族的时候就一同消失在这个星球上。”

    “没错，正如你所说的，我们的星球已经停滞在一百年前，”照人遗憾地说，“建筑，武器，通信，生产，在最后一批科学家不堪受辱而集体殉国时便再也没有任何进展，机器人的身体素质固然比我们强上许多，数据大脑的容量与查询速度也绝非我们能比的，但是他们不懂创造，这也是我们能重新崛起的原因。”

    “可是我们没有飞行器啊，武器也只是抢来的激光炮而已，”流漓问道，“恐怕我们还没近身，就会被他们轰得连渣也不剩了。”

    “其实机器人之间也并不是官方宣称的那么和睦，”照人说道，“枢及其周边卫星城里的中央贵族们瞧不起四周的边疆贵族，而边疆贵族也不满于中央贵族的蛮横统治，两大派别积怨已深，这次的病毒事件是个导火索，幸存的边疆贵族前往枢里避难，但枢里已经被周边的贵族占了个将满，于是他们向边疆贵族们索要巨额休养费，甚至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讨要其领地。”

    “哇，狮子大开口啊！”丞帛夸张地感叹，“我们刚出来那天还看见新闻说大家都在枢里安全避难呢，他们不是最鄙夷我们人类才能做出的‘发国难财’这种事嘛，没想到他们倒学了个十成十。”

    “所以西疆、北疆和南疆打算联合起来攻打总部？”游稚问道，“那东疆呢？还有，机器人打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愿意帮助你们重新崛起，”见月笑着说，“我们很喜欢人类，你们有着我们无法拥有的特质，比如创新，又比如笑着流泪。我虽然存在了一百多年，但直到遇见照人的那天，我才感觉自己真正像一个人类一样活着。”

    “我也一样，在枢里的日子就像是被豢养的家畜，”照人一脸幸福地说，“我曾经以为拍卖之后就是从一个圈到另一个圈，没想到却拥有了自由与爱情。”

    看着这对跨越种族的恋人，众人都有些触动，对见月的敌意也完全消除。之后照人和见月一起讲了讲边疆的故事，除了东疆以外，其他三块大边疆的地貌都十分复杂，有物产丰饶的地方，也有不适宜任何物种生存的地方。起初按战功册封贵族的时候，领地以个人为单位进行申请选择，那时百废待兴，并没有出现大部分人争抢中央的情况，而且本着爱国镇疆的精神，有相当一部分贵族都自愿选择去往边疆进行开发建设，利用人类科学家们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农耕、机械、建筑、规划、管理等技术，将这片在战乱中完全毁坏的区域振兴起来。

    几年后，随着枢中的贵族掌握了生育荚的操作规程，边疆种植的农作物开始向枢里供货，只收取少量维护与运输费用。然而中央贵族们却恃宠而骄，渐渐学会了歧视，以边疆贵族“太土”为由拒绝与其交流。久而久之，边疆贵族就是再圣父也忍不了被这样区别对待了，于是开始秘密组织反抗行动。

    不过机器人虽然通读兵法，但在实际操作的时候总是不能得心应手，当年的人机大战也是全靠暴力轰炸才取得胜利，还险些被密码学家破译了加密通信。于是北疆和南疆的贵族们便开始秘密培训人类，从见月的描述来看应该是类似于大学的方式。之后在人类的建议下，北疆与南疆的几位贵族在一年一度的贵族舞会上带着精心挑选的人类卧底，被贪得无厌的中央贵族强行要走，多年来不断给原主人传递消息。除此之外，南北疆贵族还在各自管辖的工厂里秘密生产了很多飞行器与武器，其兵力足以与枢抗衡，而且中央贵族们常年安于享乐，早已疏于防范，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与南北两疆相比，西疆虽然也与人类分享知识，但都是让人类自由选择想学的内容，碰巧大部分人类都对主人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于是便歪打正着地培养了一批IT民工。而东疆则因为土壤肥沃，气候宜人，环境优美，在建城初期便被划为度假胜地，其经济实力足以匹敌中央区，因此一直以来也瞧不起其他三疆的贵族们。

    “我们已经派了十来个技术人员前往北疆与那边的技术部门协作破解枢的安全系统，贵族的计算能力是非常强悍的，”照人说道，“然而枢在设计之初就是以所有高级机器人的计算力一起进行穷举攻击都要花上一万年的理念进行开发的，虽然枢的代码没有变动，但机器人本身也没有进化。”

    “所以你们也说不好到底能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游稚问道，“虽然这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嗯，只是我们的人太少，虽然已经在教南北疆的同胞们，但毕竟需要时间，”照人答道，“不过根据他们埋在中央的卧底传来的消息，目前中央与东疆贵族已经天怒人怨。”

    照人顿了顿，眼神坚定地说：“机会难得。”

    “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近期动手？”游稚猜测道，“有作战计划了吗？”

    “有，但是还差最为关键的一步，”照人神秘兮兮地看着游稚，“见月他们不谙世事，没什么提防的意识，但是我必须确认你们会加入反抗行动，才能透露作战细节。”

    四人小分队面面相觑，都在等领头人发表意见，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游稚身上。游稚一脸黑人问号，无奈道：“你们都看我干嘛？”

    “你不是我们的队长吗？”流漓无辜地眨眼，看起来又委屈又可爱。

    “我什么时候成队长的？”游稚好气又好笑道，“论武力，我打不过大丞，论智商，我比不上阿澍，论长相，我也不如流漓……啊，信息量太大了，我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众人都笑了起来，照人欣欣然道：“还没带你们去住宿的地方呢，今晚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虽然我想说慢慢来，不着急，但是时间紧迫，最好能……”

    见照人欲言又止，小队长游稚会意一笑，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放心，明天一定给你答复。”

    众人起身收拾餐桌，食堂不管洗碗，吃过饭后各自拿着碗筷去水池边洗，小镇上的生活井然有序，游稚不由得赞赏照人和见月的领导力，竟能将这个上百人的小团队管理得像模像样。

    照人领着小分队入住一整套别墅，在整个营地的东部边缘，临走前还给他们留下了一打冰啤酒。游稚带头在沙发上坐下，以他作为主角的想法，这仗肯定是要打的，搞不好最后还得来一场连番爆破的伪献身，吊足观众胃口，在围观群众声泪俱下的控诉与追悼中凯旋归来，从此和程澍一起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不过没什么卵用的团员讨论是必不可少的，于是游稚象征性地问：“大家有什么看法？”

    还没等流漓与丞帛想明白，程澍就开口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有想法了，不如直接说吧。”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游稚就一直被程澍套的死死的，程澍总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这种单方面的心有灵犀令他感到一丝压力，因为他总觉得程澍心底藏着很多秘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也没有信心能与程澍分享，难免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胡思乱想，继而影响家庭和睦，团队协作。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一仗必须要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帮上一点忙。”游稚诚挚地说，“如果还是中央贵族执政，我想假以时日，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们又得过回被豢养的生活。”

    “我同意！”流漓举双手赞成，“我也不想再被养着了，我希望我们能拥有真正的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不用担心被哨兵抓住问责。”

    “不行！你不能去！”丞帛第一次反驳流漓，眉头紧锁，又急又气，“这是打仗！不是我们找大海似的过家家，血肉之躯说没就没，比起那种虚无缥缈的自由，我宁愿你……”

    丞帛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将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们浇醒，虽然游稚也没上过战场，但是从历史书上学过不少古往今来的重大战役，一场战争中随随便便就带走了几十万条生命，更何况对上钢铁之躯的机器人。流漓本想回嘴，但丞帛的确是为他好，堵地他一时说不出话。

    游稚用眼神询问程澍，程澍静静看着他，随即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像一名忠诚的骑士，认真地说：“只要你想，我就与你一起出战。”

    游稚心中一动，学着程澍的样子在他的手背上也吻了一下，坚定地说：“好，我们一起。”

    丞帛气鼓鼓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地说：“行啊你们，合着就我是坏人！我不同意！流漓你不许去！”

    这下连流漓都笑了，他用手抚摸着丞帛的背脊，安慰道：“好好好，我不去，我做后勤总行吧，给大家做饭洗碗，不生气不生气。”

    丞帛哭笑不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突然起身将流漓抱着扔上肩膀，扛稳了就往楼上走。流漓大惊失色，一边软绵绵地锤打丞帛的胸肌一边说：“你干嘛？放我下来啊啊啊——！”

    丞帛狷狂一笑，恶狠狠地说：“把你操老实了，看你下次还消遣哥哥不。”

    “你……！”流漓的脸通红，挣扎无用，也找不到话反击丞帛，嘴鼓得像金鱼，三两下就被丞帛带进了主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