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烟台苹果 （中）

    对于这种浑话，元驹不论听了多少次，或是被他逼迫着说了多少次，总是不习惯。他从这些浑话的每个音节里，都能体会到张卫华对他浓郁而卓绝的不屑——假如你尊重这个人，是不会故意令他陷入难堪境地的，不是吗？他往日里，不大计较张卫华对他的这点不屑，毕竟是他自己在做一些有违人伦常理的错事，还是主动送上门来做，与张卫华无关，他并不是主犯。然而今天，可能是他的背上实在是太潮湿粘腻，或者是面前落满尘土矿渣的工作服触碰到了他爱干净的底线，元驹垂下手，拨开张卫华挑衅他下体的手，想要离开。

    他才往后挣扎了半步，就被张卫华狠狠用双腿夹得更紧，他那股狠劲儿上来了，坚实的大腿内侧把元驹箍得疼痛不堪。可那疼痛或许也并不仅仅是疼痛，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卑贱的快感顺着两人隔着工服接触的布料蔓延上来，就像，就像什么，元驹说不出。

    张卫华见他还不出言或者动作表示服软，完全恨上了他似的，猛地下手捏住元驹的双手，直拎到他的头顶，又在元驹的膝盖后头用脚一敲，他便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碎石子混成的石板地砖上，元驹无力的膝盖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而他的下巴，也敲在了张卫华的胯间。张卫华的双腿一点不松开，反而搭在元驹的脖子与肩膀上，坠得他又痛又怕，他感到自己的脸涨红了，血一圈一圈地往脑袋顶上涌。

    他们对峙时，从来不发一言，只各自像狗一样勃起着。

    元驹艰难地仰起头看自己被吊高的双手，手背已经被抓得洇出一圈发紫的白色，他闭了闭眼睛，想咽口口水，可喉结抵在张卫华生硬的胯间，吞咽困难。他抬头看着张卫华，张卫华也低头看着他，他看到背后连绵的黑色矿山，像秃鹫巨大的黑色羽翼那样在张卫华的肩胛两侧展开，似乎随时能围拢过来，将他团团拥抱起来。

    而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被张卫华拥抱，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就像往常的无数次那样，元驹低下头，说：“刺眼。”

    张卫华用空着的一只手，伸到背后将窗帘的最后一丝缝隙遮好，双腿终于不情愿地松弛一些。他站着的地方，连地面上都落着一层矿尘，黑乎乎地形成个圈，更遑论一直被他禁锢着的元驹身上。元驹一边咳嗽一边跪坐在地上，拉扯着领口喘气，他脸上张卫华恶意划上去的那道脏污被汗水冲散，整个脸黑、白、红相间，非常热闹。看着他狼狈的德性，张卫华似乎暂时感到畅快与满意，伸长一条腿勾着元驹的肩背，说：

    “走，去洗澡。”

    矿山的澡堂子在整个厂区算的上最好，厂里干部的家属院也不敢修的比这儿多几个喷头多一个池子，毕竟，这小小的工厂城市，就是由开矿工人们支持起来的。

    用张卫华的话说。

    有一次他掐着元驹的腋下，铁镐似的将他钉在宿舍的墙上插，说：“没有老子给你们下矿，你画那些狗卵子设计图，有你妈逼的用？”

    元驹两股战战，哀哀叫着，心想，是没说错。

    “想什么呢？快点。”元驹浑身一颤，把脱到一半的毛衣背心从头上拉扯下来。他看到对面铁柜子旁，棱角些微生锈的大镜子中，自己半干的头发咋呼在头顶上，显得可笑又异类。身旁，张卫华背对着他已脱得一丝不挂。黑色的矿尘因为主矿伴生镍而生出五彩斑斓的偏光，一段工时总是长于其他段，昨晚更是如此，张卫华的皮肤上铺满粉末，在他鼓动肌肉的时候，就像一条闪鳞蛇。

    元驹痴傻地望着他，张卫华猛地摔上柜子，大步越过他向浴池走去：“快点，我还要回宿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