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崇高的奉献
时间往前倒转一会儿，苏尔嘱咐完伊里亚斯让他早点和同伴会合之後就切断了讯号，他自然是听从神明的话打算离开，才刚走出去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是教皇回来了。 如果说银发祭司平时表现出的冷淡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感，那麽教皇就是彻头彻尾的冷漠了。 那双全然淡漠的眼眸即使在看见本该在外游历的大祭司也没什麽明显的情绪变化，只是稍稍停留片刻，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继续踏着彷佛精密计算过的步伐往前走去。 看着教皇的方向很明显是要去审判大厅，想到苏尔还在里头，伊里亚斯心中一凛，直接迎上教皇让他停下步伐。 「教皇阁下，别来无恙。」 虽说从前同为守旧派的成员之一，但两人的性格注定了不会有什麽私人交集。面对前方的阻拦，教皇又一次将目光放到大祭司身上，嗓音很淡。 「你回来了。」 他像是想起什麽，原本漠然的眸色微微一动，罕见地开口说起别人的事。 「回来了，就去看看你的老师。」 什麽？伊里亚斯一怔，就在这麽一瞬间谈话已经结束，教皇和他错身而过向着後方走去，回头只看见白色描金的衣摆消失在转角。 贯来冷漠的教皇主动提起了他的老师，这让伊里亚斯担忧起自己的老师是不是出了什麽状况，但他还是先用通讯装置传出几个消息提醒神明还有城外等待的萨菲斯特他们，这才匆匆向着祭司殿走去，可惜却不晓得神明发现提醒之前就已经看见了教皇。 他实在担心出了什麽变故，只好暂时放下和其他人会合的念头先去找自己的老师，也不忘提醒几人注意。 教皇是最激进的守旧派，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所有异端，即使是为此牺牲生命也不会有任何迟疑，只为了实现心目中的崇高理念。 不管是教廷众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而此时教皇看着依旧不肯过来的人造神，冰冷的声音加重了些，带上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量。 「过来。」 安原本瑟瑟发抖的身体陡然僵直，颈後被衣物遮挡住的地方亮起一个繁琐的图案，金色的光芒挟带着绝对服从的言灵瞬间控制了身体的一举一动。 他脸上表情变得惊恐，却不由自主脱离邪神的怀抱走了过去，站定在教皇身侧。 炼金偶人即使诞生了自己的意识，终究还是只能听从创造者的指令。 苏尔看着被迫走过去的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由蹙起眉，他看向教皇，沉声开口。 「光明神为保护人类奉献良多，教廷身为神的代言者就是这样对待他的麽？」 对比邪神平时的温和，这样的话已经算得上十分严厉了。 教皇一顿，彷佛看不透深渊的邪神为光明神发声的举动意义为何，但他也不在意这些。 「人类以信仰供养神明，神明本就该为了人类的存续奉献所有。」他冷冷地叙说着自己坚信的真理，「这就是神明的职责所在。」 邪神有句话倒没说错——教廷是神的代言者，因此为了剿灭异端，任何一个隶属教廷的人都该有奉献生命的自觉。 现在正是那个时刻。 人造神还差一点才能与光明神格彻底融合，但既然邪神出现在这里，也就没了等待神格慢慢融合的时间，教皇伸手转了转戒指，上头有着现在教廷里十二个最强大的保守派元老的灵魂契约，包括他自己的也在上头，只要一念之间就能实行契约，将他们所有的力量注入人造神体内，迫使神格强行融合完成。 只是这麽一来，人造神意外诞生的灵魂就将被抹消，成为只听从教廷命令的冰冷偶人。 一开始碍於技术，教皇确实只想要制造出一个完全听话的偶人来成为新的光明神，却意外得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这让他们有了想要复制出一个真正光明神的念头。 可惜了，果然还是很难达成。教皇漠然地想。在生命即将走到最後时不是想着自己即将要死了，却是想着这麽件无趣的事。 他启动了戒指上的灵魂契约，感觉自己体内的庞大力量被一瞬间抽去，连生命力也半点不剩，身体开始像风化的石头一点一点变成了粉末，教皇迎上邪神惊讶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那是殉道者为信仰奉献一切时的欣悦。 带着这样的微笑，他留下了给人造神的最後一句命令就此迎接死亡。 「杀了邪神，毁掉深渊。」 伊里亚斯终於到了祭司殿，他急匆匆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老师正坐在窗前看书，顿时松了口气。 「老师。」他走到那名老人面前，恭敬地垂首行礼。 前任大祭司慈祥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你游历回来了？」 虽然之前因为急着去找邪神肃清一切阻碍，还对敬重的老师隐瞒了真相，但银发祭司显然不是说谎的能手，此时就有些愧疚。 他犹豫了片刻，道：「老师......其实我不是出去游历。」 「而且，我已经不再是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伊里亚斯垂着头，低声向曾教导过自己的老师忏悔，但他不後悔爱上了邪神，即使是要与整个教廷对抗也绝不会退缩。 低着头的银发祭司却只听见一声深深的叹息，「我的孩子，我也不再是光明神的信徒了。」前任大祭司用一种哀伤的语气说着，伊里亚斯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老师或许对人造神的事知情，并且真的参与其中。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慈祥的老人，听着那些被过去时光掩埋的深重罪孽。 「......我後悔了，再怎麽样我们也不该囚禁神明。」前任大祭司轻轻叹息着，他似有所觉，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 「现在或许就是我偿还的时候。」 伊里亚斯瞪大眼睛，前任大祭司的身体从末梢开始逐渐碎裂成苍白的粉末，没有一丝血色却让人胆战心惊，他顾不得其他跪在了前任大祭司面前，表情无措又茫然，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缓解这个无法逆转的现象。 但他的老师看上去却很轻松，能够在临死之前向人吐露曾经不敢说出的那些罪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的孩子，你这次出门似乎认识了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欣慰地笑着，「这样我就放心了。」 「老师......」 伊里亚斯怔怔地跪在窗前，原本椅子上满脸慈祥望着他的人已经不翼而飞，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样欣慰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