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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来袭,被困在一起

    黑暗的森林中,到处都在涌动,明明是石头、树丛、乱草,却如同活的肉团一样,在呼吸,在颤抖,他站在到处都是树林、灌木、草丛组成的包围中,这些绿色的植被如同苍绿的鬼影,制造出满眼细碎的阴影。

    林子幽深,仿佛无限的向四面八方伸展去,如同深海一样,带着一种未知的恐怖,在树丛和雾气中,一定有许多邪物,不安好心。

    他心怀恐惧,只觉得自己进入了无间地狱,满耳朵里听的都是婴儿、女人的哭泣,和男人只有在极度绝望和害怕下,才会发出的那种嚎叫声,这声音很远,回荡在四处,而且仿佛有数千万个发s声源。

    到处都在动……他胡乱闯着,胳膊、腿上顿时有了许多划痕,剧痛,摸上去发热,他知道这是有毒,一时间更盲目,不知道方向。

    此时,不远处的林木有响动,一个黯淡的人,脸很僵硬,看不清五官,行动迟缓,速度却似乎不慢,他看不真切,那人影不看他,只是往前走,似乎认识路,他于是跟着那人一直走去,越走,心里的惶恐和害怕越少,仿佛已经看到了温暖的光和宁静的山谷。

    在这时刻,世界摇晃起来,有巨大的爆炸声和刺耳的尖厉音乐,他恨不得找出是谁制造的响动,立刻出全力杀之。

    声音越来越大,他万分痛苦,无法忍受,突然间被剥离了,“喂!”一个声音叫道。

    他猛地惊醒,头撞到了墙壁,脑袋发蒙。有人‘扑哧’一声笑了,似乎是白雨,常信六神无主,发现自己在卧室中,很暗,外台被黑布封住,透进来的一点天光说明这是白天。

    一个美少年正背靠着门,吹着一杆玉箫,声音悦耳,正是快晴,他光着脚,衣衫凌乱,像是胡乱抓了一件小时候的衣服,洁白的平坦小腹露了出来。见常信醒了,他将招魂乐换成清静乐。

    祖庭的大钟不停被人撞击,发出数百里方圆都听得到的巨大声响,浩瀚绿海中的大群惊鸟飞在空中,如同无边黑云。钟声圣洁、庄严,似乎是巨城中心,黄昏时刻会敲响的那种钟声,整条河流上无数行船就知道了一日将尽,数百万黎民,巡视的,做工匠的,在市场上交易的,山上,路上,皇宫中,东城、西城,无数骑马的,拉货的,挑担的,行走的,都会被这种钟声感召。

    沧海桑田,不能更改其寂寞和厚重。黄钟大吕,可以穿越历史的河流,可以响彻中原的土地。

    常信起身,喃喃道:“黑布干什么……我要拉开……”

    他突然被白雨拉住,这青年道士用肉乎乎的手指点在他眉心,将他点的几乎向后摔倒,勉强站住,脑子里那种昏沉全然消失了,快晴又吹了一声清心调,他完全醒了过来。

    “黑布外面贴满了五雷咒,”白雨一改往日轻松诙谐的样子,严肃交代,“有大妖邪在凌晨刮起了一场黑色旋风,高数百丈,宽阔数十里,如同山脉,或者巨大的城墙,自西边推过来,和白色的天空泾渭分明,吞没了我们的祖庭,祖师不在,妖风到处化形伤人,守夜道人差点被杀死,有惊无险冲到顶层,撞响大钟,我醒来以后,众人已经和这妖风斗法。”

    “那么……”常信挠挠头。

    “那么啥?”白雨盘腿席地而坐,活泼起来,他也穿的狼狈,只有一件开衫,白白胖胖的胸脯和肚子都露着,下面只穿了一件胡裙,一只脚穿着黑靴,一只脚只套着白色罗袜,令人惊讶的时,他虽然看起来微胖,皮肤饱满,像是炸过的团子,几乎发亮,但腰竟然是细的,身材还算不错。

    常信扫了一眼,回头去柜子中取他的法宝,是祖师在弱冠时送他的一杆长枪。

    “你先穿衣服好吗?”白雨提醒。

    常信低头一看,自己一丝不挂,再看快晴,他含着笑意的大眼睛盯着常信,嘴角勾起,白雨大声‘喵’了一声,快晴于是看向他,白雨趁机抓脚下踩着的衣衫扔给常信。

    等他收拾好了,提起长枪看着倚靠着门的快晴,想要出去时,白雨在身后幽幽道:“给我坐下,听我说啊,祖师不在,我们斗不过这妖物,现在叫醒了所有人,大多数人用符咒封住了观礼堂的门窗,在那里躲避,我知道你这狗东西没有醒,因为你昨晚……所以我拉着快晴来救你,一到这,看你一脸痴呆,我就知道你已经中了邪梦,于是快晴吹曲子救你,我把门窗用符咒封了,咱们仨就这么躲在这屋子里吧。”

    常信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白雨则坦然的扬起下巴,和他对视。

    “再看我也看不到东西吃,”白雨最后开口,“我后悔了,去食堂找火工道人时,忘了顺手拿一些吃的了。”

    常信坐在床榻上,开始发呆,思索着现在的局面,白雨托着下巴看着地板,喃喃道:“昨夜我闻到味了,知道早饭是油泼醋面,油还是我提议师父说可以吃,大家才吃的到的,是我从几种植物里榨出来的素油,一点也不杀生,你们俩不知道,特别香,用盐、糖和醋搅拌面条,然后烧热了油,泼上去……啧啧。”

    他嘟囔个不停,最后自己累了,躺在地上歇息,有时候百无聊赖的拍自己的肚皮,发出的声音像是在拍熟透了的西瓜。直到快要下午,封着外台的黑布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霹雳声。

    常信本来半梦半醒,此时抓着长枪跳了起来,快晴坐在他身边,被他推的险些跌倒,白雨躺着没动,仰起头看着自己头顶对着的外台方向。

    “他进不来的,”白雨说,“师弟,我送你的拂尘你带着没?”

    常信突然心中一股醋意。

    “对不起……我没来得及拿上它,”快晴认真的道歉,“我下次绝对想着它,师兄你送我的礼物,我绝不是不喜欢。”

    常信闭上眼睛,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心情扭曲,他恨不得打白雨一个耳光,或者狠狠揍快晴一顿,他觉得这俩人看不起自己,或者觉得自己可笑。快晴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却非但不回应,还故意在他眼前和人来往。从前快晴可不会去主动亲谁!

    那天他踮起脚尖去吻白雨的脸,让常信气愤不已,对他来说珍视无比,高高在上的快晴,对别人怎么就这么唾手可得?

    “常信,论入门年月,你是我的师弟,”白雨说起常信来,“我不会对你不好,你何必恨我?”

    他向来这么直白,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直到过了一会,常信开口。

    “我哪里恨你?”常信心里全是反话,但他虚伪道。

    快晴咳嗽一声,插嘴:“何必说这些话,一旦说开了,必有一人伤心。”

    “师弟,我想你说开了,哪怕伤我的心,你还没有回应我,若你说明白了,我自然知道进退……”常信又痴心起来。

    白雨捂住耳朵,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脸朝地,表示自己不想听这些。

    快晴转过脸,秀美至极,明媚而温柔,向师兄一字一句说道:“你不知道门规么?”

    守一派门规,第一条,不得拥有私财,不得耕种,第二条,必须每饭都是乞讨得来,第三条,不得婚配,不得动爱心。

    人人都知道,这种戒律早已被冲击的七零八碎,祖师制定规矩时,方才五十岁,如今已经六百多岁了,他自己把自己的戒律全部破坏一空,在幽静的谷中建立了这一片楼阁,全是他的私财,黄金的卷轴,玉的拂尘,蜜蜡的念珠,以及锦缎被褥,黄花梨的内饰,豪华富丽,不输两都权贵之家。

    又到处讲经,引起许多贵族捐献,门人们也无需乞讨为生了。

    不得婚配这一条虽然没人破坏,但动不动爱心,祖师不管,也难以约束。常信心里酸溜溜的想,你亲白雨,难道没有破坏门规?

    他说不出这种重话,又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境简直下流,充满了罪业。白雨见二人不说话,突然间提起他的油:“喂,我可没有破坏‘不得耕种’这条门规,我榨油用的那些果子,全是在外面捡来的,而且只捡一顿用的,这样就完美符合了祖师的初衷。”

    “什么初衷?”快晴认真的问。

    白雨坐起来道:“祖师认为,人只有无积蓄,才能不停的逼迫自己行动,并且毫无挂念,所以他不允许我们耕种,要我们每日乞讨,时刻面对不行动、就饿死的抉择,就可以比正常人有更多对终极问题的思考。”

    “所以师兄你榨油也是如此,一顿吃光了,下一顿不去重新捡、重新榨就没得吃,逼自己案牍劳形,这是在惩罚自己的欲望,也是在借助劳动启示自己思考……凡有万物,物物可格,净生般若,垢生般若。”快晴说起来。

    白雨兴高采烈,“嘿嘿……小师弟聪明又好看,我真喜欢你。”

    “……谢谢。”

    常信几乎无地自容,枯坐着不敢动弹,生怕二人注意到自己的局促和无助,他提出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已经提出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