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凯旋
姬君阔日夜兼程,不到一个月就从西北边境赶回长安城。慕容越为姬君阔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纵然可以看着漪澜殿男御,但他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姬君阔的脸了。慕容越和杨娇皆着盛装,站在高台之上,遥望军队缓缓靠近。等到高台近处之时,杨娇看到姬君阔的马上还有一位绝色胡姬,她被姬君阔紧紧搂在怀里。 杨娇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那份高兴的神色。杨娇想,自己已为祖母,可姬君阔从未结婚,带回一位美人倒也是人之常情。慕容越看到胡姬,又看了一眼已经,忽然哈哈大笑。 他几乎笑到断气,说道:“阿娇呀阿娇,男人就是男人,阿阔终于有了新欢,比你年轻漂亮多了。” 姬君阔对杨娇一往情深,慕容越嫉妒了很多年。如今这份所谓的深情,他也可以给别的女人。 “典礼隆重,陛下还是收敛些为好。”杨娇说。 “阿娇,如果当初你们在一起了,你说他会不会爱上别人?” “陛下,这个问题也许应该由你去想。如果你能够得到阿阔的心,恐怕早就亲自踩碎了。陛下总是喜欢以己度人。” “没关系,我马上为他和那位美人赐婚。给她封个一品的虞国夫人怎么样?” 慕容越和杨娇走下高台,亲自到宫门迎接归将。姬君阔的目光全落在杨娇身上,一如当年。那位胡姬先行下马。姬君阔下马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摔在了地上。 “阿阔!”杨娇走过去,把姬君阔扶起来,她看到姬君阔的胸口的衣服渗出了鲜血。 “阿娇,你还是这么漂亮。”姬君阔摸了摸杨娇的脸。 “你受伤了,”杨娇跪坐在地上,用腿撑着姬君阔的上半身,拉着他的手,转头看向秋霜,“快,宣太医!”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我拼了命回来,就是想见你。” “不,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 “阿娇,我还带着你送给我的花钿。我还记得你喜欢的歌。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我不要和你天上地下相见,我要和你相守在这人间,阿阔……”杨娇抱着姬君阔,她的眼泪落在了姬君阔脸上。 “阿娇,别哭,”姬君阔为杨娇擦去眼泪,将花钿插在杨娇的发髻上,“皇后殿下的头发光泽细腻,不要让钗环脱落。” “阿阔……” “我很高兴能死在你的怀里,真好。卿卿长命百岁,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来生再……” “阿阔!”杨娇和慕容越同时大喊。 姬君阔闭上了眼睛,神情安详,面带满足。 “朕要御驾亲征,灭了区区獠国!”慕容越说。 “陛下三思。”大臣们说。 “陛下若要御驾亲征,还请让妾身同行。”杨娇说。 “陛下,殿下,万万不可!战事刚平,边境的军民皆是疲惫不堪,更何况三国才签订了国书。”谏议大夫沈长涟说。 慕容越看着姬君阔的尸体,悲伤过度,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在地上,随即昏倒过去。鹤渡飞本来为姬君阔的事情烦心,如今全都转为对慕容越的担忧。他看到姬君阔那张脸就明白了,为什么漪澜殿男御如此得宠。 鹤渡飞带着慕容越回宣室殿,姬君未凑过来小声问:“殿下,计划还要进行吗?” “按兵不动。”杨娇说。 杨娇本来策划了今天的大计划,只等姬君阔的兵马在长安城外接应。凯旋仪式当天,杨娇摔钗为信,姬君未和杨乔往会带领禁军逼宫。慕容越人头落地,太子慕容槿继位,这个天下就是杨娇的了。她不想再受制于人,不想再和姬君阔同心离居,远隔万水千山。谁知道,这一次难得的重逢,生离变成了死别。 清凉殿内。这里本来是今天君臣饮宴,为姬君阔接风洗尘的地方。 “臣等参见皇后殿下。”诸大臣说。 杨娇坐上宴席主位,说道:“免礼。” “镇北大将军殉国,陛下病重,今日的饮宴……”沈长涟问。 “饮宴继续,就像之前安排的那样。” “可是……” “獠国割让过来的新地屡有暴民冲突,獠国虽然已经割地纳贡,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柔然虽与我国几度结秦晋之好,但柔然并不会是我们永远的朋友。边关的很多事情不得不防。至于今日,镇北大将军只是受伤回府修养,他的死讯不能传出去。我先敬诸位爱卿一杯。” “谢皇后殿下。” 群臣饮酒吃菜,相与交谈,只是大殿内气氛凝重,仿佛是在吃丧宴。 椒房殿。 “殿下说秘不发丧,那兄长的尸体……”姬君未说。 “停尸冰室,先不下葬,来日再做打算。”杨娇说。 “可是……” “忠义侯死不安葬,没有人会比我更心痛!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陛下病重,这是一个好机会。明天开始我会代替他上朝理政。我今天就要派一位新的将军坐镇东北。” “臣斗胆请缨,继承父兄遗志。” “不,你要留在长安城为我做事。至于人选,我已经想好了。” --- 宣室殿后殿。 慕容越躺在榻上,眉头在睡梦中也依然局促。鹤渡飞和沈长河都跪在旁边侍奉汤药。 “臣参见皇后。”沈长河说。 “免礼。陛下怎么样了?”杨娇说。 “陈太医说陛下情绪起伏太大,忧喜交加,到底血气逆行。” “陛下还能醒来吗?” “陈太医已为陛下针灸,今天晚上就能醒来,但是不宜操劳忧心,至少要卧榻静养一个月。” “忠义侯威名在外,獠人才不敢进犯。我听闻,姬君阔班师回朝的时候,新地方有不少老住民闹出动乱之事。今天的奏章也还在说军官调任的事情。”杨娇说。 “忠义侯之死,陛下失去左膀右臂。不过天朝人才辈出,老将新人都有不少可用之才。” “沈长河在陛下面前伺候多年,区区四品侍卫实在是屈才。如今边关告急,我打算将兵符交给你,封你做新的镇北大将军如何?” “臣不敢。” “国难当头,军令如山,受此虎符,即刻奔赴前线,不得有违。沈将军所谓不舍,不过是要留侍君旁。可是君王一己之身与大周江山社稷相比,孰轻孰重,沈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臣……诺。”沈长河跪接半边的虎符。 “殿下,漪澜殿男御求见。”一个太监说。 “太医都说了陛下要静养,他算什么东西,让他滚。”鹤渡飞说。 “传。”杨娇说。 漪澜殿用冷毛巾擦拭慕容越发烧的双手,一边深情地看着他,一边安静地垂泪。鹤渡飞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杨娇离开房间,去漪澜殿的书房批阅奏章。慕容越梦到了姬君阔,小声地念着他的名字。漪澜殿男御凑近了听,正在这时,慕容越醒来了。 “陛下醒了。”漪澜殿男御说。 慕容越醒来看到眼前的这张脸,有一瞬间以为姬君阔的死只是一个噩梦,他喊:“阿阔……” “陛下……”男御说着,垂下了目光。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从今天起,漪澜殿男御变为庶民,拖出去乱棍打死!” “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陛下不要啊……”男御跪下求饶。 “拖出去乱棍打死!你们的耳朵都聋了吗?”慕容越喊得更大声。 即使是认真批阅奏章的杨娇,也听到了慕容越的怒吼和前男御求饶的声音,很快只剩下前男御痛苦地哀嚎,然后没有声音。男御在麻袋内被乱棍打死,死之后也会被装在麻袋里随便扔进乱葬岗。君王之心实在是变幻莫测。 “陛下无须为这些小事烦心……”鹤渡飞说。 慕容越躺在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冒金星。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说道:“都下去吧。” --- 椒房殿。 “把那个胡女带过来。”杨娇说。 “参见皇后。”胡女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鞠躬行礼。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叫温诺莎,是一个獠人,父母在几年前去世。我流落在外,长大后成为一个巫医。姬将军在战场上救了我,我因此在周国军营为将士们治病疗伤。” “你不是姬将军的侍妾?” “我今年十六,仍是处子之身。殿下若不信,可以找人验证。” “我相信你。” “姬将军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我给他敷了草药,绑了布条止血,本以为他活不过当晚,谁知道他第二天就醒了。他第二天就启程回长安。他收到圣旨的时候已经是在半路上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姬将军这样的勇士,他的伤口没有溃烂发炎,但也没有愈合的迹象。也许是有一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最后的生命。” “你说你是巫医,那你既懂医术,也懂巫术?” “是。” “你能预言最近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我可以,但只能说给殿下一个人听。” 杨娇示意周围的奴婢们退下。 “我看到殿下的第一眼,就知道殿下是真正的圣主。”温诺莎说。 “噢?”杨娇说。 “我没记错的话,殿下出生的时候有五星连珠的天象,而我算出圣主的生辰与殿下相符,与皇帝陛下不符。” “先帝曾以生辰异象为由,让陛下留子去母,我差点没被害死。” “殿下福泽深厚,必能吉人天相。姬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我想留在殿下身边报恩。” “你只说了过去的事情,没告诉我预言,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周国的天下即将易主,而殿下会是胜利者。” “借你吉言。” “周国有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我愿意终身追随圣主。我跟随姬将军来到长安,也是窥见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杨娇让秋霜进来,说道:“秋霜,带着她下去换衣服,再找个椒房殿的老嬷嬷教她规矩。” “诺。”秋霜说。 秋霜为杨娇摘下满头的珠钗翠环。杨娇看到那个花钿,想起往事。慕容越继位之时,柔然趁机进犯周国的北方边境。姬君阔请旨远征,多年来在北方镇守,连父亲去世也未曾回京奔丧。姬君阔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国家,守护自己的爱人。那枚花钿是姬君阔出征之时杨娇送给他的。 杨娇骑马追了姬君阔到长安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姬君阔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阿娇,不,皇后殿下,请回。” “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骑着两匹马浪迹天涯。但你不会和我一起走。”杨娇说。 杨娇穿着简便的骑射男装,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包,说道:“里面装着一片花钿,还有我的一束头发。我送到承光寺里开过光,希望你见到它就像见到我。” “我一定会好好珍藏。阿娇,好生保重。”姬君阔说完,骑着马扬长而去,追上大部队的前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