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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五、又有变故(3):山雨欲来

    段择在一旁瞧着,悻悻地扫光了自己碗里的饭菜,站起来就要走,一边还揶揄道:“哎呀人比人不是人啊,有的人露个面就能逗人家喜笑颜开的,我这嘴皮都要说破了也不给我半张好脸呢。”

    樊蓠眨了眨眼,稀奇地跟上去,“我幻听了?你这是跟毛小舞争风吃醋吗?”不是她多想啊,其实她一直觉得这姓段的有点看不上毛小舞来着。

    “唉——别争风吃醋了!”陆念远大步走过来,衣袍下摆血迹斑斑看着好不吓人,“那个,哥,人、人快死了……”

    “死了?!”段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娘的怎么办事的?”

    “咳、咳——”陆念远被勒住了脖子,慌忙去掰他的手,“他开口了、开口了!”

    “带我过去!”段择甩开他就要走,忽地又想起了什么,拉过旁边的一个守卫,指着樊蓠道:“重要证人交给你了,把她照顾好!”

    “哦哦哦,是!”

    “段兄,小弟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俩人实在是嘴硬皮厚……”陆念远慌忙追上暴怒的段择,两人很快走远了。

    樊蓠的心跳这才缓缓平复,扭头看着守卫在自己身旁的小兵,“你见过段公子发这么大脾气吗?”

    守卫连连点头。

    “好吧……”吓人,刚刚他那样好像要把陆念远捏死似的!

    段择浑身带火地直冲刑房,里头还有段敬楼身边的几名亲信在,包括陶关,这老头一瞧见他便矫健异常地堵在了门口:“二公子过来不太好吧?毕竟他们的身份暂未查明,二公子作为告发者还是避一避嫌……”

    追上来的陆念远现在可没心思应付他了,烦躁地挥手示意他躲开,连忙让段择进去:“段二哥,这家伙刚才用西虏语言骂人了!”说着急切地望向一旁的翻译,那年轻人赶紧上前冲着段择连连点头:“对,对……”

    年轻的翻译被不同以往的段二少爷吓到了,说话都有些结巴。却原来是这嫌疑人刚才被打得急了,骂了一句脏话——是很多西虏敌军在战场上会叫嚣的一句话,大概是老子的马要日翻你全家这种意思。可是这家伙吊着一口气却还是嘴硬得很,只说自己是跟别人学来的。

    “二公子,你看这怎么办吧,已经派人去他们说的地址看过了,是他们的家。”陶关横着眼两手一摊,“如何收场,还请二公子示下!”

    段择不理他,只死盯着眼前就剩一口气吊着的难缠敌人,嘴角慢慢勾起宛如阎罗附体一样的残忍笑意:好啊,倒是把身份做得够逼真!陆念远看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不妙,这老哥是真怒了!

    “骂得好。”段择拍拍那人血肉模糊的脸。

    陆念远:……段兄气疯了?

    段择平静地转向他,“把另一个带进来吧。”原本为了各个击破是把两人分开审的,现在果然是这个暴脾气的先露出破绽,之前在街上用西虏语言骂出脏话的也是这位。

    另一人很快被带进来,同样是奄奄一息,两人互相看到不成人形的对方,眼神中俱是悲痛。

    被带进来的这人流下两行浊泪,嗫嚅道:“不管大人们认为草民犯下何罪,草民认了,认了,只求各位大人放了我无辜的弟弟。无论什么罪,安在我一人头上吧,求各位将军……”如此无辜的弱民姿态,足以令闻者不忍、见者叹息啊。

    段择冷笑:做戏的功夫了得啊。这个果然更有头脑、更沉得住气,大约是这次两人行动的主导者。

    “既然兄弟情深,那最后告个别吧。咦?干嘛这么看着我?抓到了奸细审不出什么有用的来,自然要剁掉啦——陶副将,别喊,属下没有老到耳背眼瞎的地步,听得见也看得清。”

    望着陶关气冲冲的背影,陆念远有些忧心了:“兄弟,你说真的?我估摸着那老家伙是要去向你爹告状。”

    段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同时已经将袖子卷起,“那我可得快点了。”说着一把揪住演技超群的那位便向房外拖,这下暴脾气的那人可发了狂了,一声声大哥喊得撕心裂肺,并大骂段择草菅人命。

    年轻的小翻译听着都有点受不了了,太凄惨……可偷瞧那段二爷,满脸屠夫杀猪的理所当然,还顺手从一名守卫那儿抽了把刀。服,到底是段帅的种,是个狠角儿。

    陆念远小心地跟着段择也出去了,“要不再审审?”

    “审什么?反正都快被你弄死了,早死不也是死嘛!”

    被绑缚住的暴脾气汉子只听那冷血的伍长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大股殷红的血便泼到了刑房门口……“啊啊啊!”他彻底崩溃了,拼命挣动着想要扑过去,却被铁链和铁钎牢牢地固定在刑架上束手无策。他的兄长,他的长官,指挥他一举手一投足的人,带领他潜伏在西北游牧人之中如同兄弟一般生活在一起的人!是他太没用,没有尽到护卫的职责,竟然睁着眼任由他死在面前,他还有什么脸,有什么资格……

    段择提着刀走进来,厌烦地抹了把脖子上的血,“说遗言吧,该你了。”

    这人狠狠地瞪着他,用西虏国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翻译听出这是在骂段择、咒他全家老少,便识趣地闭紧嘴巴。好在段择也并不想弄懂这人说了什么,甚至还无聊地剔了下指甲缝里的血渍。

    “段将军,是吧?”那暴躁的汉子突然平静下来,诡异地笑了笑,“我们听说过你,兰岳城的守卫战打得不错,这一次,你果然也够警觉。”

    翻译猛地打了个激灵,忙要翻给段择听,然后意识到人家说的是中原话。

    段择毫不意外地眯了眯眼:“过奖了,我更厉害的地方还在后头呢。哦,忘了,你是看不到了……”

    “你以为抓到我又能怎么样?咳咳…唔——哈,哈哈……你真的以为有了你,就能挡得住?杀了我们,就能挡得住?”

    “挡得住什么呀?说清楚,之前不一直说自己只是平头百姓嘛~”

    外头传来通传声,段敬楼快到了,可段择毫无反应,仿佛对他来说逗着犯人玩比迎接最高长官重要得多。

    “哼哼……呵,呵呵……”望着段择浑不在意的模样,细作嘲弄地笑了几声,然后猛然呕出一大口血,脖子一软,没了气息。

    段择早在他呕血的瞬间便冲了过去,但根本来不及阻止,他收回试探此人颈动脉的手,眉头锁得死紧:“我早就搜过了,他们身上没藏毒!”

    “是,我后来又搜过一遍,没有啊……”

    “你看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陆念远瞬间被吼得缩起了脖子,这人面色发绿,不仅是中毒,还是剧毒啊!可是,怎么可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这人偷塞毒药呢,他一直看着不敢疏忽啊……

    段敬楼一行人已经来到,看到刑房外晕死过去的独腿人,段元帅面色沉了沉,跨过血迹走进来:“你倒有本事朝陆将军问罪,就不想想是你的审讯手段过激把他逼得太紧?”

    段择拱手行礼,“实在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目前,至少证明属下抓对了人。只是实在没想到……”他扭头又看了看尸体,懊恼万分,见鬼的奸细,嘴里什么时候藏了毒药的?

    “剩下那个,好生盘问,别再给弄死了。”已经剁了一条腿,还不赶紧救治起来!

    陆念远立即叫人去处理了。

    段敬楼没好气地看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陆念远暗暗向段择使眼色:段兄好手段。之前段择将人拖到了房门外,屋里头的这个瞧不见人,只听得他们俩的一唱一和,完全陷入了“绝境之中唯一的同伴身死敌人之手”的好戏之中。当然,在动刀之前,段择已经点了那人哑穴,啧啧,陆将军竖起了大拇指:段兄那一刀够快够狠,血溅得刚刚好!

    “哎?哎!”一旁的翻译突然惊叫起来,叫得正上楼梯的段帅都回了头。

    尚挂在刑架上的尸体飞快地腐烂、剥落,一块块皮肉像豆腐渣一般散落满地。众人看着这惊悚的异变,一时愣住了,于是十几双眼睛瞪着那堆肉渣里飞出了一只小飞虫。

    段择几乎把自己整个摔了过去,可惜伸手抓了个空。陆念远一把匕首飞出手,还是没击中。那只小飞虫眨眼便飞出了窗口。

    “嘿!那么点小翅膀飞得还挺快——这什么东西啊?”陆念远伸手去扶段择,后者一把推开他自己连滚带爬地向外冲,“拦住它拦住它拦住它!!!”

    “什么呀?那只小虫?”陆念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刚他也是看段择出手才出手的,可现在,瞧见段择那几乎被吓丢了魂的样子,谁都觉察出不对劲了。

    段家父子俩最先冲到外头地面上,身后跟着呼啦啦一群人,可哪里还有那小小飞虫的影子?段择痛苦地弯下腰抱住自己的头,还狠狠砸了两下。

    段敬楼拽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搡,“站直了,你这是什么样子!”

    段择慢慢平复着呼吸。

    段敬楼眼中稍显一丝欣慰,不过神色依旧凝重,“那是什么?”

    “蛊虫,我早该想到的,是蛊毒……”并没有人有机会给那个奸细送毒药,而他和陆念远确实将那两人搜查到了头发丝他们不可能在嘴里藏毒——除非,那种“毒药”他们看不见。

    “西虏军中有蛊?”段敬楼隐隐有些不安,要养蛊就要以身饲蛊,而且难度大、风险高,行军打仗之人更不该冒这种风险,再者,西虏国并不善于养蛊,那么这蛊虫是哪里来的?事出反常,不是个好兆头啊。

    “传令下去,其他四城也要传到,从此刻开始,全军严阵以待,在援军到来之前,岗哨增加两倍,粮草库兵器库为重中之重!”

    “是!”立即有人四散开去传令了。

    然而段择想到那奸细死前的话,心中依旧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