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耽美小说 - 不完全替代(人外攻)在线阅读 - 第二章 禁庭之眼

第二章 禁庭之眼

    这是一双琥珀色的瞳眸,空明剔透,不论在白昼还是暗夜中,都无法掩盖其独一无二的特质。或许在某些时刻,它们也会给人以温和诚恳的错觉,但是此时被注视着的青年,只觉得这本该是属于冷血生物的眼睛!

    这双眼中不含一丝人类应有的情绪,甚至连恶意与残酷都无迹可寻。在这两颗宁定幽丽的瞳孔深处,唯有比黑暗更深邃的冰冷——仿佛能抹去世间全部的希望与光明,使人在永无止境的虚无中不断下坠。

    饶是以兰盛岩久经淬炼的城府,依旧在刹那间心神剧震!接着,他注意到对方的着装,才慢慢平复了紊乱的呼吸。

    此人一身华丽的军装式制服,戴着一顶黑边宽檐军帽,冷棕色的长发素淡且典雅,以一根亮金发带束在脑后,如丝缎般静谧地垂落而下。可若仔细观察,便能意识到,那一根根洁净又顺直,隐隐有幽淡光晕流转的发丝,实际上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让人异常不适的质感。

    而在对方猩红色暗纹的外套下,分别配着白衬衫和西装马甲,下身则是修裁合体的战术长裤和一双深黑坚硬的马靴。

    这是监察厅的统一服饰,就和那些该死的执行官一样,却已不是青年关注的重点。就像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物一样,兰盛岩的目光陡然凝固!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来者胸前的徽章纹样。虽然早已知晓自己此番多半在劫难逃,却也未曾料到,情况远比预想的更为险恶。

    “暗金权杖……赤金之位!哈啊,居然是……”兰盛岩有些艰难地移开视线,自嘲道:“没想到,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值得总长大人亲自过问!”

    时瑟走到这名青年军官身前,笑了笑,说:“兰上尉不必妄自菲薄,微不足道这等形容可与你挂不上钩。相反,你很了不起……在你获悉自己的身世后,在这些年间的表现,可以说毫无破绽。实在令人欣赏!当然,也令人扼腕。”

    兰盛岩蹙了蹙眉,露出不解之色,“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像我这样的守门犬,身上但凡有任何疑点,都不可能在军中服役这么久。我自问未曾做过违反条例的事,怎会惹来刑狱之灾?还是说,我无意中犯了谁的忌讳?”

    时瑟未有丝毫不耐,温和道:“在进入正式审问程序之前,我总是愿意给人一次机会。你很优秀,也很有潜力,如果从严处置,未免显得……浪费。可你若一直不合作,那我也无法帮助你。你不会死去,只会失去一切,包括尊严与自我。然后,你会被投入特殊惩教所,而我也将损失一枚颇有价值的棋子。”

    “我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以什么罪名被抓捕的,这让我如何配合?”兰盛岩说。

    时瑟微微倾身,双瞳中清晰地映出被反铐在刑讯椅上的青年身影,若与之对视,即如陷入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牢狱。

    这位隐秘机关的掌权者非但年轻得过分,而且拥有一张兼具神性与魔性的面容。饱蕴美感的五官线条虽与坚毅、英武等偏向阳刚的词汇差之甚远,却在细节处将深邃与柔和勾勒得无有瑕疵,显得神秘、典雅且昳丽。

    然而这份昳丽得近乎完美的容色,却似带有某种扭曲亵渎的诅咒,几乎没有谁能够去沉迷欣赏。当他没有刻意施展魅惑时,常人甚至难以辨别其美丑,只恍若夜逢梦魇,惊惶畏怖。

    他的态度极是平和,而兰盛岩却能察觉到背后的危险与冰寒。在面对这个人时,即使是最安全的目光交接,也会感到极度的窒息,时时刻刻都承受着无上压力。

    时瑟的语气平缓深沉如机械,说:“兰盛岩,二十四岁,原为孤儿出身,七岁时被一组青铜阶层的家庭所收养,两年后投身于黑死训练营。及至十四岁,你活着从‘黑死’中走出,离开养父母自谋出路。七年前晋阶青铜,五年前军籍转正,现为武装禁卫军上尉。”

    叙述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伸手摘下青年胸前的青铜徽章。

    “……以上仅仅是纸面履历。事实上,你本姓赤楚,身生父母均来自明日联合会。他们在禁庭中潜伏数年,利用职务之便,在战争时期多次传递机密,最终身份暴露,由管理局下令送上刑场。在很久以前,联合会的人就与你有过接触,而你在解开身世疑团后,便一直暗中为他们办事。”

    兰盛岩仔细地听着这桩陈年旧案,忽然讽刺地笑了,摇头道:“前半段都没错,后面就莫名其妙了。我既没有幼时的记忆,又是在禁庭中长大,那对夫妇也不曾亏待过我。就算有人告诉我父母死亡的真相,我又岂会轻易相信,更不会傻到为联合会充当间谍!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至于仇恨……我也没必要仇恨禁庭,阵营战总是要死人的,既无法置身事外,就只看立场,不问对错。要恨,也只能恨操纵着这个时代的……神明。”

    时瑟没有打断这番辩白,始终保持着良好的耐心,平静倾听的态度近乎尊重。

    他又等了整整半分钟,见青年再无他言,微叹了口气,才说:“兰上尉,你不必刻意拖延时间,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监察厅对情报的掌控,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明日联合会已具备让人恢复记忆的手段,而他们之所以能完善这项技术,还是拜你那对父母所赐。”

    年轻的上尉先是愕然,旋即目光一沉,神色认真而严肃,一字一句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已完全能够认定,这是有人蓄意构陷!仅是在禁卫军内部,我得罪过的人便不在少数,而我所站的队伍,在内在外招惹的对手则要更多。在他们当中,有能力制造出完整证据链的人,绝不止一两个。阁下,您也见多了派系斗争中的龌龊,无论是谁提出的指控,我都不惧和他当面对质!”

    时瑟则表现得极为宽容,时至此刻竟然仍未发作,只是不知为何,随口提及了一桩陈年秘辛:“他们一定没告诉你,由于你父母的所作所为,曾有一份议案被管理局反复审度过。那是一份非常糟糕的议案,若不是最终被强压了下去,你,以及所有和你类似的孩子,面临的将不再是简单的记忆清洗,此后迎来新生,而是被植入天权芯片,沦为活尸一般的傀儡。”

    兰盛岩乍闻机密,面上浮现出震惊,喃喃道:“这……竟有这种事?!果然,为联合会做事只会招来更多的厄运,若这些事都并非捏造,难怪我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的语声突然变得急促,“我明白了!我之所以遭此横祸,也许并不纯粹是因为内斗。还有一个真正的间谍隐藏在幕后!除了我的身世之外,那些指向我的证据……也并不全然是虚构的,但主角本该是另一人。只有坐实了我的罪名,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他才能躲过监察厅的审查。总长阁下!目前我还拿不出自证清白的实据,可有一点是作不了假的——只有在禁庭这片净土中,在管理局的军功制度下,我才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也有机会去争取更好的资源。而联合会那边有什么?他们根本没有足以诱惑我的东西!所以,联合会想必曾经确实想把我发展为他们的人,但在针对我做过评估后,确定煽动不了我对禁庭的仇恨,也很难认可他们施加给我的身份,便选择了另一种策略,那就是有朝一日……让我成为完美的替罪羊。”

    监察总长似是终于看够了青年演出的戏码,露出一个观众般回馈式的浅笑,说:“上尉先生,你果真善于把水搅浑!我很少有心情听这么多废话,尤其这些话还是从一个老手口中说出的。虽然你总在试图愚弄我,对我相当不尊重……但我却是尊重你的,而且很愿意同你讲道理。”

    时瑟轻轻挑起这名年轻军官的下颌,动作柔缓如水,却让人深刻意识到他好似有着极重的洁癖。最明显的一点,便是除了指尖之外,再不肯让更多肌肤触碰到青年。

    偏偏仅这一丁点触碰,就已令兰盛岩有了种失血过多的错觉,冷得彻骨,全身血液仿若都已被抽空,皮肉筋骨则正被刀刃徐徐解剖。毕竟,他的血与肉是那样的肮脏、污秽而低贱,光是被倒映在总长的瞳孔中,都犯下了必须被审判的亵渎之罪。

    兰盛岩悚然一惊,强行回神,心中为自己莫名浮起的危险念头而警铃大作!

    时瑟凝视着他的双眼,指出一个被对方掩盖许久的真相:“纵使你能放下仇恨,那些人也不可能给你退路,倘若你拒绝为联合会做事,他们便会找上你弟弟。长久以来,你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保护世上仅剩的血亲,不让他被拖入泥潭吗?”

    兰盛岩的瞳孔遽然一缩,随即失笑,笑容中看不出一丝勉强,“真有趣,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兄弟!尊敬的‘禁庭之眼’,也许您能告诉我,他是谁?”

    面对这看似真诚、实则暗含挑衅的态度,监察总长微笑着道:“其实你那个弟弟能力也不差,就是性格不怎么样。”

    时瑟的声线无疑十分悦耳,然而说出的话却令听者胃部涌起一阵绞痛,“原绪,这是他如今的名字。你十分谨慎,为了不引起怀疑,与对方虽有过交集,却从未与他兄弟相认。甚至在外人看来,你和原绪的关系可谓很差,你瞧不起他,而他也很讨厌你。又有谁会想到,那个少年才是你最致命的软肋呢?”

    兰盛岩渐渐变得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冰冷。但在他内心深处,却又交织着隐秘的怒火与焦灼。

    时瑟的声音仍在继续,缓慢而残酷地折磨着青年的心脏,“我理解你的想法。有你在,原绪无需面对残酷的真相,他是你唯一的弟弟,能无知地活着即是幸福。不管是死亡的威胁还是父母的血仇,只你一人背负即可。”最后,监察总长如是评价:“可是这并非正确的做法,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误入歧途。”

    ——歧途吗?不,从一开始,他面临的就只有一条路,一条绝路。

    兰盛岩道:“你们都查得一清二楚了,还要我交待什么呢?不必麻烦了,直接给我定罪吧。”

    “别着急,你还有时间考虑。相信我!意志崩溃的声音……绝对不美妙。”时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这里,只有我能救你。”

    兰盛岩沉默了一下,却依然油盐不进:“我知道监察厅的规矩,不得自尽,否则必祸及亲友。可想让我与你们合作,那是绝无可能!至于能从我这里问出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碍于前些年出台的新律公约,监察厅不会为了迫使犯人开口而抓捕、伤害其亲属朋僚,但若他借死亡逃避拷问,那么无论结果是否成功,都会害了自己唯一的血亲。

    他弟弟目前还是一名黑铁,仍处于禁庭公民制度的最底层。黑铁固然也享有公民权,但却脆弱得经不起丝毫牵连。

    只因在黑铁之下,还有贱民和奴隶。

    而这,却是极为要命的一点。

    在不少情况下,黑铁级都会被革除公民籍。一旦失去了公民身份,就只剩下两种下场:要么被驱逐出禁庭,和墙外的流民一样在废土上挣扎求生,假如足够命硬且幸运,则有极小的概率与联合会接触并被收容;要么降为毫无人权的贱民或奴隶,在禁庭内饱受苛待与屈辱。

    监察厅无需刻意罗织罪名,只要剥夺原绪的公民身份,即可令他落入无间地狱。兰盛岩绝不敢,也绝不会让自己弟弟遭受那样的厄难。

    时瑟摊开双手,惋惜道:“那就……太遗憾了。”

    他取出一副半指战术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顺带以优雅闲适的姿态轻攥舒展。在这双黑手套的映衬下,十根半裸指节显得尤为苍白。

    “你在增加我的工作量。”时瑟柔和地说道,指尖缓缓点向青年的眉心,瞬间激发出他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片刻后,审讯室的门禁系统发出一声悠长的低鸣,在经过指令验证之后,大门再度滑开。一名执行官疾步而入,附在监察总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时瑟微不可察地一顿,然后点点头。他扔开手套,转瞬间站得笔直如刀,严谨且不失利落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装,才道:“你该早点说的,这事怎么可以拖?”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执行官却是浑身一颤,继而难以抑制地心头狂跳,胸腔间那颗原本健康而生机勃发的心脏,在某一霎间几乎要破喉而出!

    执行官强忍不适,连忙说:“抱歉,这是属下的失误!”

    “下不为例。”时瑟淡淡地说了声,未再追究。

    执行官这才松了口气,胸中非正常的心跳迅速平复,但过后依旧有些头皮发麻。若非罗幕特意又问了一遍此事,那么可以预见的是,为了避免此间审讯被中断,自己必是要等到总长空闲下来,才会报告有外客来访的消息。

    毕竟,总长一向不喜办事时受到打扰。

    总之,回头得要好好感谢罗幕才是……另外还得向那位总长亲信打听一些必须注意的事项,以弥补可能存在的疏漏。执行官如是想着,目光又移到刑讯椅上——只见那看上去极有毅力的青年已然晕厥。

    这名武装禁卫军的上尉似乎经历了超出极限的痛苦,纵然此刻已不省人事,从这具仍在不时抽搐的矫健躯体上,依然能对不久前降临在他身上的噩梦窥见一二。

    在研究针对犯人的调查报告时,执行官已经确认过一点,那就是对方经受过严格得堪称酷烈的反刑讯训练。因此,不止在肉体承受能力上,他在精神强化方面的课程亦有极高的评分。

    不过这显然构成不了他的优势,反而会成为被打击的弱点。

    兰盛岩的军装完全被汗水湿透,最显眼的便是双排扣两侧的那一道竖直粗条纹,已经由淡朴的浅青色变成了深黯的幽碧色,整个人犹如从汤里捞出来一样,眉宇间显出极尽挣扎后才会流露的虚弱。可诡异的是,从外表上看来,他却是衣衫未损、毫发无伤,而且空气中闻不到一丝血腥气息。

    执行官默默观察着兰盛岩,忽地觉察到些许异样。他陡然一个激灵,推翻了方才的认知!受刑者其实并未真正昏迷,而是处于一种强制醒神却又被迫噤声的状态,只是这副奄奄一息且渴望拥抱死神的模样过于羸弱,才令他有了先前的误判。

    在监察厅这个地方,对于种种残暴肮脏、惨无人道的场面,执行官们早已司空见惯。他们中的大多数对此抱持着无动于衷的冰冷,少数人则会陷入狂热和愉悦。但公认的是,后者属于无伤大雅的小小嗜好,前者才是成熟与专业的表现。

    不过在“禁庭之眼”面前,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以总长大人的习惯与风格,在第一轮施刑过程中,绝不会给犯人开口的机会,而他那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则比任何血肉酷刑都更为邪恶,也更像是魔鬼的艺术。

    看见此情此景,执行官绝无半点好奇之心。即便不是第一次见识,他依旧免不了心生战栗,根本就兴不起探索的念头。

    时瑟仿佛已对犯人丧失了兴趣,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只在临去之前,冷冷淡淡地交待了一句:“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 ※ ※ ※

    宽广、冷寂且又风格肃穆的办公室内,戈缇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一手支腮,一手放在书边,不时地翻过一页,看上去正沉浸于其间。可事实上,尽管他始终盯着那一行行字体,却有许多时候都在走神,他更像是在借书页计时,也不知究竟读进去了多少。

    在书桌对面,倒是摆有一架古老座钟。但座钟的表盘上却无指针和刻度,而是镶嵌着数个大小不一、相互咬合的齿轮。这些齿轮的转速有快有慢,时缓时急,并且焕发着诡异深沉的紫金光泽,犹如星辰运转,透出一股亘古的神秘。

    不管时瑟是如何解析和测算这个计时器的,反正戈缇从来没弄懂过其中的玄奥,只能把它当作纯粹的壁饰观赏。

    又过了一阵,戈缇终是感到有些无聊,又恰有几分倦意上涌,便合上手头的黑色封皮书,换了个十足放松的姿势躺下。

    他整个人陷入柔软又厚实的沙发,将双手垫在脑后,闭上双目。不出三分钟,竟已沉沉睡去,直至此间主人推门而入,也没有一丝转醒的迹象。

    时瑟先是朝座钟的方向望了一眼。他的双眸中映出凡人无法辨识的异象——这架古老机械正溢出一缕缕奇异波动,试图缠上陷入沉睡的少年,却又始终被另一股力场隔绝在外。

    这股力场的来源是戈缇颈间的一条吊坠。

    诡异的是,这枚吊坠所产生的力场属性,竟与源自那架座钟的波动十分接近,但又夹杂着一丝丝不可名状的混沌扭曲气息。然而若无此物,但凡有一丝波动与戈缇达成信息接触,神意的‘灯塔’即刻就会点亮,洞穿本已千疮百孔的世界核膜,将少年引入另一个维度。

    吊坠正是时瑟送给戈缇的礼物。

    那是一枚类似琥珀的结晶,每一分细节都经由他亲手打磨,琥珀晶体的表面蚀刻着道道锁链般的符文,构成一组精细繁复的阵列。结晶取自于厄境岛,核心处竟封印着一只异虫,在这座微型囚笼内部,异虫的翅脉间流转着淡若烟霭的光雾。

    那点极易被忽略的光雾,实为寄生其间的一缕魂丝,而来源则是时瑟。

    在这颗被主神意志笼罩的原初之星,纵使是在噩兽横行的厄境岛深处,也无人可动用超越规则的力量。而时瑟身为‘异常存在’的一员,哪怕在明面上的阵营仍属于主神一侧,更在那万千位面之中、无尽星海深处,毁灭过众多位列‘公敌柱’的异端,在回归原生世界后,也仍不例外地被限制了绝大多数手段。

    他的力量和权能已被压制至最低谷。可这不意味着他会无所作为,坐视少年同样被引诱到危险、残酷、永无止境的轮回斗争中去。

    时瑟嘴角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左右瞳孔中各闪过一道复杂而诡秘的印记。戈缇仍在闭目安睡,虚空中却蓦地响起一记悠长而无声的尖啸!

    蛰伏在他吊坠间的异虫焕发出生机,仿若下一刻就会振翅冲出!与此同时,滂沛的魂力如瀑布般冲刷过少年全身,那些不断探索的波动骤然迷失了目标,犹如退潮般倒卷而回。异虫则又归于沉寂,变回平平无奇的形态。

    时瑟慢步走到沙发边上,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戈缇的脸颊。他的动作温柔而克制,与其说是对恋人的亲昵碰触,给人的感觉,倒更近似于长者对稚子的天然眷顾。

    可是在他脚下,漆黑的影子在某一刹那极快地扭曲膨胀,有若实质般的游动、延展开去。当投落在光洁如雪的墙面上时,便形成一个极其庞大、狞恶且又充盈着不祥的虚影!

    “神明……”时瑟轻不可闻地低语。

    这一刻,他的微笑中竟显出反叛的疯狂,更透着深不见底的恶意。当他的心灵涌现出阴影时,现实中竟也闪过道道狰狞裂缝!

    时瑟猛然一顿,意识到了自身的失控,他闭了闭眼,果断而慎重地碾碎了一切负面心绪。

    平静、冰冷、淡漠,才是他必须长久维持的状态。

    时瑟又俯下身,推了推戈缇的肩膀,贴在他耳畔轻声道:“醒醒,别在这里睡。”

    戈缇忽然睁眼,抽出双手,一把勾住时瑟的脖颈。两人霎时四目相对!

    戈缇注视着时瑟那双宁定深远的琥珀色瞳眸,露出带着些许顽皮的笑容,轻快又热情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