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言情小说 - 军囚乐园在线阅读 - 第一百零一章 始终

第一百零一章 始终

    女人颤抖着丢掉卡片,惊恐的抱住头,双手抓进发丝,弄乱了做好造型的卷发,眼泪在眼圈里畏缩着。

    她再次给男人打电话,连着打了三个,看时钟,已经凌晨一点,依旧无人接听。他从没有这么晚不回来。女人的心在颤抖,她打开电视,没看到恐怖袭击、绑架之类的新闻。她换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行动不便的、不够保暖的、搭配不合适扔了一地,恼火怎么找不到一身合适的衣服。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眼前蒙着湿热的雾水,她想到他死了,已经死了,倒在血泊里尸体冰冷,只是还未被人发现。她惊异,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她有想哭的欲望,但没有可哭的情感。

    她崩溃的扔掉衣服,几秒钟后再次穿上,至少她还要为他收尸。

    她对着穿衣镜整理凌乱的头发,怔怔的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换上轻便的鞋子,拿上手机和包。她发现自己一分钱都没有,于是扔掉包,出门。

    她不会开车,如果保镖不在,她只能身无分文的在新城里步行。

    说不定等她到了,他的尸体已经被什么车碾压过去成了一堆肉泥,辨认不出了。她冷静的思索着,既畏惧又深信不疑,眼眶湿冷,心脏抽痛。她意识到,自己痛恨他的情感中也包含着因失去他而产生的痛苦。

    男人对她来说不是单纯的某个人,他是维系她生命的特殊载体。她尝试把他归类为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存在,毫无违和感,他的地位甚至远高于自己的父母。

    她悲伤的想,这是自己被他长期圈养、调教,把他作为自己的主人看待的结果。

    既然他死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自由在诱惑她。

    她想象着自己打电话给安德烈求助,向他哭诉自己成了年轻的寡妇,对他说出自己对他压抑着的向往。也许好心的男人会可怜她,收留她,爱她,保护她。她被幻想中的幸福麻痹着摇摇欲坠的神经,随后理智又占领大脑,她禁止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但还是不禁去想,她独自一人该怎么办,以后靠什么生活?她是一名女奴。回到伊兰德庄园继续受两个女人的折磨?要么投靠希利尔,接受令她窒息的爱和欲望,做他父亲的女人?

    她忐忑不安的看向路口、人行道、公路,查看地面是否有血迹、尸体、车祸痕迹。她不知道反抗军会如何让她付出代价,她混乱的无法思考,只有死亡的预感指引着她不断前进。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胃部异常难受,但脚步像被人胁迫,停不下来。

    也许她该给希利尔打个电话,哭着问他自己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找到霍维,但她不知道希利尔的电话。

    她向着军囚乐园的方向,无助、急迫的在街上快步走,脑子里盘旋着死神的黑影。他死了,霍维死了。她失去了他,人生也不再有意义。他不会再向她伸出手,抓住她。没有他抓住她的手,她将独自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漂浮,也许终会有一天疲惫不堪,沉入死寂的深海。

    她惊恐、颤抖,无论如何也不想要他死,哪怕换她去死。她请求神明宽恕她犯过的错,她不会再逃避责任,不会背信弃义,不贪图安逸、享乐挥霍、暴饮暴食、自暴自弃。她请求神明把男人还给她,她只想要他,只有他她不能放弃。

    悔恨的眼泪涌出眼眶,一切都晚了,他死了,她成了世上最不幸的女人。

    蔷薇失魂落魄的向前走,想到了父母和自己的家。即便家没有被南方军的轰炸机摧毁,父母在家里等她,她也回不去那里,她是污名缠身的堕落女人。

    你为什么爱他呢?她想起白茉莉的问题。

    她到底爱他吗?因为他能维护她的名声,还是能让她依赖,才“爱”他的呢?或者说,什么是真正的爱?她可以替他去死,但她知道那不是爱,是被她以爱的名义包装的懦弱,她怕孤独的活着。

    她无望的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黑夜下的街道,大脑一片空白,湿冷的风吹拂着布满泪水的脸颊,她擦干泪,继续向前走。

    手机铃声意外的响了,是那个男人。

    她的心脏被狠敲了一下。女人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她接通电话,“你在哪?”

    “在家里。”

    “你去哪了?”

    “去酒吧见一个朋友,喝了几杯。你在哪呢?”

    “去军囚乐园的路上。”

    “去那做什么?”

    “找你。”

    男人沉默片刻说,“回来。”

    随后男人又笑了,说没想到她会去找自己,她说她担心他,男人依旧笑着,似乎因为见了朋友喝了酒,心情很好。

    她挂断电话,看向来时的路,不想回去。她如同一台机器,机械的、艰难的迈开脚步,不记得走了多久,看到男人的身影,他向自己走来。她停在路口,看着男人逐渐接近的、挂着愉悦笑容的脸,眼泪流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死了。”她淡淡的说。

    “呵,”男人笑着搂住她的肩向回走,说,“你是该有些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女人诧异的盯着他,语气越发的冷。

    男人愉快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认真,但依旧笑着看她,“我死了,我名下的财产都是你的,家还在,我哥克里斯·伊兰德会照顾你。”

    人死了家还在?她气的心里发抖,竭力克制想要发疯的情绪,忍耐着,语气哽咽着说:“你……不懂我。”

    也许她的声音太轻,男人没听见,也许他没把意义不明的话放在心上,他依旧笑着,笑容灿烂的像秋日午后的太阳,刺痛了她湿冷的双眼。

    “别太依赖我。”男人说,语气温和。

    女人沉默的回到卧室,关上门,静静的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漫出眼眶,一种无名的怒火在体内蔓延。她不恨他也不怨他,最多是难过罢了,但这种连绵不绝的如阴雨天般压抑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渗透到她的全身,连呼出的空气都是阴冷的铅灰色。

    霍维早起发现女人正在厨房做早餐,她向他平静的问候早安,示意他桌子上放着柠檬水和热牛奶,面包马上就烤好。

    “做的不错。”男人闻着面包的香气,赞赏的盯着她。女人忙碌着,没有说话。他吃过女人亲手做的早餐,心情很好,问她什么时候能做午饭给他吃。

    “可以啊。”女人收拾着餐具,淡淡的说,“我会学着做饭的。”用弹钢琴的双手给你做饭,想必饭菜也能有钢琴旋律的味道,女人心里想着,勾起嘴角。

    昨夜,她梦见自己又回到音乐学院参加第一次钢琴考试,得了年级倒数第一的成绩。虽然之后的考试中,她一直都位于班级前三的名次,但每到压力过大、不安时,她还是会梦到那个让她无比恐惧的考场。

    她换好衣服,看向镜子里的女人,她已经向父亲证明过自己,今后也可以向霍维·伊兰德证明自己。

    她从堆积如山的包装盒中随便拿了几件交给保镖,让他带自己回一趟伊兰德庄园,她要拜访她的好姐妹薇拉。

    她一脸平静的说着谎话,坐上车,一路欣赏风景,再次来到宏伟的庄园,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看到薇拉像看着闯入庄园的不速之客一样怠慢自己,也不生气。

    “我给你带了点儿礼物,在车上。”蔷薇平淡的说。

    “什么礼物?”薇拉两眼放光,也不等她回答便跑向车子,把里面的礼品袋拎了出来。她翻看着高端化妆品、护肤品的包装盒,满心欢喜,对蔷薇的态度变得客气了。薇拉发觉她走了两天懂得做人了,于是亲昵的问她过得怎么样,听她提到霍维为她打造的顶楼植物园,吃惊的说不出话。

    “你过得那么好,怎么还能想着我?”薇拉酸溜溜的问。

    “我们是姐妹,不是吗?”蔷薇笑着说。

    “蔷薇姐,你对我太好了。”薇拉眼圈红了,发自内心的感动。

    真是讽刺,蔷薇感叹,微笑着继续与把虚情假意当做真心的女人聊天。薇拉把她当做可以攀附的倚靠,对她百般殷勤,蔷薇好不容易脱身。她在花园里走着,格外注意没有被保镖看到,寻着割草机的声音,来到红发女人面前。

    “金妮,你上次要告诉我的话是什么?”

    红发女人怀疑的审视着冷静的蔷薇,女人慌张、胆怯的可怜相消失了。一次威胁就能让她变化这么巨大?

    “黑嘉莉的任务什么时候给我?”

    金妮用风箱似的喉咙冷冷的哼了一声,从头发里拿出一个微型监听器,交给蔷薇。蔷薇知道它是用在监听手机通话的,在加入反抗军后,她从白茉莉那里学习了侦查手段。

    “放在霍维伊兰德的手机里?”

    金妮点点头。蔷薇快速收好监听器,接着问她以后怎么联系。金妮指了指薇拉的方向。“通过薇拉?”女人再次点头。真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好主意,她有点佩服金妮。

    蔷薇离开庄园,临走前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让薇拉有空就联系自己。

    “只要蔷薇姐不嫌我烦,我有聊不完的话题呢,呵呵呵。”女人热情的跟她道别。

    蔷薇恢复了正常的食欲,卸掉了美甲,把披肩卷发盘到脑后,然后将堆积了几天的包装箱、包装袋从客厅移动到了储物间。一切收拾完毕,她拿起菜谱学习做菜。一天忙碌下来,整个人精神反而变好了。她看着墙上的时钟,霍维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她来到植物园,还没仔细看过这里的景色。

    她抚摸着散发迷人清香的树干,抬头仰望,墨绿色的大叶片层层叠叠遮住大部分天空,夜幕上挂着繁星,月光皎洁。

    “在这里能看到我们的只有星星和月亮。”

    女人强忍泪水,告诉自己忘了他。忘了他吧,姜蔷薇,他已经不要你了。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握紧拳头扶住树干,用缓慢的深呼吸缓解心脏逐渐麻痹的症状。大脑擅自回忆男人在这里对她说过的每一句情话,而那些还带有男人体温的温存无一例外的,在他的“你是该有些心理准备”、“别太依赖我”说出口之后变得苍白无力,空洞虚假。他的语言既能是芬芳的玫瑰又能化作淌血的匕首,她的情感已经被他切割得支离破碎,散落一地,渐渐随风飘散。

    除了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这种情形,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能让她做好面对他死的准备。

    好了,现在她不必再纠结从一而终的难题,对一个死人从一而终比对一份随时可能改变的感情抱有幻想简单可靠。她会永远陪着他,这样她便能找回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