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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海 下

    宋元算好了自己身后那块肉的下场,算好了提前了一个小时给自己不怎么规矩的加罚。但他太沉浸在自己罪无可赦的框里,忘记现在的郁殊还在循规蹈矩地走在平常实践的这条路上。

    过去郁殊虽然对他好,但是骨子里的那种主的威严仍是不容人挑衅底线,哪怕他在宋元面前克制了许多。

    要有人提起过去,提到了才会激起郁殊的脾气,烧起来了才能消气。

    郁殊不会提,可宋元又忘了。

    如果说宋元挨巴掌时还能出神想一想怎么挽留人,那么藤条上身的时候,宋元已经脑袋一片空白。

    郁殊手中的藤条夹着风声,连着给了宋元五下。宋元还来不及做心理建树,就已经被打趴下,腿支撑不住地直接向下跪去,倒进床上的上半身随着半跪的姿势直往下滑,整个人脱离了酒店的床,跪坐在地上。说是跪坐,实际上宋元还是在屁股快要坐到小腿上时拿右手撑住了地,这才免受重力挤压之苦。

    太疼了。

    宋元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疼过,藤条好似要把他的皮刮破。

    他知道从前的郁殊宠他,可也没有想到回归本体的郁殊,手段能到如此地步。他不是没有听过别人对郁殊手法的高度评价,但他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就像之前唐轻兰给他说了一大堆郁殊手狠的话,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仅这五下,宋元才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他把郁殊弄丢了。

    他开始后悔没有多订一天酒店,后悔三年前一走了之,后悔没有解释,后悔自己不定数量。

    这么多后悔的事,宋元唯一不后悔的就是今天约了郁殊实践。

    宋元就算不看自己,也知道现在他是以怎样一个歪七扭八的姿态待着的。缓冲了疼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害怕,他不敢看郁殊的脸色,只是加快速度起身,赶在郁殊的下一个动作前重新站起来,撑好自己。他的腿害怕得打颤,脚尖根本站不稳。他努力控制发抖的幅度小一点,可从心底里传散的畏惧还是出卖了他。

    他不敢求饶,甚至不敢出声。

    这期间郁殊没说话,也没抽着宋元逼迫他还原姿势。他说不清是以一个怎样的心情看着宋元明明害怕得紧,却还努力地复原支撑。

    “趴着。”

    在宋元面前,郁殊永远无法做一个不入局的冷漠看客。

    宋元却摇了摇头,他想让自己做得更好一点,拒绝了郁殊今天第一次的心软。

    “我可以的。”

    倔得很,又不知好歹,郁殊评价道。

    郁殊也不多话,又抽了几十下。宋元仿佛是在做俯卧撑一般,身体上上下下,但每次他都没有再如之前那般狼狈,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摆好姿势,迎接藤条的下一次道来。

    郁殊像是耐心尽失,使了十足的劲,藤条抽在了肉的最高峰,迅速肿起了一条红印。不等宋元恢复,就又往那处抽了一下,宋元离床更近了,脚掌已经全部着地。而郁殊手中的藤条还在稳稳当当地叠加着落在tun峰处。他计算着宋元将要贴床的那一刻,直接拿脚扫了宋元的腿,让他的双腿悬空,迫使宋元上身趴在床上。

    宋元还想忍着疼痛起身,郁殊却不给他机会,藤条抵着宋元的背,没怎么施力,可宋元也读懂了这是要他安分点。

    郁殊将藤条换成了竹板,回过头发现趴着的人,已经双腿伸直,不用垫着枕头就已经撅好了。他将竹板放在了宋元红彤彤的部位上,冰凉的触感告诉宋元接下来是哪一个工具。

    “啪!”

    郁殊收了些力。

    竹板的疼痛要厚重得多,比起藤条的冷冽,宋元还是更愿意承受竹板这种受力面积大的工具。打的人要费一些力,这样或许落在挨打的人身上就能小那么一点点。但马上他就不这么想了,他深刻地意识到,只要是郁殊手上的工具,他都不好挨,并且挨不过。

    挨不过也要挨,宋元告诉自己,至少不要这么快就倒下。

    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郁殊就是他的信奉的神。

    可信徒实在是想不通,神明为何每一下都能打到藤条留下的红印处,他甚至觉得自己那处跟火山一样,爆发口就是高耸的红印,要不它就是一条楚汉界限。

    郁殊打得很有节奏,也很整齐,来来回回地对着已经肿起一大圈的地方,从上到下的全方位照顾到。

    宋元一开始还能默默地数着数,打到一半已经只知道疼了,汗水泪水把床当花园一样灌溉。

    “啊——”

    百余下后,宋元再也支撑不住,惨叫出声。

    在下一个板子要带来疼痛之前,往右边一躲,侧着身子瘫在靠工具的那侧。直到板子在他原来的地方落下,被宋元蹂躏的床凹下去一块,他对上郁殊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但他实在是挨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挨过像今天的力度下的这么多打。按照今天郁殊的打法,几十的藤条和一百多下的竹板对他来说,早已超出了忍受范围。郁殊确实是来实践的,哪怕他开门发现贝是宋元,但宋元不是,宋元是在赔罪。

    如此怕疼的小贝,圈里不多,有也是去找温柔主过个瘾,像宋元这样找郁殊一派不温柔的,少之又少。

    而敢招惹郁殊的,也就宋元一个。

    宋元就是一个矛盾体,怕疼又馋。

    可再怕疼,宋元也明白挨打中躲避是要挨怎样的惩罚。小则翻倍,大则重来。

    宋元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怎样才能获得一个既能让郁殊消气,又能让自己受得住的两全办法,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到。

    他太清楚自己了,光靠自觉,根本没法保证下一拍到来之前,他不逃跑。

    思来想去,宋元蹭着床让自己站起来,打软地扶着墙向沙发走去。沙发在客厅里,从床走过去的这段距离,在宋元看来像有千米远,宋元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腿在打颤,脚一动就牵扯到后面的伤,疼得他嘶嘶倒吸着冷气。他既不敢放慢脚步消磨郁殊的耐心,也不敢用手揉一揉发烫肿起的部位。

    宋元从郁殊的箱子里拿出了绳子,又扶着墙走回郁殊的面前。

    “你……”郁殊惦着板子开了口,还没说完就被宋元打断。

    宋元几乎不敢想郁殊要下怎样的通牒,只好先拿下优先权。

    他把绳子塞进郁殊的左手里,抽噎地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绑住我好不好,我保证……保证不再动了,”说着说着,就拿手背快速抹掉要掉下来的眼泪。他记得那些贝说,郁殊不爱在实践里看见人哭。今天犯的事够多了,宋元想尽力地表现得好一点。“我没想躲的,我实在是,实在是受不住了,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

    宋元已经要站不住了,生怕郁殊不答应,直接拿着绳子往自己身上瞎套。

    郁殊没动,绳子在他手中摩擦溜走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人已经给自己困在了绳子里,有一部分绳子还从宋元的红肿处过,生生的给没打破的地方磨破了皮。郁殊看着破皮的地方渗出了些血,被点燃了。

    若说宋元作为贝不合格,那今天的郁殊也一样。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三年中,还是今天,郁殊的情绪一直在被宋元牵着走。

    不是不明白宋元今天坚持逞强是为了什么,只是他下意识地去回避,强迫自己不去正视。可有些情绪、有些在意是无法逃脱的,它们像一把悬挂着的刀一样,时不时就叫唤着提醒。

    郁殊突然觉得无力得很,他放下竹板和绳子,往客厅走去。

    宋元意识到男人没有了实践的兴致,心里发慌,视线猛得就被泪水弄得模糊不清。他也不扯开绳子,抓起能拿住的全部工具就要去堵人。绳子偏偏跟他作对,宋元又着急又疼还迈不开腿,连拖带挪地追。宋元的眼睛被不断溢满的泪水弄得看不太清路,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会走路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下一秒他就要摔倒在地。

    他不管自己此刻多凌乱,哪怕要倒地了也拼命伸出手往前够。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拦住郁殊。

    预知的疼痛没有到来。

    没有倒地,郁殊听到宋元的脚步零乱时就转过了身,在宋元往下跌的时候伸手扶着了他。

    宋元哭得更凶了,他一股脑的把皮拍、鞭子等五样还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工具全部往郁殊怀里塞。郁殊不接,任由它们掉在地上,宋元就忍着疼一件件捡起来继续塞,其中有一只手还一直拽着郁殊的衬衣角。

    “我不躲了,我真的不躲了……求求你”宋元的声音即使沙哑,也还在一遍遍求着。

    他太清楚今天如果就这样结束,那基本就没什么机会能让他再见到郁殊。他还有好多话想说,他不想放手。

    在宋元弯下起身几次后,郁殊制止了还想捡工具的宋元,杂乱无章的绳子在他身上已经打了好几个结。他一手给宋元借力让他站得轻松点,一只手忽然抬起。

    宋元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郁殊从没打过他的脸,他不敢再躲,只是闭着眼睛等待风声。

    没有风声也没有疼痛,只有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过他紧闭的双眼。

    郁殊如擦拭玻璃娃娃一样,擦拭着宋元的泪水。

    宋元意识到郁殊在做什么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看他。他眨巴眨巴眼,想让自己看得清楚些,却让眼泪流得更快了。

    他们都没出声,整个房间只有空调吹风的声音。

    时间好像静止了,但时间在走。

    等宋元的眼泪流得差不多的时候,郁殊示意宋元去床上趴着。

    就是趴着,不是挨打的姿势。

    郁殊就着宋元缓解疼痛的姿势,把绳子解开,碰到红肿处了宋元就把头往两个枕头里一埋,压抑自己的声音。绳子解开后,郁殊又开始清理宋元“破坏”的战场。他把地上的工具全部捡起,连同绳子一起放在了床角,不像实践前一个个摊开,而是全部堆积在一个角落。

    这意味着今天实践的结束。

    往常到这,郁殊把工具一装,就离开了。

    面对宋元,郁殊没法这样做。

    他坐在床上,让宋元稍微偏点头就能看到他。郁殊顺着宋元的背,轻轻拍着,让宋元能减轻一点点疼痛。就算生理上减轻不了,也能安抚宋元的心。

    宋元撑着身朝郁殊侧躺着,然后抓住了郁殊的手。

    郁殊的手骨节分明,和他的脸一样,都很好看。只是郁殊的性子冷,会让人觉得他的脸在不笑的时候也冷上几分。

    他们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郁殊和宋元之间今天有太多的沉默。

    “那个号……你别走。”

    最后还是宋元开的口,想解释小号的事情。还没说什么就被郁殊的起身吓到了。

    郁殊摆明了就是不想听,至少现在不太想。他想掰开宋元的手,宋元却卯足了劲不松开,甚至两只手齐上阵,紧握着郁殊的左手。

    “宋元”,郁殊喊他。

    宋元忍不住又要哭,他太久没听到他喊这个名字了。宋元一直都很喜欢听他喊他全名,在郁殊的声音里,宋元能听出一些软味。

    “放开。”

    宋元不吱声也不松手,只是摇摇头。

    两人僵持不下,郁殊叹了口气,一只脚站立,一只脚跪在床上,用自由的右手理了理宋元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摸了摸他的头。

    “我去买药。”郁殊说。

    跟伤药一起买回来的,还有一些菜。

    郁殊想着宋元瘫在床上不好动,就找前台要了一张房卡。一打开就去看到宋元脸对门,跪也不是趴也不是地倚在沙发上。看到门开,他想下来,却因脚麻,难以挪动。

    一看就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后,郁殊在沙发的空边坐下,捏捏宋元麻了的双腿。

    “怎么在这等着。”

    宋元能听明白这是个陈述句,郁殊不求答案,也明白答案。

    宋元是怕他不回来了。

    郁殊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意识到,三年太长了,1095个日夜足够改变影响很多东西,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如他们之间的信任。

    郁殊知道宋元有心解释他该解释的一系列事情,但他认为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他们需要一个足够长的时间,最好是一整天来梳理,同时宋元需要一个完好无损的自己去承受。

    宋元在沙发上感受着郁殊在他身边给他上药揉伤,就像三年再往前的日子一样。

    往常享受的事情,现在却是在熬刑。宋元咬紧牙关,不吭声也不敢喊疼。

    上完药后,郁殊整理着买回来的菜,想到什么似的,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洗了洗,切了一片下来放在给宋元准备的杯子里,等水烧开。

    在郁殊准备菜的功夫中,宋元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跟唐轻兰报了下进展,没等到人回复,就去翻翻群里的聊天记录。唐轻兰组的群里,大家都知道郁殊固定在周六实践,因此周六晚间的最大一个主题就是,这周又是哪个名字能入郁殊的眼。

    宋元想都没想,就回了句:“我。”

    原本还在押宝的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等了两分钟也没人回话没人问感受,宋元也没管。

    消息提示音给的是唐轻兰给他私发的消息。

    “回号了?”

    宋元这才发现,自己用的是大号。

    群里人收到的那句消息的冒号前头,写着一个“鹰”。

    像是说他回来了,又有些宣示主权的意味。除了宋元心里发慌。

    郁殊准备的是一杯柠檬盐水。

    过去每次实践完,郁殊都会准备一杯给宋元。宋元不爱喝无味道的水,偏爱水里加一片新鲜柠檬或干柠檬片。

    宋元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其实宋元本没有这么爱哭。

    在郁殊想扶着他坐在茶几旁边吃晚饭时,宋元借势圈住了郁殊的脖子,脑袋埋在了他的肩上。随后郁殊感觉到自己的肩处有一些凉。

    郁殊刚想安慰人,要他别哭了,就听见一声闷哼传来。

    他听见埋着的人说:“郁殊,我疼。”

    郁殊顿了顿,回抱住宋元。

    “我在。”

    等到郁殊看到群消息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宋元在浴室里冲澡。时间从七点到十点半,群消息还停留在宋元的回复。

    无人打破的死局里,郁殊回了一个“恩。”

    大家像是守着手机的吃瓜群众一样,纷纷表示了对鹰掉头反向归入 mer的震惊。

    郁殊嫌群吵,把群设置成了免打扰。有些关系近一点的,还找他私聊,想探取一点不为人知的机密。

    只有祁安给他发了两个字,“恭喜”。

    为了回报祁安的好心,郁殊将归海是宋元的事情告诉了他,话里话外就差明说了唐轻兰在此次事情种的分量。

    祁安不由得失笑,一边找唐轻兰的麻烦,一边又感叹郁殊终于有点人情味。

    宋元洗完澡出来在床上背对着郁殊侧躺着,他看见了郁殊的回复,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直至郁殊关掉了大部分的灯,只留下了床头那一盏,宋元突然翻了个身把自己窝进了郁殊的怀里,用脑袋抵着郁殊的下颚,郁殊搂着宋元。

    双双进入睡眠,与对方在梦中相遇。

    三年也让一些东西一些情感更加清晰,比如宋元对郁殊的爱意,宋元对郁殊的特别。

    纵然他们之间还有高墙鸿沟,此刻他们是融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