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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科考在即,却闹出了买官卖官的事来,着实伤了太多赶考学子的心。

    信王身份特殊,既是王室宗亲,又是当今圣上的生父,一众文武大臣虽然对他有微词,却不敢正面交锋,就拿着吏部尚书弹劾,这空闲官位的名单肯定是和他商量了拟定的,穆岁秋虽未参与,但他目前代管吏部,有失察之罪。

    买官卖官事发之后,皆是群情激奋,武将全跑安王府去了,就连太后那边的神策军和羽林的将军都登门了,在利益一致的是非面前,倒是空前团结。毕竟李协是最正宗的皇亲国戚,虽说没有全部的实权,到底也是辅国大将军,由他出面最好。

    文官现在以穆岁秋权利最大,本该以他为首,但这次他也被牵扯其中,大伙自然又想起另一个德高望重的重臣,求杨老出山主持公道,然而门槛都踏破了,他老人家还是称病不管,只让左丞出来周旋。

    左丞是杨老的义子,名叫杨立,与中书令穆岁秋可谓同门同源,私下一直以师兄弟相称,在杨老病倒之后,他向朝廷告了假,一直服侍床前,众人都称赞他孝心可嘉,比起要从恩师手上夺权的某人,人品可好上太多了。

    虽然朝堂上被那么多将军怒目相视,吏部一干人等心里发毛,但真正让他们坐立不安的,还是文官们辛辣刺骨的言辞。

    圣人未及弱冠,一直都是由太后协理朝政,听完文武双方的慷慨陈词,众人只等垂坐帘后的太后对此事发落。“信王卖的都是吏部拟的虚位官衔,只是名头好听罢了,到底没有伤了筋骨……”太后的话语之中颇有要从轻发落的意思,左丞杨立从人群中站出,谏言道:“太后,多少子弟寒窗苦读数十载,屡试不中,其他人却能用钱轻易买卖官爵,学子们该会何等寒心!卖官卖爵一旦开了先例,朝廷威严何存?!”

    左丞瞥了身旁的穆岁秋一眼,继续说道:“信王殿下行事一向恭敬有礼,多年来不曾行差踏错,如何会突然有了这样的主意,只怕背后有人撺掇。”

    信王犯下再大的错误,他都是天子的生父,先皇的兄弟,与其让他扛下这件事丢了皇家的颜面,圣人和太后应该非常乐于找到这位“幕后主使”。

    信王一甩朝服长跨,上前禀道:“臣知这事办得不妥,怨我贪功冒进,一意孤行,吏部的诸位大人也是听我的命令行事……臣所说的全是实情,请圣上和太后责罚。”

    吏部的高官齐齐下跪,高呼臣等有罪。

    此时穆岁秋也出了列,躬身道:“臣替恩师代管吏部,却对此事不察,请圣上和太后治罪。”

    “中书令大人恐怕不止是失察吧,燕将军回到长安的当天,有人看到信王殿下与大人在宫门外交谈。”宫里人多眼杂,宫女内侍肯定有人瞧见,但离他们最近的两个人,是内侍张噙芳和燕梁,不过他们先一步离开,是不知情的。

    “不错,臣当时确与信王殿下说了几句话,殿下说他府上有一批玉露酒,此酒乃长歌门千岛湖水酿造,不值多少钱银。殿下只是看着臣在长安孤身一人,叫臣得空的时候派人去他府上取玉露酒,成全臣对师门的思念罢了。”

    左丞所言虽说有一定可能性,但没有实际证据,确实拿不住他,看穆岁秋言之凿凿的模样,倒像真的和此事无关,就只是失察。

    在这里的人,对穆岁秋到底有多忙,心里都有数,再加上燕梁坐过一次他那顶八抬大轿,嚷得整个朝堂都知道了,说他的轿子里床小桌窄,满轿子的公文,一处空地都腾挪不开。

    穆岁秋都已经忙到在轿子里移动办公都处理不过来,还要他怎样?没有谁是三个脑袋六只手,都是肉体凡胎,失察是正常的。

    “不错,穆大人公务繁忙,一直未能得空到王府取酒,玉露酒至今一瓶未少,仍放在地窖里。左丞如若不信,大可去查信王府物品入库的记录册子。”信王虽然老实好性儿,但在这个位置那么久,也不是没有经过风浪的人,此言一出,就断绝了他们两后头会共谋勾结可能性。

    即便信王放出这样的话,左丞也不敢带人去查,就目前形势来看,穆岁秋大可反咬一嘴,说左丞信口雌黄,污蔑他和信王,脑瓜转得快的全都等着欣赏这出同室操戈的闹剧。

    “燕将军,王公公,圣人和太后在此,何不当着满朝文武说出那日宫外所见所闻?!”

    本来只是在武将里站着凑数的燕梁突然被点名,先是一愣,不禁看向另一个当事人,王公公却没有看他,而是不急不缓的对太后与圣人行了礼,慢慢说道:“那日燕将军与中书令议完事要走之际,老奴许久未曾见过二位大人,便同两位大人讲了句玩笑话,笑话讲完老奴便走了,之后的事,委实不知。”

    燕梁和穆岁秋的关系一直不好,燕梁这次回来,更是传出许多匪夷所思的风言风语来,穆岁秋长得好看是有目共睹的,燕梁喜欢美色的纨绔做派也是全长安都知道的,八抬大轿这个词,坊间都传遍了,宫里人也都心知肚明。

    比起朝内重臣的百般猜测,重臣的儿子们,就是与燕将军一起长大的纨绔子弟们都对他的行为不以为然,说他从小这样,就是看穆岁秋不顺眼,故意想把他气死,所以才花样百出的调戏于他。老臣们看自家傻儿子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想想自己也算是看着燕家小子长大的,就觉得这事儿燕梁确实干得出来,反倒不在意了。

    燕梁当然不可能欺君了,但会不会夹杂一些自己的私货,让穆岁秋费上口舌解释一番,就不知道了。

    “末将不敢欺瞒圣上与太后,算起来我比王公公先一步离开,王公公都没能听见什么,末将便更不可能。”燕梁躬身解释完之后,挺直背脊看向左丞杨立,目露怒意。

    “我是个只懂打仗的粗人,只知实事求是四个字,虽然与中书令常有争执冲突,不过就事论事,并无私仇。杨大人,你既在圣上和太后面前讲这件事,就该拿出实据来,全凭一张嘴就到处怀疑,未免也太儿戏了。退一万步来说,便是真想攀扯穆大人,也得提前与王公公还有末将,私下串一串口供才对吧?你这样突如其来地打一耙子,我和王公公都懵得很。”

    王噙芳忙对圣上和太后行礼,连称老奴不敢。

    望着惊怒交加的杨立,燕梁不可置否的一笑,说道:“既然杨大人说到我刚回长安那会儿,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工部和户部的大人们那段时间真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衣不解带,穆大人更是累得昏倒在将军府前。诸位大人如此辛苦,我眼瞅着也只能干着急,既然帮不上什么忙,就把将军府借给他们用了,然后来来去去就看到一个右丞为穆大人分忧,户部和工部的事,正儿八经的该左丞管,不是么?”

    杨立恨恨看了燕梁一眼,说道:“燕将军自然该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更何况我是杨老的义子,家父一向身体康健,若非伤心过度,岂会抱恙?家父一生为国为民,至今无儿无女,大唐以孝治国,先皇抱病时,圣人同样日夜侍候,圣人尚且如此,我岂能我弃老父不管?”

    杨立明着同燕梁解释,字字句句都在说穆岁秋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燕梁闻言嘿嘿一笑,摸着下巴斜睨着杨立,一贯的吊儿郎当,武人做派。“我知道,我知道,杨大人嘛,长安有名的大孝子,谁能不知道啊?我家老头子天天耳边念叨你,别人家的孩子嘛。”

    “不过杨大人啊,你都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肯定也听过忠孝难两全吧?”燕梁故意不接穆岁秋看过来的视线,而是盯着坐在高高龙椅上的圣人,以及他帘子后头的母亲。“禀圣上和太后,末将真心觉得杨老有大福气啊,他的义子成全了“孝”,旁事不管,只一心一意端茶送水,服侍在病榻之前;而他的爱徒成全了“忠”,为国为民,奔波于朝堂之上。他老人家能教出这两个人来,才是真正的“忠孝两全”,足慰此生了吧。”

    燕梁话音刚落,便是穆岁秋的声音响起,他一向清冷儒雅,不急不躁,好似没有着急的时候,便是被自家师弟捅了一刀,语调还是不变。

    “圣人,太后,杨老待我恩重如山,他老人家抱病在家,不能伺候床前,我实在有愧,然国家社稷重于泰山,微臣亦不能有半分松懈,好在师弟端茶煎药,不辞辛苦……”穆岁秋看了一眼杨立,说得真心诚意。“微臣对他,十分感激。”

    此时帘子后头的太后开了口,“左丞孝心可嘉,哀家也着实感动,但确实如燕梁所说,忠孝难全,你今后全心全意照顾杨老便是,皇上你看……”

    圣上本就是个孩子,听他们扯了一大通有些乏了,现在太后愿意发落,喜不自禁,笑得乖巧可爱,灿如阳光。“朕听母后的,母后做主便是。”

    “可不只是杨老病了,连左右仆射也全都病了,得挑个顶事儿的补上去……安王,我看你那小舅子不错,可舍得让他历练历练?”

    李协知道不会有天策府的事,所以从头到尾都在吃瓜,哪里知道吃着吃着自己家的房子塌了,忙上前说道:“太后,我那小舅子是江湖中人,既无功名在身,亦无治国之能,如何担得左丞的重任,您惯会捉弄我的。”

    李协是先皇的侄子,自然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他俊朗情深,是长安女子们梦里良人的现实化身,太后身为女子,与先皇和睦美满,从未与后宫妃嫔共侍一夫,想来真是李家出情种。

    安王李协的王妃故去多年,他面对诸多美色诱惑半点不变,心智坚定,情深几许,当真难能可贵,所以他虽执掌了圣人的万骑营,但太后对他还是有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我虽没法替您分忧,但举荐合适的人选还是可以的,高家老侯爷的第三个孙子,在工部做侍郎好几年了,办事也很有调理。臣知他年纪轻资历浅,左丞之位会很勉强,但……”

    李协话未说完,太后心里已有了决断,说道:“哀家准了,让这位高侍郎暂代左丞之职,待杨老身体恢复,杨大人再回来便是。”

    高老侯爷德高望重,年纪大了之后,也不贪恋什么,当真就告老还乡了,虽然他的老家就是长安……退了之后,只一心一意的养花弄草,然而朝里没人不佩服他的学识和胆魄,他的这个小孙子颇有侯爷年轻时候的风范,那日在将军府和燕梁也打过照面。

    杨立左丞之权被夺,他虽不忿,胜在整理情绪非常快。“太后,那卖官卖爵之事……”

    “哀家方才说了,此事信王确实做得不对,但好在都是些虚衔罢了,伤不着朝廷的根本。信王建踏星宫有功,卖官卖爵是过,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信王是天子生父,全天下只有太后能处置他,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敢继续深究。再加上信王从富商豪客那里弄来那么多银子,用在什么事情上,太后能不心知肚明么?

    这是给踏星宫的银子,维护的是她的心愿和利益,所以她虽然忌惮信王,但这次利害一致的,断然不会对信王有所处罚。

    “中书令失察之罪难辞其咎,罚俸半年,吏部尚书罚俸三月,至于其他的人也都是奉命行事,暂不追究。”在这里的都是人精,都知道太后一心一意就是念着修建踏星宫的事,面对信王如此恶劣的行为,一个国家的体制就是官僚系统,太后如此轻轻放过,确实叫人寒心。“闹了这么一出,中书令和吏部尚书本因在家静思己过,但科举在即,你们就戴罪立功吧。”

    “还请太后殿下三思,这般处罚,恐怕难以服众啊!”

    面对跪在下面的左丞一干人等,太后却不再接招,而是向皇上说道:“圣上,哀家乏了,剩下的便交由圣上发落吧。”

    李毓起身行礼,答道:“是,朕恭送母后回宫。”

    太后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龙椅上坐着的少年天子,他看了躬身行礼的信王一眼,说道:“母后既已发落了这事,此事便不用再提。此事乃中书令监管不严,让那些学子参加科举的事,你与吏部尚书想办法。”李毓望着紧张的杨立笑了笑:“杨大人,你回去的时候代朕向杨老问好。”

    接下来便是一些日常的汇报,还有就是中书省要拟定高侍郎代管左丞事务的诏书,然而圣上最关心的,是他不惜动用自己私库修建的军械库如何了,工部的回应是即将建成,待设施齐全很快便能投入使用,让圣上龙颜大悦。

    结束朝会之后,燕梁被李协一把拉住,将他带到宫角一侧,笑得一脸欠揍,手指在他面前一晃一晃,拖长了音调,道:“你……”燕梁一把打过去,李协利落的避开,调侃道:“你和他,还真的有情况啊。”

    “什么情况?我与情深义重的安王殿下可不一样,年少时的荒唐行径至今都还在流传,这副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喜欢美人儿了。”燕梁一拳落在李协肩上,却没有用力,就是兄弟间的招呼。

    李协颇为疑惑的说道:“难道穆岁秋是今天才长得美么,你和他在殿前争吵的桩桩件件,就是为了证明从前眼瞎?”

    李协还真说到燕梁心里了,但他面对多年老友,真话还是只能说一半。“我与穆岁秋争执,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事后他也没给过我小鞋穿。今天那位杨立大人我很不喜欢,俗话都说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他红口白牙的弄些腔调出来,就别怪我当面给他难堪了。”

    “杨老对这个义子甚是疼爱,也是一路提拔上来的,在左丞的位置时间不长,比不得右丞……杨老最沉得住了,这位杨大人的冒进不像他老人家的手笔,只怕是见了穆岁秋心里窝火,自己的独断专行,想在太后和圣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李协望着燕梁,唇边的笑意颇为意味深长。“到底年轻,被铁疙瘩绊倒,栽了个跟头,甚疼,甚疼啊。”

    “明明是他自己路都没学好怎么走,就开始飞天遁地的瞎晃,自己把自己坑了,可别冤枉我。”燕梁伸了个懒腰,不想和李协在宫里单独待的时间太长,他们一个天策府,一个苍云军,都是朝廷手握兵权的重臣,未免有人借机生事,于是扯了个野,与李协打了招呼后抬脚就走。

    身后李协的声音传来,“别跟我说你也觉得那个主意是信王自己想出来的吧?”

    “……走了。”

    没有哪个当权者喜欢被挟制的感觉,杨老借着身体做文章,裹挟手下一干重臣不在其位,几乎让朝廷瘫痪,全靠穆岁秋一力支撑,所以他有什么顾不到的地方,圣人和太后也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包括信王这次“突发奇想”的敛财主意。

    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尚书省的左丞非常重要,李协十分聪明,他举荐的高家,与他没有深交且背景深厚,他能避嫌。那位高侍郎虽然年轻资质不够,能力也需要锻炼,但那位爷爷是与杨老不遑多让的人物,有他爷爷的暗中指点,左丞之职完全做得下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家从来都是保持中立,圣人和太后想要拉拢高家,就自己想办法。太后之所以会一口答应,也是想到这些。

    现在有了银子踏星宫再度动工,甚至还有一些结余,燕梁当然是要赶快申请军费去了,只是他才在朝上替穆岁秋说了话,也不知道就这么大摇大摆去中书省好不好。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中书省来了,在门口来来回回的犹豫。

    右丞的毛笔都要捏断了,咬牙道:“燕将军那身玄甲,在门口哐哐作响,还有陌刀重盾的摩擦声,听得人心慌,诏书都写不好了,虽然是圣人特许,但他就不能出宫的时候再佩刀吗?”

    “苍云军常年驻扎雁门关,对抗的又是全天下最凶悍的敌人,所以你们才会觉得只有凶恶如鬼神一般的人,才能统领那样强悍的军队。”穆岁秋笑了笑,让人重新给右丞送纸张过去。“我瞧着你们对安王就不这样,人家也是天策府的将军,背着长枪路过时,你们还能凑上去打招呼,讨论人家的红缨颜色甚是好看。”

    “安王殿下温和有礼,人品贵重,王妃走了那么多年,依旧初心不变,整个长安都敬重他,容易亲近些。”

    “我瞧着右丞挺能搭话的,在将军府那天与燕将军相谈甚欢。”

    右丞在这个职位多年,年长穆岁秋十来岁,都可以唤叔伯了,他们在中书省关起门做事的时候,都比较随意轻松。“我是正常的道谢……嘿呀,穆大人您别在这里和我练嘴了,快把燕将军弄走吧!下官求您了!”

    穆岁秋一扭头就是十几双殷殷期盼的眼神,文臣和武将,还真的是天下最微妙的关系了……

    燕梁正准备敲门的时候,穆岁秋便出现了,招呼他向侧院走,“燕将军,这边请。”

    穆岁秋知道他为什么而来,所以也开门见山。“燕将军,军费的事已进入兵部的流程了,过两天就能到门下省审议。”

    燕梁心心念念的事竟就这么办成了,重甲在身都变得轻飘飘一样,根本不真实。穆岁秋以为他在担心,进一步解释道:“这笔钱早就该给了,门下侍中白大人,是个明白人,驳斥的几率不大。”

    想到这笔钱的来源,燕梁问道:“那些闹事罢考的学子你预备怎么办?”

    “这事简单,有几个寒窗苦读的人不想科考的?都是气头上的话罢了。找些人放出话去,说朝廷对此事一概不追究,再从内部买通一两个带头,背着大家去报道,余下的学生们一旦内乱,慌了神,无需做什么就散了。届时吏部的大人再好生劝导一番,也就平息了。”

    “听穆大人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这次连风波都算不上了。”燕梁说着就要动手抱人,却被穆岁秋制止,携了他的手走到侧院左边古树下的蔷薇花坛坐着。

    “燕将军,我公务繁忙,你回雁门关的时候,我便不送了。”

    燕梁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军费的事,心愿达成自然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他最好离争权夺利的地方远远的,守着自己的心愿和理想就好。

    每每可以离开长安,燕梁总是欢天喜地,这次心里涌出的却不知是什么滋味,自暴自弃的说道:“穆大人与我皆是江湖儿女,倒不必繁文缛节的道别,只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便好。”

    “那燕将军,后会有期。”穆岁秋起身抱拳,行了一礼,他真心为燕梁达成心愿而高兴。明明如此,燕梁却觉得他的笑颜颇为戳心。

    “穆大人——!”右丞四处寻人,神色匆匆,事情紧急到见到燕梁在场也顾不得不回避的地步了。“白州大水冲毁房屋无数,数万百姓无家可归,无食物可吃,赈灾的银子钱粮,只要账上有都往这里拨,但没用啊,简直杯水车薪!好不容易户部有点钱能拿来赈灾了,那些流民却早就聚集逃荒了,也不知听了谁的,不出两天就要到长安城外头了!”

    白州大水,不知里头谁说的,到了长安有吃有住,圣人一定会管他们的死活,数万流民便自发向长安逃荒,他们全是步行至此,一路上为何没有人通报,直到临近长安城才知晓?

    燕梁闻言也是一怔,数万人全部涌向长安,如何得了?饿极了的人一旦入了城,不免有暴徒带头打砸抢烧,又会害了多少长安百姓,但是白州的百姓也是受害人,他们的兵刃一旦对准百姓,杀伤哪怕一人,又是科考在即,那么多人的文人聚集,如何堵住悠悠之口,又如何向天下交代?

    万一有贼人混入其中,甚至会危急圣上和太后的安全……蛰伏在长安那么久的各国细作们,自然会趁乱在城内放火杀人,四处惊扰,趁着兵力四散平息的时候……

    燕梁和穆岁秋神情皆是无比凝重……

    长安城的天空暮色沉沉,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