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过去的时间

    天色昏暗，小雨淅淅沥沥，绵绵的水滴在水泥地上汇成一条条小道，穿过垃圾桶流进下水道。这是一条腐烂的小巷，就像是所有那些应该被拆迁的城区的小道一样，肮脏落败不能被人找到。

    秦柯踩在地上，沾满灰尘的水淹住了他的半个鞋底，他皱起了眉，虽然他不爱好潮鞋之类的东西，但是新鞋子被沾湿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仿佛脚底板会被侵蚀得发臭一样。

    他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小巷，寻找着记忆里的那个地方，或许那个男人还在这？他这么猜测着。

    每走近一步他就觉得更加怀疑，以前自己真的在这里生活过？真的在这里……被救赎过？那个恍如披着垃圾袋的天神真的在这里吗？如果他在的话，自己有能力救他吗？

    你有能力的。他说道，然后接着前进。

    第三个转弯点，和以前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他推开那扇矮小的门，寻找着那个男人。

    装饰有些细小的变化，但是整体还是原来的样子，秦柯知道这不是他刻意为自己留的，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懒人，懒到数十年家居一成不变。

    他看了一眼外卖纸盒堆成的垃圾山，踢倒几个酒瓶，然后根据记忆找到了那个应该被称为床的东西……上面没有人。

    秦柯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微的窃喜，似乎晚点看见那个男人就能缓解他的焦虑，是的，他在害怕着见面，怕他变了，也怕自己变了而让他害怕。

    那个男人会害怕的，他就像是一只躺着等死的兔子，看上去好像无所畏惧，却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货；害怕，却因为自己一无所有而无比嚣张。安全感来自于自己的绝望，那该是多么脆弱的安全感，又是多么的缺少安全，才会让绝望成为保护罩。

    秦柯思索了一下，然后犹豫地，蹲了下来。他向床下的黑暗伸出手，仿佛要触摸不可名状的拉莱耶之主一样，缓缓地摸索，于是他触摸到了，人类的皮肤。

    他开始发力，把那个东西从床底下拉出来，腐烂的味道传出来，一瞬间他害怕那个男人可能已经死了，他定然是无法接受那个未来的。

    不过还好，他活着。干燥枯黄的头发粘着不知名的液体，一撮一撮分散在脑袋四周，因为沾灰而黯淡的T恤衫松散地贴在他的胸前，外面套着泛白的薄牛仔外套。

    他辛苦地睁开眼，看着秦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枯的舌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但是很快他放弃了思考，说：“你想来干我吗？”

    诱惑？秦柯这么想着，然后意识到这是这个人的生活日常，这些东西，垃圾污秽或者性，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变成了他的本能。他突然痛恨起了自己那该死的共情能力，这让他的心脏和手腕一起颤抖。

    他注视着这个男人的脸，终于开始觉得自己的记忆有实感一些了，他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美丽啊。即使憔悴却还是漂亮，明明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却因为极其标准的五官而有一种病弱的美……太奇怪了，为什么有一个人能把自己活得像艺术品一样，美而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死掉，越接近，越惶恐。

    “我是来接你的。我要带你……回到人类的生活，洛思凡。”

    怀里的男人笑了一下，语义不明，大概是在哂笑吧。他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过来的人，是个干净的小伙子，五官英俊，浓眉大眼，仿佛是什么正能量剧的主角一样，就算现在的表情带着痛苦，也仿佛只是电视剧里主角一时的挫折，很快他就会恢复精神。

    “你是哪个奥特曼的人间体吗？”洛思凡问道。

    秦柯停顿了一下，他跟不上这个思路，但是直觉告诉他要马上回答，他看着他，说：“不是。”

    “那你做不到的。只有奥特曼才能拯救我，人类是做不到的。快到早饭时间了……好吧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总之小孩，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了。”

    洛思凡闭上眼睛接着休息了，就像是那些觉得不搭理小孩就能让他们不闹腾了的无能家长一样。

    他不信任我，秦柯想，自己似乎长得不像是能让他信任的那种人，确实他长得有些……幼稚，实际上人也幼稚。他还在成长，但是他觉得现在自己已经足够来爱他了，起码现在他，不会因为洛思凡的疏远和责备伤心。

    “我没有妈妈，现在已经自己生活了，而且过得很好。”他认真地回答洛思凡，成熟、独立能让这个人信任自己，他知道。

    “那就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洛思凡轻松地偏转了秦柯的语义，他总是擅长这个。

    “我要你一起走，四年前我承诺了。”秦柯说出有点幼稚的话，仿佛眼睛发着光，耀眼得让人害怕。

    “四年前……”洛思凡眯起眼睛，他好像在努力回忆，但是仅在十几秒之后他就放弃了，随便一瘫说：“随便你是谁说了什么，想把我抓出去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让我正常交流，就操哭我……让我操哭也行，但是自己动。”

    一点没变啊，秦柯想着自己四年前看到的那个一脸无所谓的男人，“习惯了”“生活嘛”“最多变回原来的样子”，他说着这些话，吸着烟，等着死。

    四年过去了还是这样，他有些恼怒，似乎真的就想要操哭他，但是在看到四周的环境的时候却又冷静了下来。他活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东西没有人能帮助他，所以他才是这样的，并非是他不愿意，他只是被吓怕了，才用现在的方式保护自己，应该更加心疼他才对的。

    要顺着他的话说，秦柯得出了这个结论。他看着四周，认真地拒绝洛思凡：“我不要。这里太脏了，我不要，我们去宾馆。”

    这么任性的话，反而让洛思凡觉得舒心了，他有些宠溺地说：“好好好，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仿佛他已经迫不及待挨操一样。

    这种语气吗？秦柯有些失神，觉得他好像变得可靠了，但是他的理智却在上蹿下跳告诉他，这只是这个人的生存方式而已，他对谁都这样，你要的是成为他的不一样的人。

    “那走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