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浅青进来膳坊，垫脚往里张望，并没有看到二叔的身影，有些失望，刚想转头回去，又不甘心白跑一趟。 又往里走两步，看见正在刷洗案板的刘师傅，她赶忙上前询问：“刘大哥，我二叔呢。” 刘令是浅青她二叔带的案板徒弟，他此刻腰间围着褐色的围裙，身材瘦长，二十出头地样子，浅青从小跟着二叔进宫，经常混在膳坊，早就认识他。 刘令抬头见是浅青，笑的眉眼弯弯，眼神示意地后罩房道：“丫头啊，师傅在里边跟赵总管说话呢。” 浅青噘嘴不乐意：“都跟你说了我现在叫浅青，浅青！你在叫我丫头，我回头不理你了。” 刘令看着还是这么活泼的丫头，内心感激苏美人，毕竟只有丫头好，师傅也才能踏实。 “行行行，我记得了，浅青。” 浅青听见刘令叫自己的新名字，这才满意。 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想起上次娘娘说遇见赵总管替她谢谢的话，这不就来机会了。 扭头看看两边，压低声音问刘令：“刘大哥，你知道赵总管来找我二叔干嘛吗？” 刘令也忍不住弯腰，压低声音回道：“我也不清楚。” 浅青啊一声，瞪着眼睛双手插腰：“你又逗我！我要告诉二叔去！” 刘令笑着摇摇头，目送浅青跑远，才蹲下继续手里的活。 浅青一路小跑，直跑到厨房后头的罩房里，嚷嚷道：“二叔，二叔，刘令又欺负我，你快管管他。” 张二叔忙从里边拉开门，喝道：“这么大的姑娘，没个安定样。” 一边忙朝着浅青使眼色。 张二中等身材，是御膳房的汤品大师傅，最擅长炖各种养生汤品。 赵总管嘴角噙笑的从门后走出来，站在台阶上。 “张师傅，那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是。您慢走。” 浅青看见迈着步子下了台阶得赵玉，赶忙上前，行礼问安：“奴婢浅青，拜见赵总管，总管安。” 赵玉看着突然出现的浅青，扭头看向张二，眸中透着询问：“这位是？” 张二根本不知道自家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躬身笑着解释道：“这是我那不争气地丫头，正在苏娘娘身边当差，让总管见笑了。” 苏娘娘？ 这宫里好像没有姓苏的娘娘。 不对， 月前帮陛下解毒的那个女子好像姓苏。 这一会功夫，赵玉心中已经拐进拐出十八弯了。 浅青站起身大方浅笑：“总管，是我们娘娘，让奴婢遇到您，一定要帮她谢谢您，说您帮忙选的衣服不仅合身，还很是漂亮有眼光呢。” 赵玉挑挑眉，讨好他的人有，讨厌他的人也有，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直白地夸他眼光好。 真是新鲜。 这苏美人夸人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他笑了笑，恭敬回道：“能得娘娘喜欢，是咱们做奴才的荣幸，麻烦浅青姑娘回去转告苏娘娘，若是喜欢，下回奴婢直接带胡嬷嬷过去，给娘娘裁衣。” 说完冲着张二点头示意，抬步走了。 叔侄二人目送着赵玉出了后罩房。 浅青点评：“赵总管人真好。” 张二痛心疾首：“人家赵总管那是跟你客气，他一个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怎么可能有时间带胡嬷嬷过去给后妃量体裁衣！” “啪” “哎呦，二叔你说话就说话，打我干嘛。”浅青咧着嘴，揉着额头躲远二叔。 张二眸中含笑，声音严厉：“打你是让你清醒清醒，别没事就用你那点小聪明，小心哪天小命都丢了！” “知道，知道，我记着呢。” 要不是知道你跟赵总管相熟，我才不敢大呼小叫。 张二无奈：“你呀！” 他真不知道托人把她从掖廷弄出来是福还是祸。 浅青跟二叔插科打诨，最后还让二叔掏出好些压箱底的炖汤食材，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东阁。 苏茶音这会已经午歇起身，她从门帘缝隙中望着浅青抱着一大包东西进了厨房，随后出来，朝正屋走来。 浅青掀开门帘，看到坐在桌前的苏茶音，连忙行礼问安。 苏茶音好奇的打量她：“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满头大汗的。” 她从不禁止浅青独自的行动，而浅青也从不擅自主张，目前为止，她们主仆倒是相处融洽。 浅青说：“奴婢刚趁着娘娘午睡，去了趟厨房，拿了些炖汤的食材。” “都拿了什么，膳坊的东西能轻易这么拿出来吗？” 以往看那些宫斗剧穿越剧，谁去厨房点个菜，都得给银子，更不要说从里边拿东西，怎么到她这，就这么简单了？ 上次拿完还不算，这回又拿出来了。 浅青挠了挠头：“膳坊的管事是奴婢的二叔，东西都是从他那拿的。” “……” 怪不得，原来自己这小侍女还是个管二代，怪不得上回那么义正严辞地替膳坊的师傅报打不平呢。 “今天奴婢碰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浅青小心翼翼地看看苏茶音：“奴婢碰到陛下身边的大总管赵玉赵总管了。” “不过，奴婢并没有打听陛下，只是向赵总管道了谢。” 苏茶音忽的冒出不详预感：“道什么谢？” 浅青以为娘娘忘记上次叮嘱自己的话了。 “上次，娘娘告诉奴婢，若是遇到赵总管要替您谢谢他替您挑选的衣裳，今次奴婢正巧遇上，所以就上前道了谢，赵总管人还挺好，说您若是喜欢，下回一定亲自帮您量体裁衣呢。” 苏茶音脑袋嗡嗡作响，她看着自己的侍女嘴巴一张一合的，心里知道，这下要完了。 她以为自己在深宫，碰上赵玉的概率简直低到尘埃里，可是偏偏浅青的二叔是御膳房的总管，这让浅青大大增加遇见赵玉的机会。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帮忙量体裁衣是假，加深他对自己的印象是真。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苏茶音眨了眨眼，声音虚弱：“无事，你下去歇息会吧，我一个人静静。” 浅青道是，退下了。 苏茶音揉揉突突跳不停的太阳穴，有点烦躁又有点不安。 刚刚她还庆幸自己有一个管二代的侍女，以后可以大开方便之门，还没来得及高兴，忽地就开始乐极生悲。 只希望赵玉最好把她这个小小的四品美人抛到九霄云外去， 若不然。 苏茶音瞬间塌下肩，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赵玉一路走到乾殿门口，大门口一个小内侍焦急地迎上前去，低声道：“总管您可回来了，陛下叫您名字三次了。” 赵玉一听，一阵风似的刮过小内侍身侧，迈着碎步快速的进了乾殿。 他站在龙案下首，弯腰颔首：“陛下。” 周景熙正在批阅奏章，听到熟悉的声音撩了撩眼皮：“干嘛去了，半天不见你人影。” “回禀陛下，奴婢最近看陛下胃口不是太好，去后边御膳房问问，有没有什么新鲜食材，给陛下顿些汤水，也好补补身子。” 周景熙批完一本，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本，没有说话。 虽然天气还不是很热，但赵玉已是感受到陛下烦躁的心情，本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可莫名的，来自内心深处的直觉，说出来，陛下可能会高兴些。 反正说总比不说强。 “奴婢刚在膳坊遇着了苏美人的侍女，名叫浅青，她还替娘娘给奴婢道谢来着。” 周景熙停下朱笔，声音听不出悲喜：“怎么这么巧。” 他就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不会安分守己，她一个离乾宫最远的冬阁，都能让她碰到自己的总管内侍，真是好大的本事！ 赵玉浅笑：“奴婢也觉得巧呢，那苏美人的侍女居然是膳坊张师傅的侄女，这真是巧上加巧了。” 周景熙不爱听见那诡计多端的女人的事，冲着赵玉挥了挥手，让他站到一旁去。 他重新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可是半天过去，桌案上还是那本关于水患的奏折，干净的没有一丝批阅痕迹。 他烦躁的揉揉额头，每次只要想到那女人他就觉得这是老天故意对他的折磨。 若是那天他不出宫去查探康王专门让人收集消息的喜阁，也就不会吸入春要醉花荫，不吸入醉花荫也就不会找人解毒，就更不会遇着那个到处钻迎的女人。 现下，又被赵玉提起，真是哪哪都有她！ 啪的一声，周景熙把朱笔扔在了桌子上。 看着陛下起身往外走，赵玉抬脚连忙跟上，歪头询问：“陛下这是要去哪，要不奴婢叫步辇过来？” 周景熙脚步不停，惜字如金：“不用。” 他衣角翻飞，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可苦了跟在身后的赵玉。 赵玉气喘吁吁地小跑着，也不知陛下这是要去哪，看这往后走的样，怕不是要去后宫。 以往都是步辇抬着慢悠悠地，也给妃嫔们准备的时间，今天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可不多，也不知是哪位惹到了陛下。 气的连步辇都不坐了。 这么想着，赵玉眯缝着眼抬手擦擦差点流到眼睛里的汗水。 直到越来越往后，他才渐渐恍然大悟。 这不是去冬阁的那条路吗？ 从乾殿到东阁脚程是要一个时辰， 周景熙只用半个时辰就到东阁，可见他是走的有多块了，他从外边道上望着冬阁，安静的仿佛没有住人。 他皱眉问赵玉：“苏美人不是住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