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5（久别重逢）

    仆5

    清河县，茶品轩

    “小二，上茶！”

    “诶诶诶，听说最近南方来的这位邱凡邱大人，脾气暴躁得很，睡觉在枕头底下枕着一刀一枪，夜晚只要疑心一起，甚至连身边的小妾都杀呢，可不能得罪了他。”

    “我听说是前阵子在南方交火时，遭到了某个手下的暗算，要不是他的军队里有个神枪手，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早就身首异处了，本来就喜怒无常的他变得更加疑心重重，除了那位神枪手，谁也不敢近他的身，触他的霉头。”

    “哈哈，连枕边人都杀，我看他是把自己当曹操了，前些阵子他请城西的梅先生写一副字画，居然看上了梅先生，要娶梅先生堂堂一个男人做妾，过几天还要摆酒呢，你说可不可笑？这样的人怎能服众？”

    话正说着，茶楼门口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十几个兵一字排开，高大威猛的军官从车上下来，还故作绅士地对副驾驶上的人伸出大手。

    样貌出众的梅先生神色傲然，拿扇子拍开他的手，他也毫不介意，吆喝道：“老板，给梅先生上最好的茶！”

    这下大伙都襟了声，没错，这正是大名鼎鼎的邱凡邱大人，正带着自己即将要过门的男小妾，梅先生招摇过市，邱大人倒是生得高大英俊，只不过眉目戾气十足，眼神让人胆寒。

    茶跟菜都上得差不多，邱凡眼睛一扫，问道：“青竹呢？”

    旁边的小兵敬了个礼，回话：“李副官不喜坐车，现在正在来的路上。”

    提到这个名字时，梅先生还没什么反应，直到风尘仆仆的青年出现在眼前，他才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来人。

    高大的青年像白杨树一般挺拔，宽肩窄腰，仪表不凡，只不过脸色阴郁，眼睛像一潭死水。

    邱凡伸手招呼他，：“青竹，快坐，给你那宅子住得怎么样？有胃口吃饭没？”

    李青竹看了桌面上的大鱼大肉一眼，哑着嗓子说：“没有胃口吃，我出去走走。”

    邱凡一脸可惜，倒也没逼他，旁边的刘副官哼了一声，说“邱大人，这小子可不是第一次不给大伙面子了啊？一个大男人这也吃不下那也吃不下......”

    邱凡反倒对刘副官吹鼻子蹬脸，粗鲁地说：“吃你的饭去，哪那么多话。”

    从头到尾，梅芷宣一直盯着李青竹，而直到李青竹踏出茶楼外，都没有看他一眼，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

    在外乡漂泊了一年，梅芷宣那张养尊处优的漂亮脸蛋已经带上了沧桑，现在被粗俗好色的军阀裹挟着，去当一个妾，而李青竹，他曾经随意使用的下人，穿着齐整干净的军装，连正眼都不瞧他。

    清脆的一声响，梅芷宣手里的茶杯被捏碎了。身边的男人对掌柜的大呼小叫，直到精致的新茶具呈上来，才终于消停。

    李青竹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漫无目的，直到天色将晚，才回到了茶品轩附近。

    接连的军阀混战，导致街上人不多，何况天已经暗了，还有一个小摊开着，烧着一大锅开水，旁边堆着几十个小馄饨，老板看着也准备收拾东西了。

    久违的食欲被勾起，李青竹坐了下来。

    一辆载满木柴的推车缓慢前行，粗布麻衣的小子低着头，艰难地推动着，他的两条大腿加起来甚至没有烧火的木头粗。

    李青竹的耳朵一动，听到推车前进的方向正有马匹飞驰而来，而且，还驮着大物件。

    推车的小子被高高的柴堆阻挡视线，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手中的推车突然一轻，不受控制地往侧边方向去，脚下一空，噗通摔了个屁股墩，转头一看，年轻高大的军官轻松地把推车推到一边。

    “你这是干什么？”

    清亮的少年嗓音让李青竹一怔，望向那个推车小子，小伙计声音好听，却满脸黑煤，乌漆嘛黑甚至看不出长什么样，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无端让人想起一点过往的眷念。

    李青竹还未回应，巨大的马车飞驰而过，小伙计轱辘滚到一边，还是被飞扬的尘土呛得咳嗽不停，这下他明白了，要是李青竹不帮他推走，势必会被撞个人仰马翻。

    还以为这些当兵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没想到还有这等好心，小伙计这才敢真正抬眼看向那个戴帽子的军官。

    高大的青年军官有着一张英俊端正的脸，小伙计坐在地上挪动脑袋仔细瞧，却忽然间，眼里蓄满了泪水，低下了头。

    咕嘟咕嘟的肚子响声从低头的小子身上传来，李青竹看了他一眼，又看到推车上写了茶品轩三字，前方不远处正是茶品轩后门，便把车推了过去，才回过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李青竹低头问。

    地上呆坐的少年好像才回过神，抬头望向他，他还是没有认出他，也对，他把脸涂得这么黑，能认得出才怪呢。

    泪痕稀释了一点脸上的黑印，白净的肤色隐约可见。

    “你不用怕我，我请你吃馄饨。”

    李青竹怕是这小兄弟吓坏了，不敢说话，便伸手把他拉到了混沌摊上，把老板煮给他的那份推到小伙计眼前。

    小伙计低着头，伸出细瘦的小手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旁边的老板看着挺稀奇，一个干苦力的小子，吃相还挺文雅。

    一个当兵的匆匆赶到。

    “大人，别忘了今晚邱大人在宜春院给您开的庆功宴。”

    李青竹并不回应那人的话，只是说：“大强，你不用对我这么恭敬。”

    那人愣了一下，不再用恭敬的口吻，又劝道：“青竹，别看邱司令现在对你好，但他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要是你一直不给他面子，恐怕难以在他手底下立足啊。”

    李青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一会儿就到。”

    一想到今晚的酒肉盛宴，连吃馄饨的胃口都没有了，李青竹把银钱递给老板，正要离开，衣袖却被拉住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伙计低头不语，只是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旁边的老板说：“客官，这小兄弟是茶品轩里烧柴的，茶品轩的伙计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他平时日子是不太好过，我看大人初来乍到，你俩也有缘分，要是身边缺个使唤的，干脆让他跟了您也不错。”

    老板也是好意，但在这乱世之中谁人不苦，他自己也不一定能保全自身，这一生最好是轻飘飘来轻飘飘去，李青竹不想随便地给人施予恩情，日后要是朝夕相处，被四处冲天的炮火一散，岂不是徒增伤感。

    况且他向来不喜身边有人伺候，邱凡给他的大宅子也只是有个扫地的管家看门。

    正想拒绝，小伙计的手却紧紧攀上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细瘦的手腕上一道一道的红痕，还有那滴到地板上的，一滴滴的泪水。

    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行吧，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大强，帮我把他带到我宅子里去，跟李管家说一声。”

    小伙计抬头迅速地看了李青竹一眼，黑亮澄净的眼睛里布满欣喜。

    “这回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小伙计张口要答，却扭捏了起来，“我……我叫小钦”

    “小青，你就先回去吧，我今晚还有事。”

    李青竹拍了拍他的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不是小青，是小钦，梅芷钦在心里默默地想，却什么也没说，看着他走远。

    “大爷，喝嘛～”

    李青竹把头一偏，面无表情地避开了身旁小倌递过来的酒杯。

    梅芷宣冷眼看他，不客气地说：“你这副官怎么回事？整天摆着一副臭脸，连喝酒的兴致都被他败了不少。”

    邱凡哈哈一笑，轻佻地捏住梅芷宣的脸，说：“喝酒不用那么多兴致，今晚需要你“兴致勃勃”的地方多着呢。不过，青竹，你也是该改改你这性子了，堂堂一个军人，不爱酒肉，也不爱美色，那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来，你我之间也再不管什么上下级，我就是你大哥，当大哥的敬你一杯！”、

    李青竹扯出一个微笑，拿起酒杯回敬：“大哥说的是。”然后皱着眉头把酒一饮而尽。

    梅芷宣见状，嘴角勾起阴险的弧度，他还是大少爷的时候可没少来这种地方，一般小倌们对付看起来难缠的客人，总得在酒里加点料，刚才看小倌单独另上了一壶酒给李青竹，就知道这酒水不知下了多少猛料。

    你不是清高吗？看你等会儿怎么出丑，这样一想，梅芷宣因为被调戏而不爽的心情放松了许多，甚至已经想好怎么在床上对付那个粗俗的男人了，这男人还算喜欢他，等醉意一上头，还不是任他拿捏。

    烈酒一杯接着一杯，李青竹感到身体不大对劲，混乱中听到邱凡正大呼小叫，给他指派了两个娇媚的小倌扶他进房，一男一女，他正想开口拒绝，张嘴却是颠三倒四的话语，句不成句，身体不听使唤，连抬手推拒的动作都无比艰难。

    这热闹的青楼里，忽然多了一个清秀的小兄弟，虽然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很好，但仍有一种出尘的气质，四处张望着，发现了守在外面的蒙强，就是今天那个把他送回宅子的大哥。

    “你到这来干什么？”蒙强问。

    “我.......我看李大人这么久没回来，我担心他，.....”

    “李副官一身的好本领，不会出什么事的。”蒙强有些无奈。

    “但是他说了不喜欢来这种地方，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万一有什么事呢？。”

    梅芷钦不敢说他的私心，既然他们已经重逢，他就是不愿让李青竹被沾染上那些恶习。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了被两个小倌搀着进房的李青竹，对方现在好像不甚清醒，但是仍旧是十分抗拒的神情和举止。

    原本在清河县小心度日的梅芷钦，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嘹亮地斥责一句：“放开他！没看到他不喜欢你们俩吗？”

    两个小倌面面相觑，不快地看了梅芷钦一眼，转头要去叫几个汉子来撑腰。

    这不知事的小子，看着唯唯诺诺，现在怎么敢在地头蛇边上耍威风，蒙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得不上去好言劝退了另外两人，跟梅芷钦一起把李青竹扶进了房间。

    李青竹睁了睁疲乏的眼睛，先看到了蒙强，便放心下来，由着他俩把他摆到床上。

    梅芷钦还想着慢慢把李青竹放下，马大哈的蒙强就松开了手，梅芷钦一下子难以支撑他的体重，扑腾几下直接摔进了李青竹宽阔的胸怀里。

    李青竹睁开眼，两人俱是一怔。

    门外有人叫：“大强，你干嘛呢？门都不守了？”

    “来了，小青，你好好照顾他。”

    蒙强跑回了自己的岗位。

    粗糙的大手抚上梅芷钦还略带稚气的俏脸，这是梦吗？

    应该是，在这一年多的军旅生活中，他不止一次梦见过那个在梨园里的小少爷，那段短暂的时光，嬉笑怒骂，还有临别前的那一眼。

    眼前的人流着泪，将双唇贴上了来。

    果然是梦，因为他也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幻想、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春梦。

    他的身体在梅府的时候就已经被使用得淫乱不堪，但只要在寂寞难耐时，把那些不堪回忆里刻意模糊掉面容的人换成那个想要尊重他、爱护他的小少爷，就会好过很多，才会稍微有些心安理得地抚慰自己。

    李青竹闭上眼，回应起对方索求的唇舌。

    “嗯......”

    尚未掩紧的房门，透露出了一整个房间的春色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