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荒野绮梦

    在那焚烧崩塌的炼狱大楼中，一点微光展翅脱出，踉跄前行。最后的余晖垂帘人间的多情，投下一道彷如神迹的光束，照亮道路的前方，像是这世上唯一的救赎。

    亚当负责开车，埃文颓然坐在副驾驶上，双目看似注视着远方，实际却涣散着，好似漫无目的的蒲公英种子。为了防止被追踪，他们手动毁掉了车辆所有的自动驾驶系统和GPS，此刻只剩语音系统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无论是维修还是赔偿，埃文无疑都欠了车主乔治一大笔钱，估计要还几个月。

    前提是他还准备回去的话。

    “埃文，我们去哪？”

    在扰耳的噪音中，亚当的声音显得格外温和。埃文定了定神，虚弱地仰面倒在后排座椅上，“直行，走到尽头后左转出城，不要减速。”

    “好的。”

    光点划破黑暗，流浪开始了。

    说是流浪，其实并不准确。埃文简单安排了下行程，先离开城市核心地带，在郊外找个犄角旮旯躲避几天。等风波稍微稳定后想办法辗转到其他城市，花点钱找黑市商人换个身份，最后乘船偷渡到其他国家开始新生活。虽然没什么钱，但埃文也能勉强算是技术人员，应该不至于找不到工作。到时候亚当照顾家，埃文出门赚钱，堪称完美。

    不过这都是纸上谈兵，在亚当和埃文决定逃亡开始，他们便已经是全国通缉的罪犯，任何一个疏忽都会葬送掉两人的未来。

    “埃文。”驾车中的亚当腾出一只手，搭在埃文攥成拳的手背上，轻轻抚摸两下后握住了，“你猜我手心里是什么？”

    埃文愣了一下：“我的手？”

    “答对了，但不完全正确。”

    “别卖关子……”

    亚当笑了笑没答应，只是收紧掌心，将埃文的手完全包裹起来：“别紧张，会有办法的。”

    肢体暧昧的触碰仿佛一阵强心剂注入体内，打消了埃文的忧虑，他不由得傻笑出来，幸福地点点头。正当他打起精神，准备和亚当商量怎么才能逃过出入境的面容鉴定时，车子突然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沉闷悲鸣，往前挪了几米后停在路边不再动弹了。

    “系统故障了。”检查了一圈后，亚当找出了原因，“估计是刚才破坏得太彻底，我们需要找地方维修。”

    “这荒郊野岭去哪修车啊！”

    “附近应该有休息站，可以去找维修工。”

    “不行，我身上只有信用卡，付费容易被发现。”

    “有道理。”亚当抬头看了看公路旁的无际荒野，提议道，“那我们弃车步行吧。”

    “步、步行？”

    “是的，我的视力不受黑夜影响，可以看清周围所有威胁。今天温度不错，没有刮风下雨的迹象，就算睡在地上也不会着凉，天黑了可以露营一天后再继续赶路。而且，开车目标太明显，很可能已经被锁定了，还是抛弃代步工具从外围出城比较好。”

    亚当说得很有道理，但与仿生人不同，人类的体力是有极限的，尤其埃文从小体育就没有及过格。他咬紧嘴唇，抬眼看了下亚当，刚对上那双美到失真的绿眼睛，什么困难什么艰险全都抛到了脑后。

    “好，我们走。”

    埃文点头道，二话不说就往半人高的草丛里钻，脚还没踏进去，就被亚当拦腰抱起。他左手托住埃文的肩胛骨，右手捧起腿弯，稳稳地把人固定在怀里。事态的发展大大超出了埃文脑仁的处理极限，为了不让自己难堪地摔在地上，他本能地伸手攀住了亚当的脖子，身体缩成一团，像极了烂俗爱情片里的女主角。

    一瞬，只是短短的一瞬，埃文发誓他看到亚当——这台由金属和电缆拼接而成的仿生人露出了与人类相同的浅笑。

    “当然是我抱着你赶路。”亚当低头看他，嘴唇微微上扬，眼眸澄澈透明，“以你体力很难在这里行走太久，而且速度过慢，会大大降低迁移效率。”

    “我……嗯，确实……”

    “抱好我，不要摔下去。”

    “好、好的！”

    此时正逢八月的尾巴，初秋的晚风吹拂着草垛，缓缓飘来的薄云遮住群星，晚风掠过耳畔。突如其来的夜风让埃文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亚当立刻将他抱紧了些，青年纤瘦柔弱的身子全埋在他怀里，整张脸都嵌进了肩窝中。

    “距离城市边界还有30公里。”亚当平静地说。

    “嗯。”埃文不舍得低头，只是更用力地攥住他的衣角。

    真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终点……埃文在心里想，一边打寒噤一边打哈欠，挪出视线看了看周围。在朦胧的夜色下，他看到不远处孤零零伫立着一栋小矮楼。

    “亚当，那是什么？”

    “那是一间农舍。”亚当回答，“不过看上去已经荒废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夜风吹得埃文直打哆嗦，他眨眨眼，试探性地问：“天晚了，我们去休息一下如何？”

    亚当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凝视着农舍，估计是在权衡休息和赶路究竟哪个更合理。答案显而易见，谁都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不该浪费宝贵的时间。

    然而半晌后他微微一笑，点头道：“气温比我预料中要低，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休整下比较好。”

    埃文本没有抱希望可以获得许可，听到回答后眼睛都擦亮了，他兴冲冲地从亚当怀里跳下来，拉住他的手，快步朝昏暗的农舍方向跑去。刚入夜，天空尚未全黑，黄昏的余晖在天边影影绰绰，仿佛一条流动的彩带。亚当很快夺回主权，带领埃文在几乎与人同高的杂草丛里穿梭。

    亚当走得飞快，成长过高的杂草丛都因为他的步伐而流动起来，夜雾凝结成的露水打在额头上，矮小带刺的植物丛划破了裤脚。空气中可以闻到引人困倦的草叶沉浮的香味，运动和植物的潮气让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埃文脚底趔趄，不得不将全部都交在亚当手里。

    人类和仿生人的掌心汗涔涔地贴在一起，烫得他脸都发起了烧。

    突然，一道人造灯光从遥远的高空投射而来，与两人擦身而过。亚当没有迟疑，他用力将埃文甩到杂草丛里，自己也悄无声息地匍匐在阴影中，冷静得仿佛一匹身经百战的狼。几架印着警察标志的直升机从远处飞来，在周围逡巡一段时间后并没有如愿找到肇事逃亡的嫌疑人，便调转方向，朝城市边缘继续搜寻。

    “他们走了。”亚当从草丛里站起来，目送直升机远离，“看来今天不适合赶路，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没人答应。

    “埃文？”

    依旧没人答应。

    异常的安静让亚当眉心一蹙，他弯下腰朝埃文摔倒的地方踱步，还没走几步，一只手就从草丛里伸出来，用力把他拽到了地上。

    “嘘。”黑暗中，埃文趴在亚当身上，做出噤言的手势后他指了指天空，眯起的瞳眸中满含笑意，“看，好多星星！”

    虽然冷了一些，但天气着实不错，天空云淡风轻，能见度喜人，能清晰看到藏在昏暗晚霞后面的点点星辰。埃文很少出城，也就很少看到星星，在城里，夜晚的霓虹同白昼一样明亮，星星们都自行惭愧不愿露面。然而不论星光多么璀璨罕见，和亚当的眼睛相比还是略显逊色，埃文扭头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低下头继续盯着亚当傻笑。

    “真好看……”

    “是啊。”亚当淡淡一笑，探身轻吻埃文的嘴唇，“很好看。”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埃文牵着亚当的手按在胸前，解开纽扣，抚摸胸前凸起的乳粒。现在回忆起来，自从那次短暂的同居后，两人已经有许久没有见面，埃文始终压抑着的欲望被亲吻引燃，凶猛的火焰无限蔓延，仿佛要把整片荒野化作焦土。

    仿生人的手抚摸着人类柔软的躯体，冰冷的触感与滚烫的情欲合二为一。两人谁都没有提起刚才巡逻的警察和危机四伏的逃亡计划，他们仿佛置身于伊甸园，尽情拥抱亲吻，无忧无愁。

    裤子褪到了脚踝，纽扣已经被完全解开，亚当一边轻握住埃文的阴茎撸动，一边抚摸过他的全身。暧昧的触感让埃文的阴茎渐渐硬挺，他忍不住哼鸣出来，脊背拱起，大腿不断颤抖，完全沉浸在亚当的爱抚中。

    “快点，我想要……”

    “不行，强行进入会弄伤你。”

    “我不管……”

    “听话，不要急。”

    “唔……”

    埃文回吻着亚当，犬齿啃咬着他的唇角。然而他无言的抗议并没能坚持很久，很快就在亚当熟练的扩张动作下溃不成军了。亚当掌握着埃文身体的秘密，比谁都清楚怎么做会让他打开身体，尽情享受性爱的快乐。

    修长的机械手指开阔他紧致的穴，这时只要让圈住阴茎的手掌稍微用点力气，指腹摁压溢出前液的茎头，在敏感点前后摩擦，埃文那羞涩又贪吃的小穴就会湿润起来。

    这种不紧不慢力度适中的前戏对埃文来说依旧是漫长又折磨，就像正菜前的开胃点心，不仅无法填补空虚的欲望，反而让埃文更加欲求不满。他大口喘气，不断索要接吻和触碰，甚至不等亚当再进一步，就早已全身酥麻，靠在亚当怀里嘶嘶吸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亚当进入体内的瞬间，不远处直升机的噪音和警铃都融化成了柔软的风，与草木的浪潮一起在夜晚颠沛流离，耳畔只剩肉体拍击的闷响和淫靡的水声。埃文仰躺在尚带余温的杂草上，无论是体腔还是臂弯都紧紧包裹着亚当，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

    亚当不断抽插，阴茎凶狠地碾过埃文的前列腺，阔别已久的快感几乎要将他击晕过去。射精的瞬间，倒映在眼底的漫天繁星如烟花般一颗颗炸裂开来，为即将逝去的夏天留下最后的美妙回忆。

    巡逻的直升机早已飞远，周边万籁俱寂，只有寥寥几种昆虫藏在草木间窃窃低语。激情过后，埃文一根手指都抬不动，他黏糊糊地腻在亚当怀里，清冷的夜风都温暖了几分。酩酊的睡意盖住埃文的眼睑，在陷入睡神的陷阱前，他再次许愿永恒。可是世间的常理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愿望而改变，哪怕明月繁星如此美丽，几小时后，太阳将重新升起，暗沉的黄草丛也会被染上艳丽的橘红。

    时间不会停留，命运不会止步。

    在亚当和埃文不知道的地方，仿生人杀人纵火并且与人类私奔的消息点燃了整座城市。有人在质疑事件的真实性，有人在探讨电子脑进行的空间，有人在叫嚣着要把这台大逆不道的仿生人架在火上烧成灰。全城一半的警力都已经出动，几乎包围了整座城市，自然也找到了他们逃离时驾驶的小轿车，开始在周围区域进行地毯式搜寻。上层传达了命令，绝不可以开枪，绝不可以动粗，一定要把事件核心的仿生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跟在他身边的人类……随意处置即可。

    从乐团逃离的两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十指相扣，在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如此弱小，如此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