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笨拙的心思

    按家奴的话说，如果说平常的二少爷是一个移动的制冷机，那今天的二少爷所配备的一定是一个加了冰雹和龙卷风的终极进化版，周遭的温度暴跌至零下，气场全开，一脸生人勿近的阴暗样子，稍走近一点都怕会被二少爷刺骨的目光给来个万箭穿心。

    除了在和父母用餐时的气场稍有收敛外，其余的时间都是一脸不爽的样子，心情极差的二少爷看甚麽都觉得碍眼，开启了啥都看不爽的开关，水凉了，椅子高度错了，笔削得太尖了，房间太安静了，外边的虫叫得太吵了，全部都是让二少爷不满的理由，他斜睨了房间外那已耸立已久的两棵树一眼，又觉得叶子的颜色太绿了，就沉着声让家奴们明天就把它们给砍了。

    负责侍候的奴才简直苦不堪言，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下个被砍掉的东西就是自己，整天下来像一只只自投罗网的小动物般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心中不禁敬畏的想，真不愧是二少爷，成长的速度超乎平常，连青春期的叛逆阶段也足足早来了四五年。

    下午的时候祈钒决定用啃书来沉淀一下自己焦躁暴戾的情绪，更借看书温习一事向他妈旁敲侧撃一下到底他的陪读奴才甚麽时候才能开工，解答他问题的却是其中一个管事，这才知道新来的奴才们都得先在训奴堂接受为期一个月的训练，考核通过了才能在主子的脸前出现侍候云云。

    还有三星期，训练期过後，会不会就真的把那只蠢兔给罚成一罐红烧兔肉罐头？祈钒脸色不变，装作无事的点头，只是心里却隐隐添了分担心。

    就在他目的达成要准备溜走时，看见猎物主动送上门的祈夫人笑嘻嘻的抓实他的肩膀，封住他的去路，把一大叠年纪相约的原生家奴孩子的照片抛了给他，开始了仅二少爷专用的挑选“陪读的陪读”的时间。

    ？我这不是挑了吗？祈钒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跟祈夫人又开始了一轮激烈的争论。

    最後还是一直在旁看戏的管事，以资深的身份向祈钒劝说，陪读的工作量不轻，要学的东西也多，如果只得一个的话是吃不消的。只是祈夫人见二少爷意志坚决，才折衷的想出了“陪读的陪读”这个名衔出来，帮忙分担一下陪读的工作。挨打的时候也能有个伴互相照顾。当然，最後那一句他很聪明的没有说出口。

    祈钒的抗议这才停了下来，一直以来他也没多深究家中的规矩，只是在这奴才的三言两语间，才发觉自己不懂的地方实在太多，为免要让那只笨蛋再多吃亏，他佯为难地开始挑了起来。

    本来祈钒只是打算从照片中挑几个顺眼无害的，谁知他妈妈倒是认真得很，把祈钒第一次筛选挑的全部都叫了过来做面试，祈钒目标明确，做最後决定时很快便挑了三个，简单的为三个小奴才取名「陪一」，「陪二」，「陪三」，又冷漠的提醒了他们身份只是陪读的陪读，暗暗的点明了他们跟以葵陪读之间身份的差别。

    祈钒离开後，祈夫人一脸担忧的看着三个小奴的照片，心里想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审美观出了甚麽偏差，明明之前挑中的小葵是机灵聪颖的类型，怎麽这次挑的都是看上去一脸老实甚至呆笨的小孩？他的儿子是不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心理阴影？

    管事一旁劝道「夫人不必担心，二少爷挑的那些孩子都是纯良乖巧的，规矩都教得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祈夫人叹气，扬手叫人把照片都收好了，嘴上喃喃自语道「跟他哥一样，都不挑一些闹腾活泼的，这麽闷骚，女生看见了都会绕路跑…哎，几年後又要妈妈我安排相亲了！」

    ＊

    黄昏。祈钒的房间。

    祈钒已经来来回回的看了墙上的钟很多次了，由下午三时盯到现在的六时半，他连晚饭都吃完，但那个小奴才还是未见人影，他阖上书，皱眉打了个电话，语气不善的问着里头的奴才是不是都准备好了。

    那边的奴才诚惶诚恐的回话，因为之前那些都已经放凉，所以需要重新做，现在还在焗炉里，但很快便可以出炉。

    祈钒嗯了一声就挂掉电话，下一秒电话又马上响起，当祈钒正想骂人时，今早那个老奴才在电话彼端叫了声二少爷，恭敬的跟祈钒汇报说以葵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问道还需不需要以葵的伺候，祈钒声音没甚麽起伏的说要，最後更补上了一句只是以葵一个人过来就够了。

    在当祈钒如愿的看到跪在房门前的以葵时，竟紧张得眨着眼睛，今天一整天的闷气烟消云散，马上出声停止了以葵想要跪伏请安的动作，只见以葵的双手双臂都包着纱布，指尖还泛着红，弱不禁风的人儿微微发着抖，祈钒呼吸一紧，沉声的让以葵进来。

    「奴才向主人请安。」祈钒不让他伏地，他便乖乖的鞠躬问候，身体看来还有一些生硬。

    祈钒想问的有很多，想问他今天过得如何，想问他上课学的是甚麽，想问他有没有被导师为难，可最想问的，是他痛不痛，心里难不难过。

    还有怨不怨他。

    「还痛吗？有没有涂药？」想看又不敢拆开以葵的纱布，只能从露出来那一小截的指头找出端倪，祈钒轻轻的碰了一下，微热的温度传送到他的指尖，他怔了怔。

    「导师替奴才上了药，已经不痛啦，谢谢主人。」以葵看了看眼前沙发上的书，想起他今天来的目的，问道「请问主人想看那本书？奴才去拿过来。」

    最好就不痛。祈钒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戳了戳以葵的太阳穴，想治好他的蠢病，「痛你不死，蠢死你算了。」

    察觉到祈钒不太高兴的样子，以葵歪了歪头，费尽脑汁的想说点甚麽让二少爷开心的东西，豆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然後他笑了，「主人房间下面有松鼠！就是那边的树上！」以葵兴奋的指了指祈钒的窗边，但天色却已入夜，他有点可惜的说「主人可以明天去看看，奴才看见了两只大的和一只小的，牠们可能是一家人…好可爱的！」

    像发现到甚麽宝物似的以葵眼睛笑着弯成一线，只是语气却有一丝不易被发现的落寞，他答应过妈妈他会乖的，他一定要很乖很乖才能再看见妈妈。

    祈钒摸了摸以葵的头发，大致知道以葵在想些甚麽，动作不自觉的有了怜惜，他没好气的说了声笨蛋，又不忍让以葵失望，「下次你带我去看。」

    这时候房门被规律的敲了几下，一个家奴小心翼翼的把一台小餐车推了进来後便弯腰离开，房间马上充满了面粉和烘焙的甜香，祈钒把其中一个碟子带过来，他坐上沙发，朝以葵招了招手，一大件刚新鲜出炉的苹果金宝映入眼前。

    「过来，我喂你。」

    以葵惊讶的抬头，膝行跪到祈钒的旁边，朝祈钒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漾开，那笑意渗进了他的眼瞳里。

    祈钒觉得他已经吃到了最甜的甜点。

    「还热着呢，别一下子就吞了啊。」

    「慢点吃，之後还有枫糖苹果挞、苹果玫瑰酥、苹果蛋糕，你吃不完不准走。」

    在以葵完成任务离开後，祈钒又打了个电话给负责工事树艺的奴才，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两棵树不许砍，好生护着！」

    厨房的奴才对着已被清空的苹果库，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