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大观园

    柯让醒来时是第二天下午，入眼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躺在床上打量了一圈，装修有点儿欧式宫廷，应该是个有钱人把他捡回了家。

    腹部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甚至内裤上还垫了一片卫生巾，能包到尾椎骨的那种夜用款。

    不用怀疑，又多了个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柯让无念无想，只是觉得挺意外，这种畸形的身体，居然还会有人在知晓的情况下对他施以援手，而不是把他送去奇形物种研究所。

    他刚准备起身，房门从外被推开，动作小心翼翼的，进来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三四十来岁的样子。

    那女人见他醒了，立马喜笑颜开道：“感觉怎么样啊小让？”

    小让？

    柯让愣住了，第一反应并不是疑惑这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而是咂舌连他老妈宋兰沁都没这么亲切地叫过他。

    “忘了做自我介绍了。”郑妍笑得温婉，“我是沈东勖的妈妈，昨天是他把你带回家来的。”

    柯让更呆了，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毕竟昨晚晕倒前沈东勖已经离他三四米远，他也压根儿没想过沈东勖会回头发现他晕倒，还把他带回了家。

    可是一般不都应该先送医院么？

    柯让只疑惑了一秒钟，瞬间就想明白了，有钱人是可以传召家庭医生的，这比去医院方便。

    等等！

    所以沈东勖知道他是个双性人了？会当稀奇事儿说出去吗？一传十十传百，全校人都会知道，那他也就变得家喻户晓。

    郑妍见柯让惊慌睁大了眼，声音柔和安慰道：“放心吧，小勖不知道的。昨晚看你裤子上染了那么多血，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全程没让他进房间，你这样的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我是个医生，”郑妍笑着解释，“现在在休产假呢，天天闲在家里没事儿干。今天你去不了学校，我已经让小勖帮你请假了。”

    可信度非常高，柯让听着逐渐松了口气，心想，真贴心。

    他上下打量着郑妍，细看能瞧出她与沈东勖的几点相似之处，比如五官中的眼鼻嘴。

    基因可真神奇，都说儿子像妈，一点儿都没错，至少柯让见过的都是这样，只有他自己是个例外，他和宋兰沁一点儿都不像。

    宋兰沁说他和柯志超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柯志超在他出生前就死了，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因此很难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阿姨好”，柯让咧嘴甜甜地打招呼，“给你惹麻烦了。”

    “不麻烦，也不用这么客气，你和小勖是同学嘛。”

    柯让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好像他和沈东勖关系很好的样子。怪不得郑妍喊他小让，看来沈东勖并没有告诉郑妍他俩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不熟，不了解，柯让对沈东勖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津城中学人尽皆知的那句“学生会主席沈东勖是个同性恋”。

    哦，现在父母的工作也都知道了，还有他二舅的。

    柯让找话题，盯着郑妍的肚子，抱怨似地说：“沈东勖他都没跟我说过自己要有个弟弟妹妹了。”

    既然误会了，那就误会深一点儿，反正没什么坏处。

    他要和沈东勖做朋友，从现在开始。

    “是吗？”郑妍笑容满面，“其实小勖也是前段时间刚知道的，才四个月呢，看起来不像对吧？”

    四个月？！柯让吃惊，这肚子看起来远远不止四个月，难不成里头是双胞胎？

    他眯起眼笑，“福气双至！”

    四个字把郑妍哄得乐呵呵的，边乐边摆手，“想想都头大，一个就够了。”

    “如果只有一个，那肯定是个非常健康的宝宝，毕竟四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块头了。”柯让说。

    他这一张口说的全是人爱听的话，笑容很有感染力，小尖牙又非常吸睛，郑妍打心眼里喜欢他。自家儿子本就性子冷，朋友没几个，能把晕倒的柯让带回来，她便觉得柯让是特别的。

    沈东勖放学到家，郑妍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亲切地唤一声：“回来啦。”

    “嗯。”他站在玄关换鞋，抬头瞥了眼二楼客房，“还没醒吗？”

    “已经走了。”郑妍说。

    沈东勖：“……”

    一点儿不夸张，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失落。

    沈东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今天一整天的心思都在柯让身上，完全无法集中于学习。

    其实从昨晚他抱起柯让的那一瞬间起，这种不对劲就已经存在了。

    为什么要管呢？

    他明明很怕麻烦，也从来都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难不成是天台上的一见钟情？

    天啊，想什么呢，不过是救了个奇怪的人，怎么连带着自己都变得奇怪了。

    沈东勖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说得好听而已，通俗点儿就叫见色起意，他一直都是这么理解的。

    柯让长得又不好看，勉强入眼而已，当然谈不上是见色起意。

    这不开玩笑呢嘛。

    可是，他又为什么一整天都在想呢？

    无语。

    “什么时候走的？”沈东勖问。

    “一个小时前，本来都答应留下来吃晚饭了，后来接了个电话就说要走，估计是家里人打来的吧。”郑妍抬手指向茶几，“这个是小让落下的，你明天到学校给人送去。”

    小让？

    沈东勖愣了愣，看来他妈比他先一步与柯让熟悉。

    他踩着拖鞋走进客厅，茶几上躺着一个小熊挂件，毛茸茸的，食指长短，脖子上围了一圈蓝色的小领巾。

    沈东勖记得这小熊是挂在柯让书包上的，昨晚在车上时他还嫌弃这东西幼稚来着。

    “你记得给小让送去啊。”郑妍又重复一遍。

    “知道了。”沈东勖弯腰将那小熊挂件捡起来，握进手里捏了两下，软软的。

    现在看，还是幼稚。

    柯让接到宋忍忍的电话就回了家，他俩住一起，加个宋兰沁。

    宋忍忍是他表姐，舅舅的女儿，只比他大两个月。他舅妈怀孕时夫妻俩正闹离婚，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才取的这名，虽然后来还是离了。

    刚进门，宋忍忍瞧见他脸上的伤，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不和我一起回家，打架去了吗？”

    柯让直接忽略后一个问题，卸下书包说：“昨晚我在沈东勖家睡的，就学生会主席，你知道吧？”

    宋忍忍惊了，瞪着大眼睛问：“我靠，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想的哪样？”

    “沈东勖他可是喜欢男的。”宋忍忍说。

    柯让点头，“这不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么。”

    “那你们？”宋忍忍欲言又止，柯让身份证上性别是男，但身体特征，男女都行。

    “没有，我可来大姨妈呢，卫生棉条还是问你借的，你忘了？”

    “吓死我了。”宋忍忍翻白眼，“那你为什么会去他家？”

    “被他捡回去了。”柯让盘腿坐在地上，吃茶几上的泡面，宋忍忍刚煮好端出来的。

    他继续说：“他家好有钱，我才知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钱，根本不是同一个阶级的。”

    一个是平民百姓，一个是皇室贵族。

    平常在学校里都穿着校服，除了脸和气质，人与人之间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有钱没钱，全都看鞋。

    柯让之前没怎么见过沈东勖，高一的时候不在同一栋楼，现在又不在同一层，偶尔擦肩而过，发现这人穿的鞋都是牌子，但现在名牌鞋并不稀奇，何况又真假难辨，所以柯让也没觉得沈东勖有什么特别。

    直到昨天，他知道了沈东勖住在别墅群，别墅后院里有人工湖和大草坪，甚至还有几只家养的白天鹅，柯让从没想过这辈子会亲眼见到这种场面。

    他理解刘姥姥了，大观园实在金碧辉煌。

    宋忍忍听完柯让的叙述，双眼直放光，有模有样地分析道：“沈东勖是同性恋，他对你英雄救美，还把你带回家，八成是对你有想法。”

    “也许吧，不知道。”柯让嗦着面条，“他妈还留我吃晚饭呢，太热情了不好拒绝，正巧你一个电话打来，救我于水火。”

    本就不熟还同桌用餐，早晚穿帮，那他白白浪费一下午的口水。

    宋忍忍咂嘴，“真可惜，都还没验证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呢。”

    柯让“嘿”一下笑出声，“没关系，从明天开始见面机会就多了。”

    对上宋忍忍好奇的眼神，他又解释道：“我故意落了东西在那儿，明天应该会送来。”

    “不一定啊，”宋忍忍说，“我看悬，他可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语，高冷大帅逼，话都不愿意多说的人，哪会做这种闲事儿？指不定找谁帮忙跑腿了呢。”

    “那就我去拿呗。”柯让喝了一口泡面汤，不急不缓道：“你说他不做闲事儿，但他还往回走把我带回了家呢。”

    宋忍忍撇嘴，笑着说：“那你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