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低沉地说:小春,让我抱一抱
周渡再来西园是五天后的事,甘春托腮坐在门口望着进园处,见他出现,立即迎上去:“少爷” 他接过周渡手中的颜料和画纸,跟在后面一起进屋:“少爷这几天怎么没来,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嗯,父亲带我去铺子里学习” 甘春感觉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从进园后还没有笑过,说话也威严许多,可能是因为这几天跟在周老爷身边受到影响了吧。 “少爷,你想好要画什么了吗?”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铺开画纸问着。 “秘密”周渡说这句话时又恢复了过去的状态,带着一贯的小得意。 甘春把铺开的第二张纸拿去另一张桌子:“那我也保密,咱们分开画” 绘画的时候,周渡一直观察甘春,想从那张总是温驯的脸上找到可撕开的缝隙,想顺着那道缝隙钻进他的心里看一看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屈做自己的仆人。 “少爷,你画完了吗?”甘春发现周渡正盯着自己,有些手足无措。 “快了”周渡继续手中的画作。 “我画完了”甘春期待地望着他:“少爷快些画” 周渡在纸上随意勾了几笔收尾:“我也画完了” “是什么”甘春快步走到他身边一起端详着,画上有一只盘旋在房屋上空的老鹰:“这鹰好像少爷呀!” “不是还说我像大公鸡” “那,这个确实也像嘛,眼神一样凶” “总之禽类都和我有关对吧” “也不是这样说的,少爷要不要看看我的画!” 甘春拉着他的袖口来到自己的画作面前,是一只被金银财宝围绕着的大公鸡,若是再加上一对翅膀简直就是周渡画的那只老鹰。 “这鸡是我?”周渡有点哑然失笑,指着那堆发光的金银珠宝:“在你心里我就是暴发户吗” “才不是”甘春辩解着:“舅舅说我命里有公平,是荣华富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它送给你” “为什么” “就是想给你,没有为什么” “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跟着少爷,向来不缺过什么啊” 周渡用指尖划过画作的每一处,然后折好收起:“这张送我了” “那我要少爷的” “好” 认字,念书,绘画,是甘春喜欢的事,所以周渡才会按下性子把时间耗在西园。 甘春明白也感激他为自己所做的这些,所以也会克服体质弱和胆子小的问题,陪周渡做他喜欢的事。 十四岁时,周渡随几个公子哥去渐行山打猎,甘春也一同前往。 这是他第一次出来打猎,经验不足,一上午的时间都在看着其他人收获颇丰。 周渡面上不显情绪,却拽着马绳,要往山的深处走:“小春,外面剩不下几只给我了,咱们往前去吧。这山大着呢,动物肯定都在里面藏着” 甘春知道他向来不爱落下风,打架要冲最前面,游泳要去最深处。但是这山高不见顶,山中雾气多,站在这打眼一瞧,像是望进黑夜。 “少爷,咱们都进去会惊到动物的,到时候乱飞乱跑全撞在哥哥们的箭上,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确实”周渡把马绳又往手上缠了缠:“容我好好想个法子” “我有个办法” “什么” “我自己进去,看见动物就往外赶,你在这等着猎” “不行,太危险了”周渡唤马踏步:“一起进去” “少爷”甘春拉住他:“我不会走很远的,只要您一叫我,我就出来可好?” 周渡仍是担忧,但是甘春解开马背上的包袱,拿出水杯便往前去了:“少爷等着,别让我白费功夫” 他望着甘春的身影,喃喃自语:“小心” 进山后的甘春心里很是忐忑,雾气说不定有毒,动物说不定是野兽。但少爷还在外面等,如果今天让他空手而归,怕是会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也罢,如果雾气有毒就安静死在此地,如果遇见野兽就呼喊少爷快走。这么想着,甘春借着微弱的光线加快了步伐。 此刻,群山正借着雾气悄悄合拢,等甘春走到两腿发麻停下休息时,才发现所有路径都已消失,只有一条由血色花朵铺出来的通道。 他犹豫再三还是随着通道来到尽头。尽头处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坐落着几间屋子,屋前有个身穿紫衣的男人背对着自己。 “你来了”男人转过身对他说。 “你是谁” “巫师” 甘春并没有惊讶,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存在能人异士的,自己住的西园原本也是初代家主用来请神祭祀的地方。 “我叫甘春,是来山里寻动物的,走着走着突然发现群山合在一起了,只剩下一条通往你这里的路”甘春礼貌地向他说起自己来到此处的缘故。 “渐行山是灵山,有自己的意识,它不喜打扰,所以容不下动物。如果有外人闯入,便会封住去路,将其困死在这里” “啊,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甘春想到再也见不到少爷,声音都颤起来。 巫师抬眸看他:“留在这里不好吗?” “少爷还在等我”甘春上前一步靠近他:“你一定知道出去的办法吧,可不可以告诉我” 巫师却牵住他的手抚摸着:“仆人的手” 甘春把手抽出来又问:“可以吗”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甘春想,只要不过分一定答应。 “你的命格破损,主一生求不得。所以才会母亲病亡、算是养父的屠夫带着五个哥哥另娶、不能和亲父周仕相认、从来养不活生灵” “你”甘春无法无法质疑巫师所陈述的过去,那都是常驻心口上的疤。 巫师打断他:“已死的人我救不活,已断的缘分我接不上,已下的狠心我改不了。但是还未发生的事我可以挡住,未来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可以来渐行山找我” “为什么帮我” “这是你命里的公平,以求不得换求得” “舅舅说我命里的公平是荣华富贵” “那是用你母亲的生命换来的” “那屠夫和哥哥呢?并没有换来周老爷” “但是换来做周渡的仆人” 甘春不说话了,巫师递给他一块通体雪白的石头:“拿着它,山会把你引到少爷那里。以后来时山也会把你引到我这里” 他接过石头向巫师告别,心急火燎地顺着山的指引往少爷的方向走去:如今的我,除了少爷已经没有什么可求的。既然过去的一切由不得我,那便抓住今后能由得我的吧。 当他走出山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周渡一见到甘春,立马甩开马绳飞奔而来,死命地抱住他:“小春,你终于出来了” 甘春享受着他的亲昵,感受着他贴在脖子上发颤的音调:“少爷,我在里面迷路了。对不起,没为您找到动物” “不猎了,我们回家” 一路上周渡都牵着他的手,直到回府后才放开。 “小春,我今晚留在西园” “好,我去给你准备衣物” 起初周渡怕父亲训斥,所以从来不敢在西园玩的太晚。有次他们偷喝了酒,周渡意识还算清醒,甘春却支撑不住的醉过去了。等给甘春洗完澡、把房间收拾干净后,他也有点撑不下去,便挨着甘春一起睡了。醒后,仆人端来了两份吃食,回主院后,父亲也并未提及这回事。于是周渡偶尔就会留宿西园。 周渡洗完澡换上甘春准备的衣物出来:“这身衣服不是我拿来的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 周渡有些惊奇:“我和你一直都在一起,怎么没见你做过” “您不在的时候做的呀” 甘春把周渡换下来的衣服收起:“我去洗澡了少爷” 周渡叫住他:“这件衣服不能用力搓洗” “少爷放心吧,我早就向浆洗房的人取过经了” 他坐在床上听着甘春洗澡的声音, 想到今日渐行山的事。如果甘春没有回来,自己就穿不上这身衣服了吧。如果甘春没有回来,自己就听不见他叫自己少爷了吧。 “少爷,我洗好了” “这么快” “对啊,我想着少爷今天打猎一定很累,得早点休息,不好让您等太久” “好,睡觉吧” 周渡扯开被子,让甘春爬到里面,然后吹灭蜡烛才躺下。 过了一会,甘春小声问他:“少爷,您睡着了吗?” 周渡很快应声:“还没呢”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不该让你一个人进山,如果你没有出来…”周渡深呼吸着:“是我的错” 甘春安慰着他:“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在这吗?怪我太笨,让少爷担心了” 周渡伸出手放在甘春腰间,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勾,嗓音低沉地说:“小春,让我抱一抱” 黑暗处,甘春从脸到耳全红透了:“嗯” 他缩在周渡怀里,心里非常紧张,有唇落在自己的颈窝处:“少爷” “别动” 周渡磨擦着他手上的薄茧,抚摸着他不论怎么都喂不胖的身躯,最后把脸埋在他还未彻底干透的发间,神色痛苦地说:“小春,我以后再不会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