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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 一条鬼街上,新开了一家茶馆,还在装修中,生意很清冷。 但是老板很漂亮。 云昭将头发挽成髻,用了一根木钗别住,笑着对仅有的几个客人说道:“店里的木头还得打磨,恐怕掉木屑,诸位先走吧,今天这单就免了。” 鬼街上。 客人也都是鬼修,个个长得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勉为其难。 云昭的美貌简直就像黑水池里盛开的一朵雪莲。 “老板,我昨天输液了,你知道是什么液吗?” “是想你的夜!” 有客人说骚话。 云昭一笑,更引得几人蠢蠢欲动,但在看到从后院走出来的丑八怪后,瞬间脸色大变,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鬼纹上身。 身上叠满了黑色斑点,几乎连一块好地方都看不见,这简直是晦气本晦! 他们即便是鬼修,也很嫌弃这种人好吗! “老板。” “你家小傻子要是哪天死了,你来找我,我罩着你。” 临走前,有人心有不甘地留下这句话。 云昭只是笑笑,等人走后,向着自家小傻子走去,问道:“怎么出来了?头也梳,鞋也不穿,你要是大半夜这么出来吓人,我非得揍你。” 他语气温柔,温柔如水。 南司雪动了动眼珠,忽然摇晃脑袋,因为她披头散发的,头发像黑色帘子一样,挡在眼前,她看不清了。 “笨蛋,这么长时间了还学不会用手。” 云昭替她撩开眼前的头发,本想替她编个辫子,见小傻子摇头晃脑地反抗不休,也只好算了。 摸着她脸上的鬼纹,喃喃道:“我们都稳定下来了,是不是该给你取个名字,听他们小傻子小傻子得叫你,真讨厌。” “你说是不是,小傻子?” 他含笑问道。 南司雪眉头一皱,动作很缓慢,所以皱眉的动作格外清晰。 云昭笑得更开心,抚摸她的眉骨,说道:“你有时候还挺聪明的。” 什么叫有时候? 她大多数时间都机智得一批好吗? “叫你什么呢?” “不如随我姓吧。” “云小黑?” “云小鬼?” “云小傻子?” “对,就叫云小傻子怎么样?” 云昭故意逗她。 南司雪听出他在取笑自己,但懒得计较,张嘴道:“我饿了。” 她嘴角带着一点鳞片。 现在是正午时分,大片大片耀眼灿烂的阳光从门口窗户处冲进来,小傻子嘴边的鳞片熠熠闪光,分外明显。 云昭捏起一个鳞片,审视一番后,忽然脸色大变,冲进了后院。 “我的鱼!” 他吼得撕心裂肺,再从后院冲到南司雪面前时,眼神愤愤,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严厉道:“罚你不许吃饭。” “可是我饿了。” 南司雪声音委屈,扯着云昭的袖子,又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你个傻子,那鱼是用来帮你修炼的,不是给你吃的。” “那锦鲤有多贵你知道吗?” 云昭痛心疾首,但见小傻子茫然的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心软,认命道:“我给你烧饭去。” 天知道,他的梦想是当一个茶馆老板,不是当一个居家保姆! “云昭!” “出去做检查了!” 老鬼拿着一张纸冲进店里,看见云家的小傻子后,动作顺滑地下跪,磕头,点了一炷香,然后才起身,只敢坐到另一边。 老鬼是这条街的头头,很罩着他们,这间茶馆也是靠着老鬼才能开起来的。 云昭对他很尊敬。 老鬼对云家的小傻子很尊敬。 因为认定了云家的小傻子是鬼道前辈,七老八十的那种老前辈。 “检查?” “要递灵石吗?” 云昭忧心忡忡地问道,他身上的灵石不多,小两万吧,还打算再攒攒,给小傻子置办一点鬼修用的法器呢。 老鬼摆摆手,道:“不用不用,那种检查我都替你挡了,不用你出钱。” 他将手上的纸拍到桌子上,狠狠说道:“好家伙,那些名门正派就是有钱,丢个弟子,漫天发寻人启事,用得纸还是通灵软布!” “南司雪?” 云昭看到通灵软布上的绘象,瞬间就被震慑到了。 以画中少女的形象,他应该是被惊艳到了才对,但惊艳太甚,就形成了震慑,好像那些佛修见了如来、观音一样 老鬼见他的表情跟自己初次见到画像时一样,不由得意,透露消息倒:“仙尊的首徒,十七岁悟道,她娘还是大成期修士,谁能想到叫一场洪水卷跑了呢?” “洪水?” 云昭搭茬,然后发现自家小傻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脚边蹲着,仰着头看他,眼睛很大,瞳仁很黑,像个乖巧的小黑狗。 他摸摸“云小黑”的脸蛋,哄道:“等一等,一会儿再给你烧饭。” 就叫云小黑吧! 南司雪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有事,没想到听到这个令人失望的消息,不高兴地垂下头去。 老鬼继续八卦:“十七岁悟道,但是悟的是无情道,跟她师傅短慈悲道相悖,就被毁了道心,让她重新再悟。” “好家伙!” “这要是放在一般门派,她把掌门当猴骑都行。” “十七岁悟道,咱听都没听说过。” “她师傅说毁就给毁了。” 八卦完。 老鬼又总结道:“毁完当天,就叫洪水卷跑了,估计她师傅现在也后悔得不行不行了,漫天漫地的找。” 居然都找到他们鬼街上来了。 “一会儿咱都得出去,就当涨涨见识了,仙尊、大成期修士,还有个贼俊的丫头。”老鬼乐呵呵地说道。 云昭看了一眼已经在翻箱倒柜找食物的云小黑,迟疑道:“她也要去吗?” “去,得去!” 老鬼语气严肃起来,道:“仙尊亲自找人,别说她半人半鬼了,就算她是个真鬼,都得揪出去晒晒太阳。” 不过他也理解云家小傻子的特殊之处。 眨眨眼睛,狡黠地说道:“我把你们安排在前面了,检查完就回来。很快的,毕竟人家也着急找徒弟。” “好吧。” 云昭点了一下头。 南司雪找食物途中,打翻了一盒草木灰,踢倒了垃圾桶里的木屑,本来就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现在满脸满手的灰尘木屑,更显得狼狈不堪起来。 “啪!” 云昭拍了一下她的手,见云小黑迅速缩手,委屈巴巴地抬头,逼着自己狠下心,说道:“先去做检查,回来再给你烧饭。” “可是我饿了。” 南司雪委屈得想哭。 “先吃糖垫垫吧。” 云昭嫌她手脏,往她嘴里塞了块糖,嘱咐道:“不许嚼,慢慢含着。” 说完。 他公主抱起云小黑,去排队检查。 队伍里。 所有鬼修全部都低着头,也有胆子大的,偷偷抬头瞥一眼,再迅速低下。 云昭也这样做了。 然后看到了最前面的仙尊,谢重,谢仙尊,威严庄仪,气势摄人,他不敢评价容貌,就像不敢评价一尊神邸,在心里偷偷地评价也不敢。 “他帅吧?” 怀里的云小黑忽然对他咬耳朵道,还冲他眨了眨眼。 帅。 但大家都安静的时候,不要说话啊! 仙尊左手边的穿杏黄色半旧道袍的少年往这看了一眼。 这边的人齐齐缩了一下脑袋。 好在对方并没有追究,队伍快速地往前。 “烤玉米。” “香香的烤玉米!” 南司雪嘴里的糖化完了,最后一点甜味消失,她看到了路边的玉米堆,还是紫色的,烤出来最好吃了。 云昭就给她烤过。 当时他们两个置气,云昭为了哄她,就给她烤玉米,还对她说:“烤玉米,香香的烤玉米。” 她说完。 云昭没像她当时一样笑,还把她从怀里放下来了,瞪她一眼,表情很吓人。 南司雪又饿,又没人哄,还被瞪了一眼,心中委屈得冒泡,想也不想,一溜烟往玉米堆里钻去。 “干什么呢!” 屠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心中烦躁地大声训斥道。 南师妹丢了。 谢仙尊疯了似的找,她跟陆灵狐过来帮忙,也快疯了,这种时候再碰到那种不守规矩的,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是我的妻子,脑子不太好使,我这就把她拉过来。” 云昭慌忙说道。 南司雪坐在一个单杠上,双手捧着玉米,啃了一口,不好吃,她含泪又啃了一口,还是很难吃,于是又含泪咬了一口。 南师妹不会说话。 那两个鬼修都发声了,基本上也可以肯定没他们的事了。 但还是得检查一遍更放心。 “烦死了。” 屠菱烦躁地小声嘀咕一句,边走过去,边说道:“行了,我先检查你们两个,要是没事的话,你们先走。” 一看也知道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所以没必要计较。 她走到那个坐在单杠上,正在啃生玉米的傻子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撩起她的头发。 下一秒。 “啊!” 屠菱尖叫一声。 陆灵狐被她吓了一跳,往这看了一眼,压着怒火,骂道:“一个鬼修而已,你至于吓成那样吗?检查完了,就过来帮忙!” 云昭本以为他们会迁怒云小黑,没想到那仙尊身边的少年还算讲理。 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埋怨道,他家云小黑丑是丑了点,但也没有故意挡着,只是披头散发而已,再说了,脸上是鬼纹,又不是青面獠牙,至于吗? “不是。” “陆灵狐!” “陆灵狐!” 屠菱口不择言,连陆师兄都不喊了,想再去掀开那人的头发看一眼,又不太敢,也不太敢相信。 他们南师妹何等惊才绝艳、人间月仙一样的人物。 就算找不着。 就算想象中找着了,想过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或者更差一点,可能香消玉殒,找到一具尸体。 可眼前人,真是-- 乞丐一样的模样,她死也不能跟那个人间卷王联系到一起啊! 屠菱的眼泪“唰”得流了下来,心头酸涩至极。 “一个鬼修,把你吓哭,你也真行啊!” 陆灵狐已经走了过来,看屠菱不争气地哭了,心里就来气,这种时候稳重一点吧,老谢都快疯了,他们两个得撑住了。 “检查完了没有?” 他问道。 屠菱拼命摇头,眼泪流得更狠了。 陆灵狐一摆手,说道:“算了吧,明天你回去,我叫闵毅过来。” 说完。 他上前撩起那鬼修的头发,被对方满身的鬼纹震惊了一下,修为不浅啊,所以估计活不长了。 正准备检查时。 “老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陆灵狐调都变了。 “说!” 谢重瞬间就站了过来,面上如覆了一层寒霜一样。 云昭被这三人挤到旁边,提着一颗心看向自家还在低头啃玉米的小傻子,心里既觉得没什么大事,他们每一颗灵石来路都干干净净,没杀人没害人,更没藏人,老老实实开茶馆,他们正道仙尊应该是讲理的。 同时又后悔。 云小黑肯定是饿坏了,才会去扒玉米吃,来前应该多给她带几颗糖的。 陆灵狐也在后悔,他太惊讶了,才下意识地喊出声,但是他不该这样的,他应该先收拾好残局,把老谢的宝贝徒弟打扮出人样来,再给他看。 现在还来得及吗? “老谢,要不然你先离开,否则我怕你接受不了。”陆灵狐紧张地舔了舔舌头。 谢重往前一步。 陆灵狐挡在他面前,表情沉重地像是在上坟,看着他,说道:“你最好,要有个心理准备。” “让开。” 谢重再多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跟他讲。 屠菱把陆灵狐拉到一边,还在不停地流泪,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泪,眼圈红红地看过去。 玉米是生的。 没烤过,不好吃。 南司雪极苦闷地又啃了一口,额前两边的头发被人撩起,别在耳边后面,视线一下变得开阔起来。 她抬眼。 有人在哭。 好帅。 流泪都这么帅。 对于这么一个绝世大帅哥主动给她摘头发上的木屑,给她擦脸上的草木灰,给她擦脚,把外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南司雪是感到不好意思的。 因为这TMD是在调戏自己吧! 别以为她不穿鞋,不梳头,不会做饭,不小心啃了个生玉米,她就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了,她可机智得一批呢! “我饿了。” 南司雪目光淡漠地掠过这三个陌生人,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云昭。 重复道:“我要吃烤玉米。” 无论是此时此刻云昭心中着急要吃烤玉米的云小黑,还是此时此刻担心云小黑的云昭,都预料不到一件事情。 明日之后。 她是南司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