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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你所愿

    “池洋想弑君篡位?”男人神色微愣,眸底盛着深不见底的黑,他忽略掉那洒在自己衣袍上的热茶,语气少见的透出些许慌乱来,“可有听见行动时间?”

    带着月牙标志的人诚恳的摇头,“不清楚。”

    “那陛下那边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也不知道。”

    顾亦尘拧起眉毛,眼色逐渐幽深起来。那个夜晚顾家的惨案还历历在目,可是他却不可避免的陷入抉择,像是泥沼,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

    丧亲之痛带来的痛苦没经历过的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何况那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有整个顾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甚至是管着内府的总管阿姨,和愿意多给他留些饭吃的厨房老爷爷,他甚至没有办法想象所有的这些在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血淋淋的颜色,而这一切的本源,都来自于那个他最深爱着的女孩。

    恨吗?是恨的。

    可三年的时间也足够将恨磨平了棱角。

    爱却不会。

    “主子,咱们要采取点措施,告知陛下一声吗?”

    顾亦尘的目光远远地落在一处,黑色的瞳仁中流露出一点迷茫,可是末了,他还是轻叹一声,“不必。”

    栯川花毒是慢性毒药,且发作方式本就困难。既然要通过那种方式传播,她又那么聪明……

    不会的。顾亦尘努力的说服着自己。不会的。

    “就当不知道吧。”他轻轻扶额,到底是做了决断。

    他做不到去给池洋助推一把,但他也同样忘不了曾经的那些。就当不知道好了,把一切交由上天决断。

    “确定他已经知道了?”池汐执着笔,奏折上那个工整的阅字唯有最后一笔被划出了框,看起来格外突兀。

    “陛下,臣确定。”

    “那他怎么没反应……”一句小到不能再小的叹息脱口而出,少女有些茫然的看向手里的奏折,视线却并未聚焦于此,连滴落的墨汁脏了衣袖都未曾察觉。

    旁人听不清,陆青野却能听的分明,他低垂着眉眼,没有多说半个字,手指微微的屈起,并未多言。

    那天夜里,池汐还是不放心让陆青野带着她,去了那个苏陌与黑衣人约好拿药的位置,坚固的宫墙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那东西就这样不遮不掩的被扔了进来。苏陌的动作更是坦荡,连弯腰拾取的动作都做的格外优雅。

    只是池汐根本没空看他,而是一眨不眨的和陆青野蹲在某个房顶上,看着躲在暗处的顾亦尘。

    他也在看,只是他看的是苏陌,看他手里的药,和那条宫墙上的缺口。

    池汐离他较远,也就听不见他的声音,只隐约看见那道身影顿了顿,随后又泰然自若的走远了。

    这次他一定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别说有所行动,就连上前制止都未曾。那个“他不知道”的荒唐理由没办法再搪塞自己,池汐不信邪的说服自己,或许,或许他是有别的打算。

    可是她等啊等,却再也没等到过顾亦尘来找她。

    明明知道她身处一种什么样的危险之中,可是却不曾打算阻止,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无非是,他也同样不想你活着吧。

    池汐想起她曾在那话本上看到过得话来,都说感情最经不起的就是试探,她这不算试探,他们两个之间,或许也不曾有过什么感情。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除了他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刀,和一句算得上是肯定的“喜欢”,他又承认过什么呢?可是就连他仅有的几句承认,也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那天的夜很安静,池汐躺在床榻上,脑海中的一幕幕尽是两个人相处的所有细节,她回想起了太多东西,却忽然不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

    权吗?似乎不止。

    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了,皇位、权力、说一不二的威严、响誉天下的名声,以及,顾亦尘。到头来她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东西,只有那个人,似乎她从来都没真正拥有过。

    一夜无眠的女孩用胳膊挡住了眼睛,第一次觉着,原来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有些闷闷不乐,一连消沉了许多日子,刻意的让自己忽略掉和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事情,就连容羽也不想见,无非是因为看见他的模样就会想起他来。

    可她也架不住容羽自己找上门来。

    “陛下这几日有烦心事?”容羽笑着,将带来的糕点一盘一盘的摆在她的手边。美人如斯,又和风细雨的和她说着话,池汐不由自主的软下身子,到底是卸了防备,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是因为什么?陛下与我讲上一些,或许心里还能舒坦舒坦。”

    “也没什么,一些琐事罢了。”池汐叹息着,执起那糕点时却停了停,随意的叩了叩桌面。这是她和陆青野的暗号,意思是看看这东西是否经过了筛查。容羽倒是不会害她,不过难免原料会不干净。池洋那边她本来自有安排,如今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就连身边的觉夏都不曾知情。

    屋外的树影斑驳了些,树上轻轻地滚落下来几颗石子,池汐眸子深了深,只叹息一声,将那糕点放了回去。

    容羽瞥了一眼女孩看着的方向,又瞧了瞧她手上的点心,一向自以为是解语花的他干脆压低了声音,“这后宫里,最近怎么添了不少守卫?若是有什么大事,臣也好早做打算。”

    池汐微愣,随即笑道,“也没什么,放心便是。”

    “没事便好,”男人弯起眉眼,也不再让女孩尝那糕点了,安静的收了起来,只是收的时候又不经意间添了一句,“我瞧着那些守卫的衣服规整极了,袖口上都带着银线做的标记呢。想来还是皇家银子多,这么奢侈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银线标记?”池汐皱起眉,“月牙形的?”

    “嗯,漂亮的紧。”

    池汐却急了,她瞬间挺直了脊背,“哪看到的?苏陌那里?”

    容羽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不晓得内情的他着实猜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又一向觉得他没有任何需要对她隐瞒的东西,便如实回到,“前几日,千栩宫那边。”

    千栩宫是顾亦尘后来搬去的地方,在后宫里一个偏僻的角落,他自己想住的远些,池汐也没理由拦。

    不过陆青野他们那一批人的衣裳,早就已经是皇家统一做的,不会再像暗渊阁那边一样绣上银线,他们暗渊阁的人把那隐蔽的标志当成信仰一样的东西,知道那代表着什么的人并不多,大多都像容羽那样,只觉得是大家族的护卫罢了。不过皇宫里混进了这样的人,她竟然不知。陆青野竟然也不知。

    是......顾亦尘的人吗?

    可是暗渊阁不是早就已经和池洋相互勾结了吗?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脊背都跟着发冷,一个从没想过的可能忽然浮上心头,她想,会不会,顾亦尘早就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不,或者说,他一直都是站在池洋那一边的。无论是很久以前,亦或是现在......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越涨越大,她甚至想不出一丁点反驳这个立场的理由。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她在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里,还真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解语花没能解语,反而让郁闷的人更加茫然,池汐转手派出陆青野去查这件事,得到的结果却和容羽相同。她早知道顾亦尘有他自己的人手,却不想约束什么,可谁能想到事实竟然如此。怪不得他知晓这些事的那天如此坦然,亏她还自作多情的要让他知晓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恐怕连那药都是他找的。

    女孩不知道的是,暗渊阁早在几年前顾亦尘的师父病逝后就分成了两派,少部分人手跟在顾亦尘身边,大部分却都归属于他的那个师兄。可惜这样的事就连陆青野都不曾知晓,又何谈信息早就经过好几层过滤的皇帝呢。

    顾亦尘,那个她明媒正娶八台轿子抬进凤鸾宫的夫君,那个她从一出生起就和她紧紧连着线的人,现在却在想,该怎么弄死她。

    这就是她一门心思想娶的人,是她惦念了许多年的人,是那个,她宁可跪着也要陪伴的人。

    都说世间情爱最是磨人,那些话本里描述的风花雪月也动人心魄,就连戏台上演的折子也向来脱不开情之一字,她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是懂,起码能看清人心,也能正视欲望,可是如今曲终人散了,才发现原来她从来都未曾明白过那个字。

    如此也好。他们都累了,顾亦尘不想继续下去,她也一样,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次日夜里,顾亦尘正安静看着书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下人递给他的一张字条,与这四个字一同传达过来的,就是那女孩点了十几个人一同侍寝的消息。

    那一刻顾亦尘连手指都在发颤,展开字条后,上面明明白白的写了四个字,“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