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抵

    容馨那边守卫十分森严，但这次刺客仍然闯了进来。

    柏琛赶到的时候，一波刺客正与府里的守卫缠斗，当中一名高大的刺客肩上扛着一个失去知觉的女孩子，看身形正是容馨。

    柏琛酒立时醒了大半，接过属下递过来的长枪，大吼一声跳进战团，目标直取那名身材高大的刺客。

    这些刺客都不是泛泛之辈，一边与柏府的人纠缠一边目标明确地缓慢往围墙边移动。

    倘若不是柏琛额外增加了容馨院子里的守卫，他们十有八九便会得逞了。

    容简站在外围万分焦急，左右看看，发现府里部分持弓的守卫担心误伤自己人，不敢动手。容简抢过一把弓，搭上箭，瞄了一会儿射了出去。一个刺客惨叫一声，捂住肩膀趔趄几步。柏琛立即抓住时机，一枪刺过去。刺客倒地不动了。

    柏琛和容简加入之后，刺客很快显出败相，柏琛看准破绽，双手持枪格开几把武器，往前一冲，长臂一捞，把容馨从刺客肩上扯过来。随着几道白光，长剑大刀都往他身上招呼过来。柏琛把容馨往容简方向一抛，手中长枪横扫一圈，再趁势往那高大刺客身上全力扎去。刺客闪了一闪，没躲开，腹部被刺中，“啊”的一声倒下去。

    其余刺客也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柏琛喘着粗气看向容简，只见他搂着容馨半跪着检查她有无受伤。

    救出了容馨，刺客也大势已去，柏琛便把剩下的事交给府里的护卫，慢慢朝容简走过去。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样为自己今晚酒后所做的事道歉，久在刀口舔血的他身体突然有一股危险的直觉。

    回头的一瞬间，已经知道来不及了。那个倒地的高大刺客挣扎着掷出一把剑，目标是容简怀里的容馨。

    剑就在他回头那一瞬就擦过了他的腰侧。容简愕然抬头的动作在柏琛眼里就像慢动作。

    “我会保她平安。”他承诺过。

    他没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动，但他就像在山洞里看到容简被匪徒蹂躏时那样，突然爆发出了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里所有的力量。当时他撑着不可能支撑身体的断腿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而今夜，他仿佛追上了风，追上了流逝的光阴。

    容简睁大眼睛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挺拔的身躯。剑从他背后穿过来，在腹部戳出半尺来长。粘稠的血滴滴答答沿着剑尖滴落下来。他没有倒下，就这么直直站着，面对着容简，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有人叫喊着冲过来扶住柏琛，有人继续和残余的刺客打斗。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一瞬间消失了，所有的动作都静默而缓慢。

    柏琛没有死，但数度在死亡的大门外徘徊。创口看起来不大，但剑穿透了内脏。

    容简守了他一天一夜，就被大石劝走了。他连续五六日每天过来探望他，但他始终没有醒来。他的脸色时而像死人那样惨白，时而又因为高热而发红。

    容简说不清内心的感觉。前一刻还恨不得杀了柏琛，下一刻就发现他快死了，而且还是为了救容馨而死。

    容馨也每天嘤嘤嘤地哭个不停。在柏琛刻意的安排下，她并不知道柏琛对容简做过什么，在心目中的柏琛是救过她两次的恩人。

    在种种复杂的情绪里，柏琛到底活过来了。他身体底子好，一旦醒来，伤就好得很快了。

    他醒了之后，容简就不再每天过来看他了。偶尔来一次，柏琛视线都不肯离开他，反而让他坐立不安，更加不想在他这里待着。

    有一回容简来看他，柏琛正靠坐在床头，他使了个眼色，让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出去。容简猜到他要说什么，看到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时，抢先开了口：“侯爷，侯爷对馨儿的救命之恩，容简无以为报。将来若有需要容简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再死不辞。”他深深作了个揖，“但侯爷那日所说的心意……请恕容简不识好歹。”

    柏琛什么都还没说，已经先被容简堵了一个好大的塞子。他沉默片刻，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太无耻，对你做过那样的事，还以为我一句话，你就能回到我身边来。我真真是疯魔了。”他低下头，叹了口气，“你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我为了救馨儿也差点丢了性命，而我先前对你的种种不堪，也已经还还不清了，但，假如你愿意，我们就这么相抵了吧。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容简怔愣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他知道柏琛不是儿戏的人，他说出口，就会做到。他心里顿时像被解除了束缚一般轻松起来，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柏琛看到他因为自己这番话露出掩盖不住的松快神情，心里又是一痛，但他已决定不再强求。

    “假如你想带着馨儿去南诏国，我会为你们安排。在夏国境内，我一定保你们平安。但我只能送你们到北龙门关。你给摩迦华传个消息，让他安排人到三河郡接你们。”

    “嗯嗯。多谢侯爷。”容简点头，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经历了战败被俘，经历了非人的凌辱，经历了失去亲人，经历了差点丢掉性命，如今终于可以不再恐惧。

    绝望来自这个人，希望也来自这个人。给的，欠的，就这样相抵了吧。

    从此互不相欠，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