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数
苏纯澈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性子颇有些容易蹬鼻子上脸，自从那日在温泉里跟闻亦微索吻成功之后，他便越发厚脸皮起来，之后每次两人行事都要闻亦微哄着来亲他，倒是成功的反客为主了一番。 有闻亦微的精华滋养，饶是他自己没有什么上进心的修炼，修为也从金丹期进入了元婴期，有时候看着识海里那个小人，苏纯澈觉得还颇有些意思。 反倒是楚丘九怀，自从回了点星楼之后便闭关不出，只吩咐楼中管事招待两人。苏纯澈有时候要去文心阁也会被管事拦下，只说自家主子正遇修道瓶颈，不好叨扰。 他这一说，苏纯澈也只好作罢。 好在这段时间过的很快，半年之后，楚丘九怀就出关了。而他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了闻亦微，彼时的苏纯澈正好去了山间游玩，他修为自元婴期开始便突然卡住了，这位仅仅四年就从凡人之体一跃成为元婴期的修真界天才对所谓的瓶颈期毫无了解，但他秉持着随心而动的想法，并不强求自己快速精进。 闻亦微在长月楼里饮茶时，楚丘九怀飘然而至，他落地时悄无声息，但闻亦微早已察觉到他灵力波动，便放下茶杯，头也不回道：“恭喜，今日出关，你境界已经到大乘期了吧。恐怕整个修真界，除了那位魔尊巫榭以外，再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楚丘九怀却不甚在意自身修为提升，他走到桌边坐下，闻亦微替他倒了杯茶，楚丘九怀伸手接过，却没有品尝，而是问他：“你跟阿澈在一起了吗？” 他这突然的问题问的闻亦微有些措手不及：“此话怎讲？” “管事跟我说，我闭关这几个月，你们天天呆在一起，他吃喝睡觉都与你一道。所以我想，你该不会是喜欢阿澈了吧。” 闻亦微却笑了声，道：“你可是忘了，百年以前你为我卜筮过，我命中带煞，注定孤老一生。” “是有这么件事。”楚丘九怀轻声道，“但你与阿澈相遇，命运便发生了变化，如今我说，你的姻缘线与他相牵……你信吗？” 然而迎接楚丘九怀的话却是闻亦微的否认：“不可能。”他情缘寡淡，四百年来只有楚丘九怀这一个还算朋友，其他人但凡与他长久相处，便会被他命数克死。 如果苏纯澈真与他有姻缘相牵，恐怕自己的孤煞之命会牵扯到那人。 再者，也不知为何，闻亦微想不出自己与苏纯澈相伴一生的画面。 他自幼父母双亡，是跟着街边乞丐讨生活的，后来有个善心的贩夫将他收作养子，可还是逃不过被克的命运，不久以后就死于意外。几次以后，闻亦微发觉自己周围亲近的人大都死于非命，便知道自己天生克人，不得与人有缘。 好在他后来有了奇遇，先是误吞了净体仙丹，又在一处洞府找到某位陨落的前辈所留的修真道法。他本就聪明，又因早年机遇而看破红尘，于是借此一举入道，筑基成功。 此后百年，他靠着那本道法，又加以自己的理解，很快便成为一名散修，虽无门无派，但也过的逍遥自在。直到元婴期时，他遇到楚丘九怀，对方看破他命运未来，告知他此生将孤独终老。 闻亦微只是大笑，他此前已经猜过自己一生孤独，现在楚丘九怀的话也至多是验证他的想法罢了。 “你呢，你靠我这么近，不怕被我孤煞之命反噬？”大笑过后，闻亦微又问道。 而楚丘九怀只是摇头：“我来找你，本就是参透了命数所为。” 两人对饮一日，也算交下了这么个朋友。 …… “你以前曾跟我说过，我是一世孤煞，不得亲缘。” “是。” “可你现在却告诉我，我的命数变了？与他相关？” “是。” “天命是这么容易可变的吗？” “不是。” “我花了一百多年来接受自己孤独一生的命运，可你现在又告诉我，我的命数轻而易举的就被改变了……九怀，这当真不是你的计谋吗？” 楚丘九怀摇了摇头，将杯中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以为你会高兴。”初见时闻亦微对自己注定的命运其实心里还有反抗之意，所以他一路苦修功法，又去找了不少会卜算扶乩之人，但算出来的都是他将孤老一生的命数。 可现在楚丘九怀告诉闻亦微，他的命数已变，他不需要再孤独终老，他的姻缘线与那少年相牵。 可闻亦微发现自己并不高兴。 他表情古怪的看着好友，问他：“以你的话来看，我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就只能跟他在一起？” 楚丘九怀道：“你的命数改变因他而起，那自然也只能与他相关……阿澈也很可爱，不是吗？我听管事说，你这半年来都与他一起，每日修炼也好，习武也好，甚至晚上也是睡在一起的。跟他在一起不好吗？” 闻亦微冷笑一声：“若是我说不好呢。” 楚丘九怀却惊诧道：“我以为你喜欢他才跟他一起的呢。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闻亦微下意识反驳：“我怎么会喜欢他，我……”他忽的一滞，又觉得不对。 “我。”他张了张口，终于吐出几个字来：“我确实有些喜欢他。”时至今日，他终于承认自己在第一眼时就被少年外貌吸引了，才做出那当街调戏的举动。后来又几次跟面前这人提起少年，引得楚丘九怀也去寻他。 之后九怀告诉他少年所在，他也立刻动身赶往那里，使了个计谋跟少年双修。他不爱与人亲吻，却偏偏被苏纯澈吸引，与他唇舌交缠，他也不喜旁人蹬鼻子上脸的举动，可那少年只要抬眼摆出一副谁都能看出来是装模作样的可怜相，他也只好举手投降。 他应该是喜欢他的。 如果是楚丘九怀来之前，闻亦微或许会直接告诉苏纯澈自己的心意。 可在听闻楚丘九怀那番话之后，他突然对这种喜欢生出几分抵触来。 极其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抵触。 他用了两百年来反抗命运却无果，只能接受自己孤独此生的命运。可少年出现，将他原本命运逆转过来，告诉他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可照着楚丘九怀的意思来看，他所谓的命运改变，也不过是从一条既定的线，走上了另一条既定的线罢了。 选择权从来不在他自己手里。 终其一生，他也不过是天命之下的棋子而已。 “我……”闻亦微极为干涩的开口，竟想把自己方才的心意收回来。可楚丘九怀却没给他机会，又重复道：“你既然喜欢他，那你可以跟他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嘛？” 闻亦微突然起身：“我该离开了。”是了，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到为一个少年如此失神。 说是喜欢，本质不过是命数而已。 他该离开这里了，只要离开了，离那少年远远地，从此再不相见。 那这份感情，就能被他彻底埋葬了。 …… 闻亦微来时孑然一身，走时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带的。长月楼里大门敞开，山间微风自山上而来，穿房而过，又从窗户吹了出去。 楚丘九怀坐在桌边，将一杯茶一口饮尽。 他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