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安
尼尔森后来果然没什么病人了，差不多六点半的时候他就收拾了东西带着西里尔离开了小医院。 黑色大伞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紧挨在一起，互相传递着自己的温度，快步走向医院边上的小公寓。 木门飞快的打开关闭，隔绝了外面的阴冷压抑，两人站在玄关处用毛巾稍稍擦了下头发，搭在墙边的的雨伞底下落下一摊水渍，“滴滴答答”的响着。 “你先去洗个澡吧，不要让感冒更严重了。”尼尔森对西里尔说，顺便给他指了浴室的位置。 但是西里尔却没有立刻向浴室走去，而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尼尔森道：“尼尔森先生，要不我们一起去洗吧，你也淋湿了。” 尼尔森正在脱掉外衣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将视线转向了一边，低声道：“……还是你先去吧，我没事的。” “如果因为我而让尼尔森先生生病了，我会很难受的！”西里尔靠近了尼尔森高声道，那对漂亮的纯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尼尔森。 尼尔森强迫自己看向西里尔，看着那对染了雨水的眼睛，心底一颤，他忍不住开口道：“……好。” 看着水下若隐若现的年轻身躯，尼尔森身体僵硬，目光呆滞，对面的西里尔似乎和他说了什么，但他一句都没有听清，只是沉浸在深深的后悔中。 ……为什么没办法拒绝他。 并不宽敞的浴盆中，两个大男人面对面的坐在里面，满盆的热水都稍稍溢出，水面轻晃，以至于水下他们交织在一起的身躯并没有特别明显，但是对于尼尔森来说却是过于明显了。温热的水中少年的皮肉却是更加的温热，偶然触及，他都会为那白皙皮肤下蕴含的巨大肌肉力量而感叹，然后心底越发的慌乱。 “……森，尼尔森先生。”少年的呼唤声将尼尔森拽离了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他听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然后抬头去看西里尔，少年俊美但稍显青涩的面庞被热水熏得微红，如同醉了酒一般。 “尼尔森先生，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回音响起，尼尔森一愣，看着西里尔有些失落歉疚的表情，慌忙地直起了身子，带起大片水花，无措的开口道：“没有，没有嫌你烦……我就是有点累了，走了下神。” 西里尔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笑道：“那就好，尼尔森先生，你快去休息吧，我会帮你把屋子收拾了的。” 眼见尼尔森就要开口拒绝，西里尔又笑着接上了一句：“就当是你收留我的报酬了。” 尼尔森这才住了口，然后从浴盆中站起了身，水痕划过他苍白瘦削的身躯，又落回水中，尽管西里尔并未注视自己的身体，他还是有些焦急的从边上的衣架上拽下了浴袍披在身上，然后背对着西里尔道：“你快点把药吃了也早点去休息吧，我一个人住，也没有客房，你……来我房间就行。” “好的，尼尔森先生。” 西里尔在他的背后无声的咧嘴笑了起来，尼尔森则是耳尖微红快步走出了浴室。 尼尔森一路上毫不停歇的走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将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床铺上，他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都没动弹，深灰色湿发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沉闷的吸气声响起，尼尔森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脸颊边上是尚未消退的绯红。 西里尔身上裹着纯白浴袍，修长身躯在行走间若隐若现，他赤着双脚走在昏暗的走廊中，一路留下淡淡水渍，修长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中略显苍白，他轻轻滑过身侧冰冷的墙壁，发出极缓的摩擦声。 少年抬起手，门扉无声开启，他如幽灵般无声的滑入房间内，木门又在他的身后无声关上。 西里尔走到床边，尼尔森已经睡着了，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他灰色的发丝遮住小半张脸颊，唯独那殷红嘴唇在昏暗夜色中分外明显，胸口的布料被蹭得向边上滑去，露出里面白腻柔软的肌肤。 黑发恶魔坐到床边，那对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纯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的男人，他饶有趣味的执起他微凉的手掌，触摸着他有力而平缓的脉搏，在一片黑暗中轻轻的笑出了声。 “尼尔森，尼尔森……”西里尔像是在唱歌般念着尼尔森的名字，眼睛则看着虚无处，却没有聚焦于任何一处。 卧室内一时间又陷入了寂静之中，只有西里尔似乎在看些什么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满意的松开了手。 少年垂首轻吻尼尔森柔软的脸颊，然后低声道：“祝你有个愉快的噩梦，我的羔羊……” “晚安。” 西里尔的气息凉的如同寒冬里的暴雪，刮过尼尔森单薄的身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在睡梦中抱紧了自己的身躯。 尼尔森行走在浓重得化不开的雾气中，迷茫的看着周围模糊的看不清的景色，他隐约觉得这里有些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这里到底是哪里。 也许，他是不愿意去想。 青年打了个寒战，突然加快了脚步，似乎是想要摆脱现在的环境，他一开始是快步走着，后来越来越快，他开始喘息起来，大步在湿泞的路上奔跑起来，身上的衣服被溅上了大片的泥水，灰色半长发被寒风吹得在脑后胡乱的飞舞着。 熟悉的寒冷浸入他的身体，他的牙齿开始打战，即使是在快速奔跑中也控制不住身体的剧烈颤抖。 他冷得想要哭泣，但是泪水就像是已经干涸了一样，他只觉得眼眶干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本已习惯了这个充斥着雾气与寒冷的世界，但是眼前却又突然出现了一处不一样的景色，那是一栋暖黄色的小楼，楼前是郁郁葱葱的草地与果树，娇艳欲滴的鲜红色樱桃挂满了枝头，雾气突然散开，暖黄色的阳光洒在这一小片空间，尼尔森几乎能透过那被擦得十分干净的玻璃窗看到一片大红色的裙摆。 他僵住身体，在心底叫嚣起来。 不，不要过去……不要！ 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着那栋小楼走去，似乎是在欢快的蹦跳着，他愕然的看着自己握上门把手的手掌。 柔软，白胖，指甲粉嫩。 那是一个小孩子的手。 那是他十岁时的手。 不！不要打开！ 尼尔森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将要看到什么景象，他躲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开始大哭起来，但是那具身体——那个男孩还是无忧无虑的打开了那扇门，他的怀里捧着一束花，蓝白与嫩绿相称，雨滴自叶尖垂落。 男孩儿打开了门，高声喊道：“妈妈！” 但是大火扑面而来，鲜花散落一地，烈火与浓烟之中，穿着大红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慢慢的转过了身子。 “尼尔……我的小尼尔……” 女人咧嘴笑了起来，黑红色鲜血自她的唇边眼角处缓缓淌下。 “妈妈……” 尼尔森猛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坐起了身体，大口的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