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伤疤
尼尔森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墨蓝色的圆肚笔在修长白皙指尖飞舞，如同蝴蝶展翅盘旋。 今天又是闲散的一天，德纳克莫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天气原因，人们一般没到特别严重的情况也不会非要来医院。 更何况是他的医院。 但是今天尼尔森没能清闲太久，就在他因为前一天过度的体力劳动而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来人似乎十分焦急，他不由得直起身子看向门口。 下一秒，木门被“啪”的打开了，一个湿淋淋的小孩儿冲了进来，一直跑到尼尔森身边，焦急的道：“瓦奥莱特医生！我姐姐在家里晕倒了，求你去看看她吧！” 尼尔森没有在意女孩儿扑到自己身上而留下的大片水渍，表情严肃的起身道：“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伤到？” “她磕到头了，我……我搬不动她，邻居家也没人……呜呜呜……”伊莲娜脸上哭的红彤彤的，但是身上别处又被雨水淋得冰冷苍白，身上原本就不是很合身的旧裙子此时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浅棕色长发被雨水和泪水胡乱的黏在了脸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尼尔森在心底暗叹一声，听到她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女孩儿的衣袖上沾了淡淡的血迹，大部分大概都被冲掉了，他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无用的话，利落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医药箱，然后就撑着黑色雨伞跟着女孩儿冲进了暴雨中。 一排老旧的矮房子前，伊莲娜焦急的领着尼尔森来到了其中一间收拾的还算整齐的小屋，屋内摆设一目了然，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伊莲娜的姐姐晕倒在了桌子边上身下是一片半干的黑红血迹。 尼尔森目光一凝，立刻上前检查了她的伤口，女孩苍白而瘦削，但是却难掩美艳，此时她的左额角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她大半张脸，分外狰狞可怖。 尼尔森先是简单的给她的伤口清理了一下，然后上了药，包扎好，就问了伊莲娜她姐姐的卧室在哪里，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放好。尼尔森坐在床边，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孩儿的情况，发现是失血过多，而且远不止她磕到头流出来的那点血。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忍不住心头一跳，眼神不由自主的转向了这间有些寒冷的房间。这是个很平常的穷困人家的房间，昏暗，透风，但是看得出来经常打扫……不，最近似乎没怎么打扫，尼尔森收回目光，看向床上的年轻女孩儿，手指微蜷。 “……医生，我姐姐怎么样了？”伊莲娜站在一边拽着裙子忐忑不安的开口道，医生已经看着她姐姐好一会儿了，表情也很严肃…… 伊莲娜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这次带上了明显的哭腔问道：“医生，姐姐她是不是要死了……想妈妈那样……” 尼尔森被女孩儿有些尖利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他安抚的笑了下，然后道：“你姐姐没事，就是需要休息一下，这两天很冷，等她醒了让她多穿点。” 小女孩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绽开了点笑容。 “你去给你姐姐烧点水，等她醒了喝一点。”尼尔森吩咐道。 “嗯，好的。”伊莲娜蹦蹦跳跳的出了屋，尼尔森转动视线，看向床上的年轻女孩儿，轻轻的抬起了她的手臂，撸开衣袖。 尚未愈合的狰狞伤疤交错着横陈在女孩儿白皙的手臂上。 尼尔森心底微沉，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给她处理起了伤口，最后他把她的衣袖细心的抚平放了回去，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没法看出任何的异样。 灰发青年坐在床边，安静的听着窗外的雨声，思绪忍不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小男孩，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墙上还挂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但是…… 尼尔森双手抱臂，蜷了蜷身子，脊背深深的弯了下去，浑身都轻轻的颤抖着。 将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拽出来的是女孩儿沙哑的呻吟声，尼尔森立刻抬头去看，正好看到女孩儿那和她妹妹一样的碧绿色眼睛迷茫的睁开。 但是那迷茫只存在了一瞬，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眼神逐渐变得麻木了起来，隐约有些失望。 但是却不是他意料中的死气沉沉，尼尔森想着，然后出声提醒了一下女孩儿自己的存在：“你妹妹叫我过来说你晕倒了，我是临街的那个医生，你可以叫我瓦奥莱特医生。” 在他刚出声是女孩儿就看向了他，没什么特殊反应，但是听到他的自我介绍之后，眉尾却并不明显的抽动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尼尔森，不带什么情绪，然后哑着声音道：“你好，瓦奥莱特医生，我是维吉尼娅。” 维吉尼娅挣扎着坐了起来，脸庞美艳而年轻，但是在周围昏暗的光线和屋外的暴雨声的衬托下却显得有些幽暗冰冷，她幽绿的双眼木然的转动着，直直的盯着尼尔森，听着他给自己讲如何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在尼尔森终于说完之后，她突然开口道：“没有必要。” “总归是会死的，剩下的时间足够了。” 尼尔森抿了抿嘴，看着维吉尼娅，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坐了会儿，尼尔森就要起身告辞了，在他身后，维吉尼娅摸了摸被包扎好的手臂，道：“你会去教廷告发我么，就像你曾经做的那样？” 尼尔森没有转身，攥紧了手里的肩带，然后声音低沉地开口道：“……我没有，也不会。” 一阵冰寒窜进屋子里，维吉尼娅收回目光，看向完好的另一只手臂，那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串廉价的彩色丝线编程的手链，已经有些褪色了。 但是维吉尼娅还是很珍惜的抚摸着它，低声喃喃道：“阿里克，就快了，就快了……” “……他们……地狱……” “我也会……”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随时都要睡过去一样，但是她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