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初查情报
“天哪，听你……咳，听阁下讲述伊凯罗斯的故事，不知不觉就听入了迷。”露西说，欧文则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我讲上头了，在这儿花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些，请殿下随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离开静谧的海港公园，转过两个街角，便是截然不同的闹市。此处也是露西最爱流连的地方，哪个爱美的年轻女子能拒绝琳琅满目的特色装饰、衣裳和小玩意呢？她只需稍稍一瞥，便知今日又有一家卖手工头饰的新店开业。 “咳，矜持、矜持，公主殿下。”欧文低声提醒她。 “哦……那就请阁下为我介绍一下东商业街的概况吧。” “我很乐意，殿下。”欧文娓娓道来，“西港市区有三处繁荣的商业街，分布在三个主岛上。您所在的这条街主要出售各类日用品、冶金产品，也有很多卖食物的店家。但想尝到味道最好的西港菜，您需要去三座主岛中最南边的一个。” 露西努力想了想，这时候打算在外国投资的公主会说什么：“嗯。如此繁华的街道，和港口络绎不绝的船只，都已经证明西港的商业实力。那么我想问，如果我想把彭纳赛的葡萄酒、松露和烟熏火腿卖到西港，应该去找谁签署合同，产品又会卖到哪里？西港税收几成，有没有优惠？运输路线可否有保障？” “好问题，要回答这些，都要请您前往下一站：西港市政厅了。我会在那里为您一一解答政策安排。”欧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看来真打算去市政厅。 露西扶额，别这么入戏啊，她只个是外省平民而已：“打住。那里我可进不去，你假装描述一下就好。” “公主殿下怎么会进不去市政厅？” 两人同时回头，他们背后站着一个身披斗篷、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他正透过一双锐利如剑的绿眼睛审视着他们。 “您是……？”欧文警觉地问。 “失礼，我是初到西港写生的乔治，是个画家。”自称乔治的男子解释道，“我并没有有意听两位的对话。只是因为这位青年总是尊称小姐为公主殿下，这引发了我不太必要的好奇心。” 还说不是偷听？露西冷冷地说：“很抱歉让先生失望了，但这只是我和未婚夫之间的小小游戏。” “原来如此。请允许我为自己的冒犯道歉。”中年男人行了一个首都式的礼，也不等回话，立刻一甩袍子，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我觉得他是在试探什么。”露西托着下巴，试着进行分析：“他很可能是在找人，而且和‘公主’有关。” 欧文则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街角，眉间沟壑越锁越深：“这个人，我有印象……” 城堡书房里，两个人一坐一立在窗边，都在向下俯瞰。立的那个拿着望远镜，坐着的只是悠游自在地靠在扶手椅的靠背上，一手把玩着雕花沙漏。 “继承人阁下，您安排的人已经到位了。要尽快与他们进行接触吗？”说话的是直属于博尔特里的暗卫，他们只听命于每一任银翼家族出身的大公，以及大公所指定的继任者。 “顺其自然即可。迟早会发生的事无需提前。”博尔特里懒洋洋地说。 “刚才出现的那个男子，属下是否应该注意他的动向？” “不必，你现在去执行其他命令。那人不会是什么重要角色。而且，下面那一男一女已经在盯梢了：要是他俩真的够机灵的话。” “是。”暗卫鞠了一躬，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整个大典都只是让小猫崽练练手、长长教训用的——所以尽力表现给我看吧。 博尔特里将沙漏倒扣在桌上，时间一丝一缕从顶端落下。他的视线徘徊在金发青年身上，带着期待和一丝回味。 这身礼服他穿着果然很合适。若将衣襟敞开，半脱半挂在身上应该更好看。博尔特里想象着青年褪下长裤仅穿白袜，衬衣夹的黑色绑带圈住圆润大腿的模样……可惜他内裤的样式实在是太规矩，有点破坏衬衫夹绑带的诱惑性感。博尔特里想起来昨晚看到的灰色平底四角裤，就有点发笑。等以后驯养好了，可以让他穿上丁字裤，小穴里滚动着珠子来上班。 “欧文，我们还继续吗？”另外一边，露西询问着眉头紧锁的欧文。 青年有刹那的恍惚，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幼童，从门缝里窥视……是的，他看到了。看到匕首一闪而过的寒光、看到四散奔逃的人群、血液沸腾燃烧……也看到握住匕首的人，额角有着向上的刀疤，右脚还有些跛。 十几年过去，他还记得那一晚的骚乱，以及后来父亲说的，大公被刺杀身亡的消息。 “不，刚才那个人，很有问题。”记忆中的身影和刚刚的男子似能重叠，欧文从回忆中惊醒，心头洋溢着猜测。“我们必须抽时间查查他的来路。西港下个月要迎来新的主人，我有责任和义务，保障我的领主绝对安全。” 露西当然也知道那家伙可疑。首先，这人的体格、着装与他说的职业完全不符。再者，像他那样悄无声息地跟在你背后偷听说话，打探情报不成就立刻溜走的，怎么看都有问题。不过……“西港是港口城邦，每天进出来往的人龙蛇混杂。”露西提醒，“你真的要追查？怎么收集线索？” 欧文思考了一小会儿，惯常从口袋中掏出本子，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关键词，露西好奇地凑上去看。 “虽然我们不知道‘乔治’什么时候进的城，但可以知道他何时出城，也可以令守卫不让他出城。”欧文边说边写，手上不停。“此人是中年男性，身材魁梧结实，意味着他做过很长时间的体力工作，也许现在还在继续。他手上的老茧形状像握剑使出来的，因此他可能是一介武夫。” 接下来，根据他的兴趣关键词安排人手：由他对“公主殿下”和“市政厅”这两个关键词感兴趣，可知在市政厅和贵族居住区安排盯梢应该比较合理。 最后，他们还能去委托西港市政的警察绘出肖像、收集线索，配合线人的盯梢工作。 “那么另一个问题是，如果他易容或者伪装，让你的人没认出来，怎么办？” 可惜，露西说的这点不是欧文能左右的，这只能依托于警察和探子的专业素养。 “那就把我们能做的做好。” 决定对策之后，欧文在下午剩余的时间里东跑西跑去了好几个位置，以临时市政官的权限，将任务安排了下去。到黄昏之时，只有市政厅没去了。 “没想到只是四处跑也这么辛苦啊。”露西累得一坐在市政厅前的长椅上，就不想再站起来。 “要么下次还是我自己跑吧。这些工作本来也该由我独立完成。”虽然欧文也又累又饿，但他还是把口袋里的零食都给了她。 “没事的，一起行动才叫战友。”露西咽下一条鱼干，拉着欧文坐在身边，“你休息好了再去。非贵族和官员不能进市政厅，我在外面等你。” 夕阳拖长了它的影子。 临近下班，市政厅里的职员大多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看到欧文进来也没有打招呼的兴趣。欧文倒也不在乎这种冷淡，径直走向门口的排班表，查阅这几天的守卫人员名单。 “杰克、比特、琼斯在吗？我是继承人亲派的临时市政官欧文·瑞奥，有事想提醒几位。”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脑袋从桌后探出来：“快下班了，他们早就走了。” 欧文皱眉，他这类勤恳劳碌命，对工作态度不认真的人最为不喜。他环顾四周，用更大的声音说道：“谁第二天值班，请转告第二天来上班的守卫，有一个人需要特别注意。” “欧文阁下对吗？”从走廊路过的一个职员端着杯子说了一句，“您也不要太辛苦了，西港每天值得注意的人那么多，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的。” 欧文告诉自己不要发作，但他的拳头已经硬了。市政的工作态度如此懒散，可能得于西港常年的安宁。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新公爵即将继位，这些人都没有好好表现的政治嗅觉吗？ 多说无益。欧文打算明早再亲自来一趟叮嘱守卫。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市政厅一扇打开的窗户上一个涂鸦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个字母“T”。位置画得很隐蔽，如果不是阳光正好照在这扇窗上，欧文可能还发现不了。T字旁边画了几个箭头和方块，目测是市政厅一楼的极简版平面图。 欧文警觉起来，他知道类似的东西。一些小偷或不法之徒会在踩点的地方做上标记，以方便同伙协同作案。 这玩意什么时候竟画到市政厅的窗户上来了！ 诈骗（truffare） 谈判（trattativa）…… 欧文独自徘徊在城堡的大堂里，对T字涂鸦进行种种猜想，时不时打个呵欠。 “欧文！”露西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半神游状态。 “嗯，怎么了？” “这一个月内，我们真的都只能住在昨天安排的房间？”她看起来不太开心。 但欧文也没有办法：“按规定来说，宫廷内务官，像我父亲，就必须住在这里。西港的行政官员，官职在“三十二贤”内的，如果没有大公赏赐的府邸，也应该和家眷暂住在宫廷。虽然我们只是临时的市政官和市政官夫人，但还是要遵守规定。” 露西脸红，决定忽略他那句市政官夫人的玩笑话。 “唉，但还是很想回去，不管外面条件如何，家里仍然更加自在。” “你说得对。呵——只可惜这是传统（tradizione）。” 露西吐槽：“又一个T字词啊。怎么样，你现在对涂鸦有头绪了没？” “有，但不清楚。”说到这个，欧文也没什么明确想法，“我当时立刻询问了一圈在场的职员，问他们这个涂鸦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可否看到了涂鸦的人？在场的只有一两个有点印象，并告诉我，这个涂鸦出现时间是昨天或前天。但他们没看到是谁画的。 据我所知，市政厅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我想，他们的目标若真是市政厅，那就是冲着‘权’来的。” “事情听起来好像更严重了？” “我的猜想而已，要想佐证，明天得继续调查。”欧文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揉揉眼睛，“我现在去图书馆查点资料，想想通告书该怎么写。” 露西则担心他的身体：“今天举办了葬礼，又接受任命、调查中年人和涂鸦，四处跑了一天，真是辛苦，我看你还是去睡觉更好。” “但是资料总得先看看……”欧文声音减弱。 “书的话什么时候看都可以。距下个月还有一周，身体要紧。” “唔……” 露西双手撑腰：“快、去、睡！要是明天你一脸疲惫软弱，你这个市政官还像样子么？我会大声嘲笑你的。” “好、好，我知道了。晚安，宿舍管理员露西姐姐。” 欧文朝露西眨眨眼，不等她骂他，就一溜烟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了。 “噗。”少女顿了顿，最终笑出声来，“你有时候真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