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自不量力的情愫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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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只是觉得晴方太脏了……怕弄脏了您。”小美人泪珠连成线,哽噎气滞难言。 楚江好笑:“你这孩子,我也会大小解呀,只要是凡人,都会吃喝拉撒,要按照你的说法,大家都脏。不要说凡人,你饱读诗书,有云‘大道有容,道存于蝼蚁、屎尿之间。’就连仙人、龙凤神兽也是要便溺,那龙便溺的龙尿,还有产自大抹香鲸的龙涎香都是污物,却也能治病,能安神,天生万物,众生本就存于污洁之间,至清至浊,实则都是相互融汇。晴方啊晴方,你怎么这些都看不开?” 舒晴方愣住,虽然不懂楚江所说的抹香鲸是何物,但龙涎香的确是海里的一种鲲龙所产,没想到,楚江竟然这般博学多闻。 哭声间歇,缓缓停了,羞惭的低头:“先生您百家学说皆通,晴方自愧弗如,晴方……受教了。” 楚江决心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娃,拿开小娃的细胳膊给他搓洗,边洗边数落:“还有,你挡你的贞痣做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难道要掩耳盗铃吗?” 舒晴方脸色惨白又浮现赤红青紫,瘪着嘴强忍着不哭,哑声:“晴方……受教了。” “不是让你受教,是让你振作,我的师父李郎中也遭人迫害惨死,我几经周折甚至入狱也未能救他一命,这世上,最后能逼死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楚江平时多注意舒晴方的心情,很少说话,今天一大早,推心置腹的说了许多。舒晴方从哭到聚精会神的听,不过两刻钟。 “那你、你没想过为李老先生报仇雪恨吗?”舒晴方鼓起勇气问。 楚江勾唇冷笑:“我有那么自不量力吗?” 舒晴方眼瞳一震,脸色唰地血色全褪:“……”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儿,心里有个数,但我绝不是偏安苟活,该记住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见小孩儿说开了心思,楚江笑着活跃气氛,拍拍小娃的纤细薄皮儿的肩膀:“一大早搞得怨念横生,看看你身上的肉皮儿,我自己每次一洗澡,都要用废掉两个丝瓜瓤,身上好多灰,我搓了半天,你身上怎么一丁点儿灰泥儿都没有?” 舒晴方脸红低头,蚊子似的小声:“就……勤擦擦。” 楚江眼看着舒晴方从头红到背,渐渐弥漫上腰部和屁股,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死死咬唇内肉忍住了。 “你也太腼腆了,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叔叔,你的长辈。” 其实安慰舒晴方何尝不是催眠楚江自己呢?把舒晴方当成自己的侄子、儿子等等就不会有一些“畜生反应”了。 安慰两句,把白嫩嫩的小孩儿上下洗的干干净净,最后再用干净的热水冲了一遍身子结束。 新买来的衣服裁缝都送到了,楚江顺势替小美人换了臀心儿的药肉条,再把小娃包成一个团子搁在床上:“你自己擦擦头发,我给你找衣服,你要穿什么颜色的?” 舒晴方脸蛋红红刚要开口说都好,楚江就虎着脸:“不要告诉你大叔我你随便。” 舒晴方甜甜腼腆笑开:“冰蓝色。” 楚江笑的随和:“这还差不多。” 找好小袄中衣袍子后,楚江任劳任怨如同照顾婴儿般给舒晴方穿衣服。 舒晴方羞耻外加过意不去,但他的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错位,自己穿的确费些力气。 “晴方,你知道吗?在我们郎中的眼里啊,病人不分性别,在我们眼里病人都是一样的躯壳,脏器,没有美丑,医者父母心,做郎中的只想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没有旁的想法。” “有病不瞒医,晴方你现在已经恢复排泄功能,但是肛内的肌肉还需要慢慢复健调理,我以我从医多年的自信和尊严向你保证,一定能复原。” “你一定要把每天身体的症状事无巨细的全都和我说清楚,我好定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饮食上清淡有营养的为主,从流食渐渐固化,但汤汤水水的也不能少,不能为了少便溺就少吃,脸皮厚一些。” “第三个月我要为你根治你手指手腕和腿和脚腕的陈积骨伤,初步预计你明年开春能自如行走,另外……” 听楚江一席絮絮叨叨的话说完,舒晴方脸色的可人红晕“唰”地全褪,苍白的笑笑:“晴方省得。” 他这样残破的身子还矫情什么?羞耻什么?害臊什么? 楚江根本不会对他有任何别的想法,始终心思漂浮,不知廉耻,不自量力的是他舒晴方。 他算是明白了,他对于在医术上有本心骄傲和钻研原则的仁善神医楚江来说,是一件挑战性的‘作品’。 他也是时候收起这等缠绵如丝萝般的悸动心思了。 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 “好了,我们去吃饭,应该还没凉。”楚江把小孩儿抱到轮椅上,一脸满意的看着小孩点头。 舒晴方乌黑如墨的头发还是半湿的,睫绒细长疏落轻垂,皮肤盈白的发亮,穿着近乎水蓝与灰宝石蓝之间的冰蓝色,格外漂亮,像一朵沾着晨露含苞待放的水灵灵的栀子花苞儿,秀丽的很是扎眼。 “来尝尝,这馒头,我特意为你做的甜口,肉粥软糯适口,我尝着不错。”楚江高兴的给舒晴方掰开一半馒头递过去。 绵软甜厚的细粮口感,南瓜馒头味道极好。 舒晴方吃着吃着,鼻尖粉红,眼眶发热。他好想他的阿姆,他阿姆也经常为他亲手做甜软的细点。 楚江看着水漏钟,狼吞虎咽吃了两个馒头,灌了一大碗粥:“我唔……我得坐堂去了,你慢慢吃,细嚼慢咽利于吸收。” “师父,您怎么不叫醒我?”扶风揉着眼睛从偏房出来,匆忙系衣带,脸带愧色。 扶风已经正式拜楚江为师,改口叫“师父”了。 楚江揉了一把扶风的光头,笑:“小兔崽子,快吃早饭吧,好好照顾你表师叔,好好读医书。” “嘿嘿,嗯嗯,你放一百个心,今天我就能把汤头歌全背下来,您回来检查便是。” “成。” 楚江迈着轻松的步子大步从快门进寺里。 # 现在的日子对于楚江来说虽然辛苦,但充实,整个人一扫从前的颓废伤怀。楚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维持的久一些。 然而他还是高兴的太早。 中午休息三刻钟,静岩大和尚亲自来送饭,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楚江放下筷子:“静岩师傅,我们早已熟识,有话不妨直说?” “楚江啊,你可知道,金兰寺也设了药堂?” “你说我才知道。” 静岩脾气一向直爽烈火,“啪”地拍了桌子:“他们故意效仿我们,不仅仅是一个药堂啊,他们寺大,罗汉堂,药师堂,弥勒堂设了三个,还聘了三个老郎中坐诊,摆明着不想咱们好。” 楚江很平静,笑道:“啊~我当是什么,不过,咱们寒山寺的观自在堂似乎并未受影响呀?再者,他们设置药堂,造福百姓,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效仿也没的大碍。” “楚兄弟,你当我是那狭隘记仇的人吗?是金兰寺放出消息,说你,唉,说你是乡野郎中,不上台面,也没有考下朝廷的医士文碟却拿架子,不过是江湖骗子习气,还说你与我们寒山寺僧众敛财沆瀣一气,治病为名,里子就是贪财,他们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啊。我们寒山寺的声誉,方丈的清誉被他们损毁了一半,楚兄弟,你可得想想法子应对他们啊?” 楚江听后,点头:“我知道了。” 静岩瞪着眼睛看楚江漱口擦嘴,净手,掀开后堂的帘子去前厅继续看诊,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一捶拳在掌心,走了。 # 金兰寺的药堂风波在沧河城掀起不小波澜,去看诊的人络绎不绝,三个老郎中态度谦和还放粮放药,渐渐的香火更胜了。 然而在这种条件下,寒山寺仍然我行我素,看诊收药钱,你要非得给点诊金,楚江也是照收不误,功德箱也来者不拒。楚江高明的医术让寒山寺的香火虽然不如开始那般盛,却也始终稳定。 “你们听说了没?金兰寺看诊不要钱啊!药材免费诊金免费啊!” 静柏:“他们不要钱医术也普通啊,咱们寒山寺跟他们财大气粗的金兰寺如何比呢?好在楚先生医道高明。” “咱们楚先生也只收了药钱,总不能让咱们亏本儿吧?”静松道。 莲池噘嘴:“切,楚先生也不过如此,他少收点药钱,咱们寺还能比金兰寺香火少?” 大和尚静岩不乐意,敲了莲池一个爆栗子:“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楚先生呢?不收成本,你掏钱补亏空啊?” “我……我反正没说错,哼。” 和尚们叽叽咕咕的谈论,初岫方丈刚好走来,立刻呵斥:“妄言妄听乃佛门弟子第一大忌!还不去修习?” “是。”和尚们散退。 初岫方丈夜里讲经时,楚江来了。 “方丈,我想在药堂卖一些成药,另外,每月的初一十五赠药,您看如何?我以为最好还是维持两寺的香火的悬殊,否则打破这个局面,容易生祸患。” 楚江为人端正,始终觉得,这虽然是生意,却也不能完全按照商业竞争的规矩来。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如此往复,积怨成仇。若真要撕破脸,也得等实力能与之抗衡的时机到来。 初岫方丈面色祥和,微微一笑,起身鞠躬:“楚先生您果非俗人,有您在,我寒山寺受益良多,老衲多谢先生。” “方丈客气了,若是没有寒山寺收留,我和表弟怕是要流落街头,我不才自当为寒山佛门效力。”楚江说话文质彬彬,不卑不亢,和气而狡黠。 初岫方丈捋着胡须,频频点头笑:“先生有慧根,资质极佳,入我佛门做俗家弟子也是委屈。” “方丈哪里话,我退下了,您早些休息。” # 说做就做,楚江见过初岫方丈后的第三天就和扶风一起制作“山楂丸”“杏丸”“乌骨膏”等成药放卖,走货不走价,低廉有效用,着实受欢迎。 “楚神医,许久未见,九郎甚是想念啊~” 这日傍晚,快要打烊了,观自在药堂的队伍仍然有十几个病人。 楚江看诊看的背脊酸痛,眼前一阵花,突然出现了一个他十分不想见到的人。 何九郎穿了一身五彩海棠花团蜀锦长袍,头戴金镶红宝灵蛇棺冠,细长的眉眼轻佻,全身没骨头似的半趴在楚江看诊的乌漆嘛黑的大案上。 小厮宝带嘴脸凶恶的推开楚江正在诊脉的病人大汉:“滚滚滚,没瞧见我们何家九少爷来了吗?没点眼色!” “哎你们——” 那大汉刚要发怒对上何九郎阴险的小眼神就立刻蔫儿了,拎着草筐走掉了。 “九少爷请这边上座。”楚江做个手势,宝带见到靠大案右边的两把放着老百姓送来的满满鱼米果蔬的圈椅。 宝带把东西拿下去,屁颠屁颠的抬着圈椅放到何九郎屁股下:“少爷,坐。” 楚江示意下一个病人来看脉。 何九郎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江看:“小楚神医,你今日可比那日我见你丑多了。” 楚江不动声色的按脉:“……九少爷有何贵干?” 何九郎上下打量他,眯着眼看楚江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我何九找俊俏的楚大神医还能‘做’什么?呵呵,其实我想请你喝顿酒,以做你救治我祖父的谢礼,家父也去。” “就在‘得意阁’,怎么样?赏不赏脸呐?” 楚江颔首,笑笑:“抱歉九少爷,您看我这儿脱不开身,如果有要紧事,不防打烊后详谈,至于喝酒,我还得熬夜制药,怕是不能相陪。” “楚江,你扫了爷几回面子了?啧啧啧,真是不痛快~” 楚江一凛,望着他。 何九郎还是笑容妖媚危险,突然站起,弯腰,凑近吹了一口楚江的耳朵。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我的确是有要紧事找你才请你喝酒,你可以选择不去,我也知道,你家中还有个小可人儿得照顾,只是,我何九若是不痛快了,定然会让那个令我不痛快的人,一辈子都不痛快。” “你到底有什么事?”楚江拧眉。 何九郎总算见到楚江不一样的神态,很是得意,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迷离的眯着眼看楚江的眉骨:“哼哼,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怕呀,你放心,不是让你做爷的男宠,爷对阳痿花瓶儿没兴趣。” 楚江脸隐隐透绿:“好,打烊后就在‘得意阁’。” “哈哈,这还差不多,我就在寺院后门口等你。” # 打烊后,楚江快步回院子换衣服,顺便叮嘱舒晴方不要出院子。 “您要出去喝酒?”舒晴方看着楚江换衣服。 楚江苦笑:“只怕是鸿门宴,谁来你也不要出门。” 扶风抱怨:“那何家少爷怎么又来找事?师父,您要怎么办?” 舒晴方从扶风口中早已知道何九郎的事,抿唇又启唇:“楚大哥,还是带着扶风去较好,有个万一能通风报信儿。” “对,说的对,还是你思虑周全,我走后,扶风你过一刻钟再走,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就在得意阁喝酒。”楚江道。 扶风一个劲的点头,小脸严肃:“师父您放心。” “嗯……”楚江顿住脚步,复杂的眼神看着舒晴方。 他只怕是何九郎已经知道舒晴方罪臣之子和官妓的身份了。 罪臣之子罚为官娼是绝对不能赎身从良的,楚江之所以能买下来舒晴方,是借由‘人羊’的名义,唯有买来‘吃’才被允许。舒晴方现在已经消籍,被富户“吃肉了”,大黎国已经“没有此罪娼”了。也就是说,现在的舒晴方是实实在在的‘黑户’。 一旦被人发现,舒晴方会被抓回妓院,而楚江必死无疑。 楚江现在十分后悔,没有在为舒晴方治脸的时候改变一下舒晴方的容貌。 “扶风,待我出门后,你去找静岩大和尚,打一声招呼,若有人来为难,挡一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