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惊变
李大夫善使针,另一位常驻军中的张大夫擅长外伤,而苏沉惯用药,特别是好药。 对于医者,金针越细,越显功力。李大夫的金针细如发丝,在空中微微打颤,若不是他这一手精湛的技艺牢牢封住薛老将军的脉门,人便早已没了。 苏沉年纪虽轻,却医治过太多高手,理气、调养更是手段独到,二人虽初次合作,但都受益匪浅。 况且这侯府,些许好药还是拿的出来的。 一门之隔,杨尧自昏迷中醒来,在门外已站了一天,大半日食水未进,肩头的伤口更是把外衣浸透又干涸,黏在伤口上,一动便是一阵撕扯的疼痛。 顺气丸从前是苏沉配的一味成药,正适合武者理气所用,在市面上卖了两年后,他又觉得药材性寒,服用后常使人虚邪内侵,便将此药封存。 齐物阁倒是很有些手段,探得此药来源,还查的见苏沉行踪,可苏沉既以入府,齐物阁又哪里敢拿这个消息交给侯府?万金之说自然也就没了,消息就当个人情送了出去。 副将回来如此一说,杨尧更认真拜谢朱老一前一后带了两个医者来,后者轻咳着陪着他守着,也不肯离去。 就直到屋内商定了诊治方案,李大夫才发了脾气将两人赶回休息去。 之后不眠不休的便是李大夫和苏沉,二人施救后,守在榻前一昼夜,直到病人脱离了危险,众人才算放下心来。 一昼夜过后,苏沉累的头晕眼花,一入了客房,倒头便睡。 待到醒来,疲惫一扫而空,衣衫已被换过,精神更是好了起来。苏沉伸个懒腰推开门,院中陈设简单却雅致,庭前竹笋新发,墙头桂树古趣,昨日竟也没仔细看。 院内空阔,几个仆从却在院外候着。 更难得叶凤阳正舒展筋骨,随意打了一套拳,气势圆融自然,招式简练纯粹,待收招时候,一身白衣清爽干净,片叶不沾,呼吸也未乱一分。 苏沉一见就欣喜,随意折了一只桂枝就踏着不太熟练的八卦步便攻了上去。叶凤阳负手侧身躲开,耳畔碎发被一瓣犹带露珠的桂枝掀起。他不取兵器,唇边带着笑意退开一步,引着苏沉踏在乾位上,抬手在苏沉腕上一点,后者握不住‘兵器’,赶忙左手换右手,仍向叶凤阳腰间扫去。 二人拆过几招,苏沉渐渐气力不济,背上浮起一层薄汗。明明人就在身侧,却连衣角也抓不住。苏沉屡屡不得手,反而像个小孩子一般,将桂枝抛了,整个人扑了过去,叶凤阳果然失笑,脚下生根,动也不动,任他抱了个满怀。 先前虽未得手,却染了他一身草木香气。隔着两层轻薄的衣衫,怀中筋骨劲挺温热,苏沉赶忙放手。 他虽较叶凤阳身高稍逊一分,好在年纪尚小。而此刻日光正好,苏沉微微仰视,叶凤阳迎光而立,身披融融的光晕,恍若仙神。苏沉心头一跳,玩笑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吸风饮露,而游乎四海之外,今所见之。” 被比作姑射神女,叶凤阳却不在意,扶住苏沉微微散乱的发簪,双眸如泼墨般静静地凝视着他:“只愿主上日日如此勤勉才好。” 苏沉被他看的心头温热。 叶凤阳教他坐在石凳上,就在庭中为他束发。修长的手指穿过发间,轻轻按揉着脑后的穴位。苏沉舒服地眯着眼,想起太原城买的两份户籍、凭信,顿时又有了新的意趣。 才过一会儿,苏沉忽而喊:“兄长。” 叶凤阳的手很稳,片刻怔愣都未及心湖,轻声应答:“嗯。” “哥?”苏沉哪里罢休,变着花样喊:“哥哥?叶哥?” 叶凤阳轻声应下,手下不停,仿若毫不在意,然而眉间却有金色虚影一瞬间明灭,被明亮的日光隐没。 苏沉再次给薛将军诊脉开了药,又检视了伤口。 军营里的伤药便宜、烈性、效果好,没有了真气的妨碍,伤口已经慢慢结了血痂。苏沉见了也觉得放心,不过一二日便能转醒,况有李老先生在,便想要辞行。 却不想这话刚一提,陪同的应也是为将领立刻为难道:“薛将军如今尚在昏迷中,若有个意外,致使伤情反复可如何是好?大夫且等薛将军伤情稳定再走。” 苏沉觉得人说的在理,反正耽搁了几日,也不差这一二日。何况,关外情况未明,不宜轻动。 如此过了几日,却不料这一日晚间,先前那位素有“雁城白羽”雅称的朱老先生忽然病发。城中似是极力隐瞒着消息,但苏沉的住处确是被玄甲兵卒围了个水泄不通。 彼时二人用过晚饭,苏沉正在院中翻书。叶凤阳难得理一理他那把尘封已久的宝剑,布帛轻轻擦拭后归鞘,忽然提醒道:“一队兵正往这边来,约有三十人。” “可能是路过?”苏沉没想太多。昨日四门封锁,关上传来喊杀声,那位杨侯爷带伤披甲上阵,又赢得一场小胜。城内气氛日益紧绷,已开始执行宵禁。 却不料兵卒停在门口,“咣当”一脚破门而入,二话不说便要抓人。 叶凤阳哪里容得他们,真气流转间气场如暴风般横推出去,在空气中发出爆破响声。一个照面,便将已经进门的十几个兵丁掀出门去! 这些兵士身着铠甲,重重砸在同僚身上,霎时间人仰马翻,不少人竟吐血昏迷! 苏沉放下书册站了起来:“所为何事?你们将军呢?叫人来说话!” 领队已经被震翻,还没被波及的几个兵士互看一眼,不能做主,慌忙回去报信。 朱家宅院,杨尧披甲坐在屋内,身上重重血迹。一侧李大夫额头沁汗,手上的金针微颤,轻捻着没入朱老胸口要穴。 小童边哽咽着边拧着帕子,杨尧面色冷凝,直到验毒的医官前来拜见,方才冷声开口:“说。” 那医官捧着瓷瓶,正是苏沉日前留下的止痛药丸之一。医官哆嗦着拜倒:“瓶中的药丸无毒,但瓶内粘着一层褐色粉末,似是粹冰散。” 杨尧轩眉一凝:“先时再三吩咐,先生入口的药物饭食,必须全部验过。” 医官哆嗦着不敢辩驳,连连叩首;那小童却哽咽着道:“侯爷!此事全是阿铮不够谨细!阿铮请死!求侯爷救救先生!” 此人正是朱先生视若亲子的孩子,杨尧冷眼看他,终究没有追究。 恰在此时,前去捉拿苏沉的兵士回来报信。副将在门外痛骂,点齐兵马要再去。杨尧冷声喝问:“外边什么事大呼小叫?滚进来!” 副将躬身进来,如此这般诉说一遍,杨尧点兵:“让主簿去看看。” 副将平日里哪敢反驳,此时顾不得赶紧拦下:“侯爷!那人是个高手!徐大人岂不危险?” 杨尧没改变主意,侍从领命去了,急得副将道:“那人身手未必照薛将军差!侯爷可还记得之前刺杀之事?” “那是个蛮子。”杨尧拍着副将的肩膀,道:“你点弓马掠阵,谈不妥,就杀。“ 副将只得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