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京

    苏和在16岁时被母亲送回国的。

    她生了病，又排不到公立医院的队。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有的积蓄，甚至付不起私立医院一期治疗的零头。

    她想去联系亲人，才发现家里的固话已经换了号码。苏和替她去了一趟加利福尼亚的老家，然后被老邻居Amy　Lee告知，姥姥姥爷找了母亲几年无果后，就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苏和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生活是何其荒唐，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嫖客。

    林立留下的号码虽然联系不上他本人，但能联系到他在美国西部的生活助理怀特先生。

    说来荒谬，按所有人的预想，事情该到此为止了。

    不过是见不得人的情史和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但他们又不贪，只要个医疗费；要是想表示一下然后彻底划清关系，也不会花更多钱。更何况苏和的身体，怕也不受他父亲的欢迎。

    苏和母亲看多了这种事情。

    但是做完亲子鉴定，顺便给母子俩做了个体检后，林立居然让苏和回国。

    不光是苏和母子，就连怀特先生也很惊讶。

    但事已至此，林立出了手术费，又补了一大笔抚养金，苏和也不能说不开心；而苏和毕竟是个大孩子了，回去也不会像小时候那么让母亲担心。而且，如果林立真心想认苏和的话，他未来的路会好走得多。

    哪怕万般不舍，他们在机场道了别。

    就这样，苏和来到北京。

    他一脸稀奇地看着周围的建筑，不说胡同或者四合院，就连商场迎面而来都是实用风，不是简约，而是，怎么说，虽说是现代建筑，但是不怎么现代化。

    他其实有一点失望。

    中国是母亲时常提及的故乡，而北京，更像是儿时听的历史故事或是神话里一种象征，古老而神秘的存在。就算他知道中国的现状，学校里的杂志谈及时政也对北京没什么好话，但他的的确确给北京加了不止一层滤镜。

    不过，古建筑还是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苏和的好奇心。它们对于苏和，大概就像天天听童话的孩子某一天真的看到城堡。他中学修过艺术史，所以对这些很感兴趣。

    怀特先生的助理Lily　陪苏和逛了一天，又找人修了修他过长的头发。坐上车，直接到了林家的本家。这位陈小姐才不过二十出头，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也不禁起了份关怀之心：“Roy，你可能不太熟悉中国的文化，但要对长辈要保持敬畏，你懂吗？”

    “我知道，就像对着教区教堂的主教一样。”苏和朝她做了个鬼脸。

    Lily居然红了下脸。

    苏和实在过分好看，戏谑的语气听起来也像在说情话。

    苏和并不是在唐人街长大，而是郊区和黑人还有白人小痞子为伴，尽管苏和成绩要好得多。所以除了和母亲交谈，他几乎不怎么说中文。他的口音很软，重音有时会有点怪。因为词汇量的原因，他说得很慢，让人感觉温柔又真诚。

    16岁，刚好是高中生恋爱的年岁，如果不回来，苏和大概会像大多数美国男孩子一样，和喜欢的女同学在草坪上拥抱，打滚，在来一个热烈的吻。

    还来不及下车，就有一名大概40岁左右精干的中年男人在车旁等候，苏和还来不及问好那人就向他鞠了一躬：“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