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集会

    相和睁开双眼，身上还有些酸疼，他却早已习惯。轻手轻脚将趴在自己身上的林微君放下，又塞了个特意制作的软枕，他才无声地离去。

    天色还有些雾蒙蒙的，他却已经穿衣洗漱好，先是完成了今天的早课，随后他挽起袖子，熟练地淘米做粥。

    咕嘟咕嘟的小火烧开，他看着火，慢慢地熬粥。又寻出针线包，拿出洗涤干净的一件外衣来。

    这是他送给林微君的第一件外衫，对方非常喜欢，尽管多次缝补，却还是不忍丢弃。

    事实上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将破旧的外衫都收起，现在手里这件是第四件新的。

    他慢慢地在外衫上打上补丁，和从前的分毫不差。

    说是补丁，实际上却是出色的绣工。

    粥熬好时，他抖了抖外衫，理平褶皱，叠好放在了床边。

    炉火渐熄，他掐着时间进屋，林微君正抱着软枕，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睡的浑身都软的林微君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不想起床。”

    相和就摸了摸他的脸颊，一点点捂着他的肚子：“肚子不疼吗。”

    林微君瘪嘴，逃避一样将脸埋在枕头里，手扒拉开相和的，开始闹别扭。

    这就是撒娇。相和冷静地想，他不能被牵着鼻子走。掐着人肋下，将少年抱在怀中抱起。林微君顺势趴在他肩膀上。

    “……啊。”侧颈处先是一软、一湿，温润的唇贴了上来。又换上尖锐的牙齿，用力咬了一口。

    相和垂眸，微微侧过颈项，令对方下口的更加轻松一些。他手上抖开衣衫为对方披上。

    “今日宝天寺内有香客集会，热闹的紧。”他淡淡地说，“想必也会多些美人。”

    林微君还含住他的皮肉，吐字不甚清晰，黏连着拉出甜蜜的勾连：“……哎，有比得上你的吗？”

    相和沉默了一下，道：“想必是有的。”

    “噗。”林微君捉弄不起了，他用力揪了一把相和的脸颊，让那张清俊的脸变形，不再维持着完美的表象，才笑着凑上去亲亲对方的唇，“同我呆久了，这么不客气，不错。”

    相和垂眸，复又浅浅一笑：“佛向性中作。”

    林微君揉了揉他光溜溜的脑袋：“真是学聪明了。”少年起身，负手在后，蹦跳着朝前两步，又停止，回过头来，“还不给我盛饭啊？”

    相和上前来拉住他的手：“这就来了，莫气。”

    林微君就故作矜持道：“怎么我就气了？我这么好生气吗？”

    答不上来，不必说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相和思索片刻，干脆了当道：“不是，是我错了。”

    林微君便扶着他的胳膊笑的肚子酸疼。

    宝天寺难得的热闹。虽然平日里人也不少，却不曾这样的带着人间烟火气。

    些许的嘈杂同小食诱人的香味，直直深入桃林中去，诱出一个耸动鼻尖的小狐狸。

    林微君伸了个懒腰，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嗯嗯声。跟在他身后分开桃枝的相和，稳定的手一颤，撇下一枝来。

    清脆的啪声。林微君回头看去，顺手捏过：“给我摘的？谢了。”说完，仗着身姿纤巧，就钻入人群中。

    熙攘中，相和也能听到少年刻意带着笑的撒娇声：“好哥哥，我拿这桃枝同你换一根糖葫芦嘛……”

    他自然不缺钱，只是他更喜欢这样人情味的拉扯。

    片刻后，相和眼中的少年又出现在人群的缝隙里，手中少了桃枝，多了一根糖葫芦，正摇头晃脑地继续向前。

    他微微一笑，转身向寺内去。既是香客集会，宝天寺内也有相应的法会，他正要去主持一番。

    林微君偏头对着两人结伴的小姐们笑了一下，换回一个隔着扇子的弯眉。他舔了舔糖葫芦上的麦芽糖，微微眯起眼睛。

    却不知前方有位守株待兔的，一下子撞到对方怀里去。

    一只手体贴地握住他的手腕，抬高。不会有扎到他的危险。

    李朔雪笑道：“撞着我了，小公子怎么赔偿？”

    林微君将糖葫芦往他唇上一贴，黏糊糊的糖糊了男人一嘴。

    “甜吻一个，不用找了。”随后笑着一矮身就脱离了李朔雪的视线。

    李朔雪略有些慌乱，他舔了下唇，开始四处寻找少年的身影。今日里林微君披了身不甚显眼的白衣裳，混入人群后倒是不太好找。

    不过他很快就看到少年正弯腰蹲在地上捡着什么，他松了口气，捏着糖葫芦连忙上前。

    少年捡起地上的东西后，就自觉地跑到路边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托腮看着人来人往，手中一支步摇在暗处熠熠生辉。

    李朔雪跟着坐在他旁边。

    少年托着腮，因此声音含糊：“难得来一次，怎么不去玩？”

    李朔雪诚实道：“我出来就是为了寻你。”

    找到了，自然不必再去人群中。

    “你若还想去玩，我替你在这守着这步摇的主人——如何？”

    李朔雪悄悄朝着少年身边更靠近一些。少年似乎对此浑然不觉，他只是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这倒不是有谁弄丢了这步摇，是有个少女朝我抛来，我没接住掉在地上罢了。”

    起身就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了。

    林微君有些小小的不高兴：“既然抛出了步摇，怎么不肯留下来呢。”

    “那想必是对方知道还能和你再见吧。现在只不过是让你对她念念不忘罢了。”李朔雪从他手中取过步摇，“你若不介意，我替你还回这步摇吧。”

    “行啊。”林微君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是抛开了一个大麻烦，“太好了，我去玩了。”

    眨眼间就不见了。

    李朔雪失笑，轻轻摇头。

    跑远了的林微君朝宝天寺内探头，门外的两个小沙弥看见他，怯怯地叫了一声：“子非哥。”

    林微君一人递了一个包起来的糕点过去：“哎哎，乖孩子，我这就进去了，你们好好守着。”

    他踏入宝天寺内。

    仿佛神明隔开的两个世界。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入内只有檀香余音。大殿内人影绰绰。林微君凑近，先是听惯了的男声诵念经文，随后才看到相和盘腿在佛像前。

    他踮脚上前，相和似有所觉，睁开了眼。林微君有点被发现干坏事的心虚感。相和却轻轻对他点头，随后姿态淡然地闭眼。

    法会本就接近尾声，林微君到后不久，众僧皆散。相和起身，朝他招手。林微君进殿前还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踏了进来。他抬头，佛像悲悯地垂眸。林微君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两句听来的经文。

    相和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玩够了？”

    “嗯……”林微君发出黏黏糊糊的哼声，想挂在相和身上，又不好意思。相和自觉地伸手搂住他，只是眼前一花，林微君眨眨眼，看到佛像的背后。

    他们正站在佛像的莲花座上。

    林微君吓了一跳，相和却坦然地解开他的衣衫，低头吻了上来。

    林微君握紧的拳头在颤抖，他的睫毛颤动不休。紧张、恐惧、兴奋，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躁动。

    他半推半就地靠在佛像背后，抬手搂住了和尚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