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乔楚苑与乔楚芯不似一般异母姐妹一样总是争锋相对。

    甚至，她们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委实有点难以定义。

    秋茴自觉放慢脚步，落于两位主子的身后，相隔约莫一丈的距离。

    “软软瘦了。”乔楚苑说着，体贴地照顾着妹妹的步伐与她走向月中阁。“若非路上被琐事耽搁，那日本该是我去探望你。听昂弟说，冬狩最后一天你烧得迷糊，不省人事？”

    乔楚苑目如点漆，里面的担忧绝非作假。

    在外雷厉风行的大业传奇女商，面对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只是一个姐姐罢了。

    义安县主憎恶侯府，万事不管，即便是亲生骨肉也从不过问。仙逝的老太君极为重视血脉传承，待两个孙女不咸不淡，重心都放在侯府的独苗乔楚昂的身上。幼时，在府上两个女孩之间，也只有先头原配所出的乔楚苑能得老太君几分另眼相待，盖因原配夫人与老太君都姓桓，出自镇国公府。

    乔楚芯小的时候，小儿夜哭得厉害，未足月便被抱离观音阁。安宁侯性子清冷，为人古板严厉，加之诸事繁忙，分给两个女儿的注意少到可怜。却是彼时两岁的乔楚苑对府上的新生命好奇不已，常常趴在乔楚芯的床边看着妹妹，缠到最后两个女孩被养在一起。

    说来奇怪，乔楚芯被放入乔楚苑的院子后，小儿夜哭便止住了。

    软软这个小名，也是乔楚苑给取的。

    在长期缺乏长辈的关爱下，长姐如母，渐渐长大的京城混世女魔王从小便格外依赖着乔楚苑，素日里也只听乔楚苑的话。

    只是后来，十三岁的乔楚苑突然执意沾染那充满铜臭味的阿堵之物，惹得先前嫉妒她的上京贵女以此为由讥讽安宁侯府。府上爷们不忌事，但同为女孩的乔楚芯受到极重的打击。

    乔楚苑忙于成立商号，与乔楚芯相处的时间自然少了。

    后来，姐妹俩为此起了争执，自此乔楚芯再也不肯亲近乔楚苑，更加变本加厉地领着小姐妹在京城里四处惹是生非，整成了鬼见愁的模样。

    乔楚苑不是不明白自己对妹妹的影响，可是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为了那朵天边云，镜中花与水中月，她委屈了妹妹。

    “是姐姐的错觉。”乔楚芯简洁地说道，深怕乔楚苑瞧出端倪。

    大女主文的女主，与天选之人无异。乔楚苑性情聪慧，在外行商已经有四年之久，阅历丰富与其他的内宅女眷不可同日而语，她并没有把握骗过秀外慧中的原书女主。

    幸好，突如其来的高烧是一场及时雨，给了乔楚芯性情上的变化一个正当的理由。乔楚苑欣喜于妹妹的改变，并没有因此起疑。

    “是瘦了。得知你痊愈归来，但我总要亲眼看看。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过会儿我让明月给你送来一些补药，补补身子。正好我这次出行，从扬州寻来了一些稀有药材，温养身子很是有效。”乔楚苑眉眼温柔，在妹妹的面前完美地掩饰此行未果的失落。

    乔楚苑专注于药材生意。许多在外稀缺的药材，在乔楚苑的潮声阁里比比皆是。因为这些年常常侍弄药草，乔楚苑的身上萦绕着一股清新的药材香，沁人心脾。

    “不用的，姐姐。”

    中药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听话。”乔楚苑语气温和，含不容拒绝的魄力。

    “真的不用了……”乔楚芯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月中阁已到。

    “时候不早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仔细莫要再感染风寒。”乔楚苑站在阁楼前打断了妹妹的话，转身为乔楚芯整理了一下领口。

    裘衣两边合拢紧了，不让寒风入侵。

    说起来，乔楚芯身上的狐裘是她带回家的皮子，两人身上的狐裘出自同一批货。

    乔楚苑呵护的态度，与文字里那个温柔坚毅，胸有乾坤的奇女子重叠了。

    一缕淡淡的药香钻入鼻尖，乔楚芯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愈发想念在现代的父母。

    “姐姐近日会留在家里吗？”乔楚芯问道。乔楚苑抬眼便见妹妹的眼睛红彤彤的，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偏偏她自己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一时间既心疼，内心又柔软到一塌糊涂。软软似乎病怕了，性子回到了小时候的粘糯。

    “是，不走了。留在府里陪软软过年，待年后，我还要参加软软的笄礼呢。”乔楚苑答道。

    她没有说的是，若是她在外面听到的消息属实，年后京城里恐怕就要变天了。

    届时八方动荡，整个朝堂都会卷入其内。她不放心离开京城。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去找你？”乔楚芯踌躇问道。

    “当然。软软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乔楚苑展颜一笑，刹那芳华。

    又晃得乔楚芯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姐姐再见。”

    “再见。”

    乔楚芯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目送乔楚苑离去。直到看不见人了，她才进入院子里。

    ……几日后，就在她以为禹王忘却一切的时候，乔楚芯收到了一封来自宫里的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