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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之雎【一】

    陈之雎从酒店门口出来。

    他看着季通走在前面,左肩的外衣破了两道三厘米长的口子,白色的绒絮挤了出来,掉在周边衣服上,冷风把它们吹了下去。

    而陈之雎就跟在季通身后面,距离季通不到一米远,亦步亦趋跟着他。

    在这个除夕的凌晨四点半,两人走了四条街道,经过五个岔路口,还有七个红绿灯。

    季通在前面停了下来。

    陈之雎也停了下来。

    季通不回头说:“你现在能喝酒吗?”

    陈之雎说,可以。

    然后季通就去路边随便找了个贩卖机,拿了两听啤酒回来,给了陈之雎一听。

    陈之雎接住,抬眼去看季通的表情,然而季通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这罐啤酒就在陈之雎胸前,慢慢散出一阵阵冷意。

    他们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周围没有人经过,陈之雎也没有喝酒,一直侧着头看季通。

    季通喝完一罐后,手摇摇后空了,他就把自己捂热的那一罐递给他。

    季通在那里顶着冷风发呆的时候,他就也坐在他的旁边,始终保持那么一点距离,也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陈之雎觉得,这世上没有再比自己更贱的人了。

    贱到底了,就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他们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挺久了,久到季通的手机不断响起,又被季通关机拔了卡,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快六点时,天边还是黑的,又下起了雪,季通站起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次,陈之雎还跟着他。

    但季通不让他再跟着,走了几步,回头骂道,“别再跟着我!陈之雎,你真的贱到没骨头了是吗?!”

    季通吼完后气喘吁吁,然而怒火的发泄只是一下子,过后就看见陈之雎抬着一张雪白漂亮的脸,在雪中早晨那样望着他。

    陈之雎垂下眼睫毛,平静地说。

    “我也觉得贱,但是我没办法控制。”

    季通看着他,没了言语。他头痛得很,兀自转过头,朝落脚的酒店走去。

    等到了酒店,躺在床上后,他觉得冷,拿被子盖住自己。

    而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似乎并不感觉到冷,也不觉得累,外套更没脱下。

    就坐在季通床边的沙发上看着季通,他脸上的雪水遇热滑落下来,掉在了酒店地毯上。

    在困顿却又终于安下心的感觉中,身体的疼痛和疲惫一起涌上,最终累盖过了疼,疼也渐渐隐没下去,陈之雎闭上眼睛,头朝向季通的方向,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总是要克制不住的要露出几分贱,尤其是在季通面前,好像旁人没有的贱都堆在了他身上,全让他一股脑献给了季通。而季通却永远都不会对他在意。

    从十五岁时到现在,十年过去了,这股子贱劲还没有消去。

    ……

    一

    陈之雎靠着墙壁,有些昏昏欲睡。

    太阳很烈,周围到处都是炎热的气息,面前脸颊上出了点汗,鼻尖上新长出两颗痘的男生还在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

    这个场景,过于烂熟,让人一点都不觉得新颖,更谈不上惊喜。

    让陈之雎想起曾慕名参加过的一次特殊交友活动。活动由他所在那个群的群主一手组织,群友全由性取向特殊的男人们组成。

    当然,由于群主癖好更加别致——暴露癖什么的,爱好相同的群友们也是双手双脚赞成。因为快感的源头除了不断挑战下限,别无他法。

    他们一致决定,把地点选在了某个地点偏僻景色优美的公园。那里少有人去,时间定在半夜,会是他们交友的好地方。

    十几岁时,陈之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以靠坐低头的姿势,瞄视着眼前卖力表演的男人。

    夜空沉沉,没有一颗星。

    这个男人染着黄头发,很年轻,穿着休闲,踩着一双大红足球鞋,脱掉上半身衣服后更犹如一只摆在亮白餐盘上的火鸡,在白路灯下,露出的肌肤纹理油光发亮。

    他吐着热气靠近陈之雎,一屁股坐在姿态谨慎的陈之雎右边,搭到陈之雎肩上的手臂毛发浓厚。陈之雎扭过头看他,心里不是不疑惑的:这就是我今天来想要认识的“朋友”?

    这个世界是需要朋友这种存在的,至少有时显得不会那么孤单。而朋友,最起码也应该有一个你有我有的共同点。

    可是这个狒狒一样的男人除了揽住陈之雎的肩头,用胳膊上粗硬毛发扎痛陈之雎的脸颊肉,不断左右晃动身体,然后说了好多废话后,表现得实在不太像人类,像一只真狒狒,令陈之雎很觉得自己在和一只非人动物交流。

    而狒狒男人的眼神倒是越来越炽热,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在陈之雎的后脖颈处滚烫来滚烫去,如同一个发高烧的红脸病人,却唯独没有一点“朋友”该有的和谐样子。

    过了会儿,狒狒男人说:“我给你口吧。”

    这像是随口一提,但也不像是很随口的一提。是有预谋的,他抓住了陈之雎的肩把人扭转过来正对着他,手掌有力不容抗拒。

    接着他跪了下来,麦色的胸肌挤成一条长毛的沟,深黑色的胸毛扎在其中,狒狒男人在拉下裤子准备给陈之雎口玩前。

    他的面孔隐藏在暗黄的路灯下,只从露出的半边脸来看,陈之雎觉得他的脸很丑陋。

    二

    关于性,陈之雎觉得自己很早熟。

    他四年级时候就知道男人和女人在性快感上的不同。譬如女人主要通过阴蒂获取快感,而男人则靠阴茎龟头,或者,还有另一种只有男人才有的获取性快感的方式——肛门前列腺。

    他知道得这么清楚,起因来自于地摊上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那本书在到达陈之雎手里前,很多人都摸过它,翻开过它,书页边角沾上早已风干的污渍,书脊原来是黄的,现在成了黑棕色。

    他把那本书拿回了家里,在男性肛门那一页特意加了书签。

    四十岁的阿姨打扫卫生时不小心从他床上扫下来,然后大惊失色,捂着书的封面站在他妈妈面前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妈妈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然后在夜晚来到儿子的房间。

    他妈妈穿着睡裙,很柔和的颜色,平日里脸庞保养精致,细腻白皙,四十多岁该有的皱纹她没长太多。

    此时她的全脸在黑暗里看得不太清楚,隔了几步远,这个距离仿佛很厌恶什么,要保持干净似的。

    陈之雎面无表情得默默看她进来,脚下踩着他夹的书签,冲过去一把拉开陈之雎的衣柜,她像是拖垃圾似的一团给拖拉出来,连衣架带衣服劈头盖脸的砸到他头脸上。

    眼睛里的厌恶利箭一般直射向她的儿子,还像风火轮刹着火气。

    她呸了几口。又离开了。

    陈之雎默然的从肩膀上扯过裙角,把裙子翻转过来,指甲划烂的蕾丝被他攥在手心里,紧的发疼。

    他低着头,被妈妈扯着裙子连人带衣服的扇倒在地上——他抓住裙子,他觉得人应该有爱好,裙子是他的爱好之一,他没有妨碍任何人,也没有伤害任何人,因此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是没有做错也会被妈妈骂,错是没有意义的,无错更加没有。她总是嫌弃着她生的儿子,从肚子里出来的一刻就开始,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犯过的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了穿裙子。

    有一年,院子里的小妹妹今天穿了一件特别漂亮的牛仔连衣裙,他看得一眨不眨,欣羡了好久,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就说想要妈妈买给他一件一模一样的。

    妈妈那天心情好,于是他说了。

    然后妈妈在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把他拉出车放在马路边上,扇了他一巴掌,在他摔在地上后,用高跟鞋尖踩了他的大腿,大声骂他是个变态。

    三

    长大后,陈之雎喜欢所有女式的衣服,除了高跟鞋。

    就像现在,陈之雎以为伪装成年参加这个猎奇活动,就能获得从前触及不到的快感。

    他被憋久了,他想要发泄。从前唯一的快感就是女装,可是妈妈不让,她剪碎了他所有的裙子。

    预想碰上现实总是参差不齐,他以为这里的人会不同一些,具体表现在他们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无论是喜欢男人,暴露癖,性瘾,或是多p群交,其实在本质上他们应当都是一样的。

    但他理所当然的失望了。

    陈之雎以前就认为,男人和女人是没有什么不同的。相似的的细胞皮肤组成,相似的血肉骨骼基因,做任何事都相似,只有在做爱的时候,为繁殖后代而变成两个人。

    那两个男人呢?更加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变成一个人吧。

    他抬了抬眼皮,阴茎还是萎的状态,忽然觉得厌倦,想要推开身下这个噘嘴撅臀的狒狒男人,手指抬起,已经搭在这个男人肩上。

    突然有一个声音喊道。打断了这一切。

    “喂,我报警了啊,要搞去别处。”

    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黑夜里,树叶声婆娑作响,幽绿的树影笼罩着整片公园,远处还可以听到隐约的呻吟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

    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更不知道看清楚了多少。

    狒狒男人听到惊得一下抬起头:“谁?”他很机警的四处瞄了几眼,听到有脚步接近的声音,面色一变,然后连忙拿起放在椅上的衣服,顾不上还在那里傻坐的陈之雎,侧挡住脸以防暴露真实信息,向暗处跑走了。

    陈之雎背对声音而坐,肩颈那一块硬成了石头。

    与之相对的,还有他的下体。

    他勃起了。

    四

    陈之雎不敢转头。

    也许是因为害怕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正对着他的摄像头。被拍了,或者被当作变态打一顿,或直接给送到附近派出所。

    他现在裤子还是被拉下来的状态,不敢伸手往上提。

    跑走的狒狒男人没仔细看,在今天他没有内裤,只穿着藏在柜子最深处的那条红色蕾丝短裙,他珍藏了很久,现在就套在裤子里面。

    裤子被拉到了大腿位置,大腿内侧堆满镂空繁复的红蕾丝,在一根形状丑陋的阴茎旁边,它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美丽红蔷薇。

    他着迷地看着它,这种着迷让在此刻忘了害怕和转头。

    然而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的男孩,走到了他前面,大喇喇就问。

    “你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

    陈之雎低着头,想要去遮掩自己下体的手顿了下,忽然记起自己是带着口罩的,他突然大胆起来,抬起眼,要把那个男孩的样子映入眼底。

    可是……他的阴茎越来越大,他的手越来越抖,他口罩下的脸越来越红。

    男孩个子很高,皮肤白的不像话,眼睛圆圆的,穿着白体恤牛仔短裤,很清爽的同年龄男孩打扮,鼻子高高挺挺的,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仿佛在审视着他。

    陈之雎情不自禁用手捂住了自己此刻最脆弱的地方。

    他想起了一个故事。

    囚犯爱上了狱卒。

    囚犯杀死了狱卒。

    ……

    囚犯有着天下最细瘦脆弱的脚踝,被锁在天下最小最沉重的镣铐里,整日锁在那所蟑螂老鼠齐飞的牢房里不见天日,唯一见太阳的机会,是被狱卒拉到太阳光底下强奸。

    狱卒奸了一遍又一遍,奸得囚犯心脏和下体一同开始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