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应该的

    叶迟昕近些日子和白卿云走得近，叶弘早就发现了。他心下警觉，叶迟昕若是和白卿云关系好了，还怎么帮他对付白卿云？可叶弘转头一想，若叶迟昕跟白卿云关系好了，依白卿云那软弱的性子，可以哄着他把白家的地契商铺全部转让给叶迟昕，叶迟昕是他儿子，他是叶迟昕爹，怎么着也算不上一个亏本的买卖。

    叶弘这下心思就活泛了，他琢磨着如何拉拢叶迟昕，这乡下来的穷小子见得世面少，稍微哄一哄肯定什么都听他的。脑子一转，叶弘便想了个好主意。

    叶弘虽然不是好人，可做生意处理事情的确稳妥，年轻时长得也算英俊，否则也不会迷得二十年前白家唯一的独女一定要嫁给他，只是入赘白家后叶弘也并没有老实，而是趁白小姐怀孕时自己空虚难耐，又包养了一个歌女，还生了个孩子，那就是叶迟昕。

    东窗事发后，白小姐日日以泪洗面，为自己认错了人感到后悔，生下白少爷难产，早早的就去了，还是原来的白老爷和夫人将白少爷拉扯到12岁，将白家全部的财产都留给了白少爷，叶弘除了管理家族生意，可真正要紧的地契产权全捏在白少爷手里。

    本就除了好色便是重利的叶弘也由此嫉恨上了自己的亲子，将那个歌女的孩子叶迟昕接了回来，目的也就是想要膈应白卿云，最好白卿云本就病弱的身体能气得一病不起，这样白家所有的财产可就全部归他了。

    而为了更加膈应白卿云，叶弘就对叶迟昕展现了自己本就没有的父爱，他走到哪里都把叶迟昕带着，给外界一副叶弘相当看好叶迟昕，甚至把叶迟昕当成接班人培养的错觉。

    可真正的父爱又怎么会是演戏能演出来的呢？叶弘丝毫没有作为一名父亲的经验，只凭自己往常与生意伙伴交往流程，想着叶迟昕这样二十岁的年轻人，最喜欢的无非是钱、酒、以及女人，他便把叶迟昕带到了自己最常去的舞厅好好消遣一下。

    这舞厅可不是那种光跳舞的场所，叶弘一进去，就作为久未光临的大主顾被经理迎了进去，叶弘随意的指了指叶迟昕，大笑道：“这是我儿子，这段时间才回家里，今天是特地来带他见见世面的，老金啊，给他点几个漂亮的姑娘好好教教他。”

    “一定一定，叶老板您放心，我们这的姑娘可是全城最好的姑娘，整座宣阳城最漂亮的姑娘都在我们这儿，一定包叶公子满意！”经理点头哈腰，热情恭维道。

    叶迟昕坐着车子被叶弘拉到这种地方，看着灯红酒绿，霓灯闪烁的舞厅，内心一片茫然。他料到叶弘荒唐，可没想到叶弘竟然如此荒唐，竟然带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进了这样的地方。

    叶迟昕看着空气里宛如具象化的恶臭死气，以及一些飘散的幽魂，那些穿着奢华的人往来穿梭，这里是整座山城里最大的销金窟，也汇聚了整座山城里最多的冤魂。

    这里说不定有多少枉死鬼，只是都被门口的石狮子震住了不敢造次，但叶迟昕已经看见了石狮子底座的裂缝，丝丝缕缕黑气飘散，很快，这里的怨气就要冲破屏障，奔向所有的贵人。

    也许不久之后，在未来十年内，就会出现一系列权贵死于非命的新闻，想到这里，叶迟昕觉得有趣。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叶迟昕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拉着叶弘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想来这里，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原本热络的场面被这话突兀的打断，冷了一瞬间，看着经理一下僵住的笑，叶弘脸色发青，他觉得丢脸，自己辛苦拼搏半辈子，一个儿子是病秧子，和他天生不合，好不容易从乡下找来的另一个儿子，却压不住场面。

    想到自己将会在竞争对手还要生意伙伴口中被奚落家大业大又怎么样？他老叶这辈子还不是就这样，叶弘的脑仁就抽疼。可叶弘还要拉拢叶迟昕，又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给叶迟昕使脸色，他看着懦弱的二儿子，慈祥笑道：“阿昕，凡事都有第一次，怕什么，你可是我叶弘的儿子，传出去你个大小伙子竟然连个舞厅都不敢进，这像什么话？”

    说完叶弘给经理使了一个眼色，经理心领神会，连忙走过来拉着叶迟昕道：“对对对，叶老板说得对，我们这里啊可是正规舞厅，跳舞的地方，这些日子叶公子也辛苦了，叶老板也是一片好心才把叶公子带过来好好放松放松，可不要辜负叶老板一片心意啊。”

    二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今儿无论说什么，都要把叶迟昕拉进舞厅，旁边还有路过的熟人帮腔，叶迟昕心下讽刺，还是装作被劝服的地方乖乖进了里面。

    比起缭绕在整座舞厅外浓重的黑气，舞厅内倒要干净很多，叶弘带着叶迟昕进了自己专属的包厢内，按照惯上了酒水，有几个漂亮得惹眼的姑娘被经理拉了过来，就那么妖妖娆娆的站成一排，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等着叶弘挑选。

    叶弘看都没看，直接就说全要了，引来无数娇笑吹捧，就连叶迟昕也沾了叶弘的‘光’，分到了一个漂亮女孩。叶迟昕看着自己明面上的父亲左拥右抱，一会儿捏捏这个屁股，一会儿又让人嘴对嘴的喂酒，玩得比年轻人都开放，心里更加厌恶。

    叶弘好像丝毫没有想到，他的二儿子就是个歌女的孩子。

    坐在叶迟昕旁边的姑娘有些惴惴不安，她在这一行待久了，察言观色是最重要的本事，没了这本事可是吃不上饭的。她看见叶迟昕眼底的拒绝，便也没有靠过去，只是倒了一杯酒，放在叶迟昕手边，温顺道：“叶公子，请喝酒。”

    叶迟昕听到后转头看向这姑娘，叶弘那里的喧闹和这里全然类似于两个世界。叶迟昕看这姑娘身上的气还算干净，脸还很稚嫩，便问道：“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姑娘一懵，还是尽心尽力道：“大概三年吧？”

    叶迟昕看了一眼叶弘搂怀里的两个姑娘，道：“她们呢？看着和你差不多大。”

    姑娘往那里看，道：“您说的是碧娥与莺莺吗？她们年岁与我差别不大，我们都是同一批进来的。”

    叶迟昕无意打听这些女孩身世，时值乱世，这些舞厅说白了就是大型妓院，这里的姑娘有的是拐来的，有的是路上的乞儿，有的是过不下去日子的人家把女儿卖了换点银钱。叶迟昕看着叶弘那里荒唐的场景，联想到自己母亲，心下越发不适，他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钱给这女子，道：“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找个机会离开吧。”

    说完叶迟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舞厅。

    叶弘被叶迟昕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面露不喜，看到那姑娘手里傻傻的攥着几张钞票，脑子一转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约莫那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不好意思所以才跑掉的，便招招手，让那个姑娘过来陪坐在一旁。

    叶迟昕没乘来时的车回去，他一步一步的走回了梧桐公馆。这时已是隆冬时节，天冷得连月光都是倾斜的，凉凉的月光落在身上，风吹得凛冽，刮在人脸上就像是冰刃，叶迟昕穿得单薄，身体冰得就像是落入了冰窟窿，四肢都有些冻僵了，可奇异的是，叶迟昕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一步一步踩着冷白的月光，走回了梧桐公馆。这时时间差不多已至深夜十一点，梧桐公馆内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值夜的佣人见了二少爷鞠一个躬，走上来给他脱掉衣服，叶迟昕上楼时看到对面白卿云紧闭的房门。这时候白卿云想必已经上床睡觉了，可不知怎么的，叶迟昕突然就很想见见白卿云。

    他走到白卿云门口，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就听见了白卿云的声音：“小迟？”

    白卿云本准备休息，突然系统提醒他叶迟昕站在他门口，白卿云还在疑惑为何叶迟昕深夜会来这里，就听见了敲门声。

    叶迟昕听到白卿云的声音后问道：“哥哥，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得了白卿云同意后叶迟昕打开了门，他看见白卿云靠在床边，只有台灯开着，浅色的灯光晕染着白卿云精致的眉眼，看上去非常柔和。

    白卿云注意到叶迟昕脸色有些青白，还未来得及询问，叶迟昕就大步上前将他抱在怀中。叶迟昕跪坐在床边上，将脸埋在白卿云的肩窝里，在冬夜之时，白卿云身上的草木香让叶迟昕身上的寒冷融化了些许，叶迟昕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冷，他抱着白卿云，闷闷的说道：“哥哥，我冷。”

    这声音听着有些委屈，叶迟昕将自己埋在白卿云颈窝里的行为就像是在撒娇一般，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白卿云被叶迟昕抱了个满怀，叶迟昕身上还浸着冬日的寒意，这冷得白卿云不自觉的咳嗽了一声，听着白卿云咳嗽，叶迟昕立刻放开了手，眼里不自觉担忧道：“对不起哥哥，你还好吗？”

    白卿云摇头，看着叶迟昕道：“小迟，怎么了？你不是和叶弘出去了吗？”他停顿了一下，道：“叶弘他做什么了？”

    叶迟昕见白卿云无碍，便坐在床上，他垂下眼，似乎难以启齿一般，犹豫道：“他........带我去了舞厅。”

    “我不想去，可他们一定要我去，还说什么我不去我就会被人看不起。我不想去那种地方的，哥哥。”

    仅这些话就已经足够，白卿云想到叶迟昕的身世，叶弘这一举着实有些过分，可又想到叶弘为人，这似乎又在预料之中，他从来就没有把叶迟昕当过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想到对于叶迟昕而言，那些舞厅里的歌女又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病逝的母亲不光彩的过去，映照了他作为私生子令人鄙夷的血脉，也许还让叶迟昕想起了那些在乡下被人瞧不起，受人白眼欺辱的童年回忆。

    白卿云轻轻抚过叶迟昕的头，宽慰道：“没事了，小迟，以后若是叶弘再让你做什么你不愿做的事情，就说要来找我。”

    白卿云低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落寞，道：“在白家的家产那里，我还是做得了主，叶弘他不会做什么的。”

    叶迟昕一开始来找白卿云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期待白卿云能够做什么，他只是见了那些被歌女包围的叶弘，想到自己的母亲凄惨的结局，由此心生不快而已。

    他也说不清原因，也许仅仅只是想见见白卿云而已。

    毕竟他这个哥哥又能做什么呢？身体虚弱，腿脚不便，在白家，似乎人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人人都可以算计白卿云，利用白卿云。可就是这样柔弱的哥哥，竟然愿意为他张开翅膀，将他纳入羽翼之下，用自己不多的力量保护这个弟弟。

    叶迟昕有一些默然，他看着白卿云温柔的眼神，就像是突然进入了春天，所有的寒意都仅仅只是因为白卿云的一句话销声匿迹。被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叶迟昕情不自禁的想要索取更多。

    他再度抱住了白卿云，轻声道：“哥哥，你真好。”

    “咕噜噜——”

    本是安静美好的氛围，叶迟昕的肚子却突然叫了一声，那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平静，叶迟昕见了白卿云疑问的眼神，有些头一次觉得丢脸，有些窘迫道：“我没吃晚饭就被爹拉到舞厅去了。”

    白卿云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一声，可就是这声笑让叶迟昕更不自在了起来，他耳朵隐隐有些发红，看着白卿云牵了床边的引线，摇铃叫隔壁值夜的佣人进来，吩咐佣人煮一些宵夜。

    等了一会儿，佣人将宵夜摆在床边不远处的桌子上，叶迟昕看着白卿云撑着身体，颇为不便的样子要挪到一旁的轮椅上，便起身想要像上次一样抱着白卿云起来却被白卿云按住了手制止了，白卿云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没事的小迟，我自己来就行。”

    莫名的，叶迟昕突然察觉了白卿云拒绝的意思，他想到上次抱起白卿云时，白卿云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愕，还有一丝尴尬。叶迟昕有些发笑，他觉得白卿云这时候竟然意外的可爱。他不顾白卿云的拒绝，弯腰像上次一样给了白卿云一个公主抱，然后低声在白卿云耳边道：“哥哥害羞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戏谑道：“这都是弟弟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