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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DW is for Dark Whale(4)

    【“她此刻像一只小动物在畋猎中被树枝拉住,逃杀中终于可以松懈,有个借口不再求生。”】

    清晨。悦阳小区。

    梁悦颜坐上副驾驶,终于有一天她到得比荆素棠更早。

    “律师先生早。”说着,她系好安全带,自然地看了荆素棠一眼,他眼下的乌青少了,似乎是睡了个好觉,气色也好多了。

    “梁女士早,”荆素棠说,“我来晚了。”

    “吃了吗?早餐?”梁悦颜问。

    猜到她会问。

    荆素棠点点头,说:“嗯。”

    他的脸微微发红,因为前一晚厚颜无耻去蹭饭,最后在梁悦颜的坚持下他却之不恭,打包带走了一个汉堡。

    “以后也要吃,知道吗?”梁悦颜叮嘱。

    “我尽量。”荆素棠再次点头。

    托梁悦颜的福,他入睡后没有做噩梦,也许因为短暂地坐在那张其乐融融的餐桌上过,梁悦颜问他喜不喜欢番茄味的酱汁,袁炀吃得饱饱的,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嗝。

    他感觉到真实,他不再像现实世界的弃儿。

    一夜无梦的荆素棠终于体会到在闹钟响之后才醒来的感受。汉堡从烤箱里拿出来时是热的,配着刚冲泡好的咖啡,连带着对眼下漫长的一天都有了盼头。

    他没法对梁悦颜说出这些话。复杂的情绪从来不可能诉诸语言。

    他只能对她说“梁女士早”。

    离医院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荆素棠的手机响起。来电屏幕上是“骆贤”两个字。他在红灯前停住,接起这个电话。

    骆贤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没有给荆素棠多少插话的机会。梁悦颜只看到荆素棠的神情突然变了,对话的最后他回答一句“我们现在过来”。挂掉电话的瞬间荆素棠切实线拐弯绕进一个巷子,出巷口时差点和另一辆车相撞。

    对方用力鸣笛,荆素棠置若罔闻,加速驶向另一条路。那条路不是去医院的。

    荆素棠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唇,和早晨出现在小区门口那个温柔平和的律师先生判若两人。梁悦颜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梁悦颜问。

    荆素棠深吸了一口气。

    “有一具尸体在阳北开发区附近被发现。”荆素棠说,“是个男孩子。”

    “为什么需要我们去现场?”梁悦颜敏锐发现他们调转方向的原因。

    “有相似性,”荆素棠斟酌语句,“和我们正在查的案子。”

    那些少女猥亵案,蓝十三、谷十五、陈十四、钟茗欣,那些少女的名字在梁悦颜的脑海里闪过。她们的模样她记不太清了,本想今天重新再把案件档案再看一遍的。

    细想之下,梁悦颜依然有几分不解。

    “之前没有发生过人命,而且这是男孩。为什么会有相似性?”

    卡宴驶上高速公路,阳北开发区再往北便是阳北工业区,梁悦颜对这条路并不陌生。陌生的是荆素棠此刻的模样,像是难过,又像是焦虑,他用咬指甲的方式强行冷静下来,一只手勉强握紧方向盘,被这么驾驶着的卡宴像光天化日下一只飘荡的孤魂。

    “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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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棠,过来。把你身上衣服脱了,穿这件。”

    男人举着一条颜色俗艳的纱裙,他的声音和善可亲,至少外人看来是这样的。但只有荆素棠知道,他只要沉下声音,就是威胁。

    他用这种声线威胁自己,如果不照做,他会把妈妈带去学校,在全校的面前把她杀了,然后会轮到他。

    这个男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荆素棠被威胁做过很多事情。脱掉贴身衣物不是第一件,也不是最后一件。

    那个男人让他屈服,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个被豢养来取乐的珍禽异兽。在珍禽异兽身上可以玩出千百种花样,只要不弄死它就好了。它哪里有灵魂,把它压在随便哪里就可以戏耍,写字的圆珠笔、课外活动的乒乓球、他在诗朗诵大会里得到的奖杯,只沦为男人侵犯自己所有物的帮凶。

    现在那个男人打算和别人一起享用他。

    一个陌生男人在他面前,用露骨的眼神打量他,如同厨师在评估砧板上的食材。

    “叫叶叔叔。”

    “还真是像邱淑贞。”陌生男人的笑中深意,荆素棠并不陌生。

    荆素棠的眼神变得空茫,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离开身体。这是幸运的,他也许可以不用感受到彻骨疼痛。

    男人下半身蠢蠢欲动的阳具是一把用于屠戮的刀。

    肉体逃不掉,荆素棠希望灵魂能逃掉。

    那一天荆素棠刚满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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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发区和工业区相差的只是“工业”二字,没有工厂,只有凭着个体老板的审美喜好和成本限制建起来的建筑群。连接建筑群和建筑群之间的路是凹凸不平的砂石路,朝路边的建筑群的首层挂着“宵夜”、“棋牌”、“按摩”、“钟点房”的招牌。

    显而易见,现在还没到热闹的时候。

    所以路中间人多的地方是他们的目的地。

    梁悦颜从车上下来,人围得并不密集,骆贤带着几个巡警把围观人群驱散,晏春和、施羚面对面蹲着,她们面容严肃地讨论着什么。拿着相机的莫西干头青年在人群中央远远看到了她,向她不停招手。

    林奇扯着嗓子喊她:“梁姐姐!快来!”

    梁悦颜看了荆素棠一眼,她说:“律师先生,我先过去。”

    “嗯,我马上就来。”荆素棠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

    太阳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热度撒下来,烤热着这一片没有任何遮挡的砂石地,隔着鞋子梁悦颜都能感觉到热度。钻过警方围起的保护带,她戴好橡胶手套,穿好防护服,汗水已经沿着脊背滑下去。

    梁悦颜在晏春和身边蹲下,她就此真切感知到自己在保护带里面,保护带圈住的是不远处隐约的轮胎痕迹,然后是面前的尸体。腐败中的尸体是苍蝇眼中难得的盛宴,它们赶都赶不走。

    死掉的男孩眼睛紧闭,脸上除了依稀的泪痕之外剩下的只有灰白的死气。他的关节扭曲着躺在地上,他手上、腿上有无数伤口,骨头敞露在肢体折断的地方,伤处已经不再流血,黑得如同沥青,苍蝇最喜欢那个部位。

    “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施羚盯着男孩的脸,梁悦颜和她的视线亦步亦趋,“死因确实是车祸。没有被性侵的痕迹。我留意到脖子有勒痕,可能被勒晕过。”

    或许是闷热的缘故,梁悦颜晃了晃神,记忆中的细节呼之欲出。

    男孩的眉眼和脸型,和那几个少女似乎都有些相似。

    如果还活着,应该是个精神又漂亮的孩子。

    梁悦颜看见荆素棠停好车从远处往这边走来,骆贤已经站在晏春和的旁边。

    骆贤对或蹲或站的这四人说:“这里没有路灯和监控。是快天亮的时候下晚班的工人回来发现尸体报的警,刑警一队的人正和他录口供。很难寄希望在肇事车辆的目击证词上,你们留意一下轮胎痕迹,我建议他们组织人手去排查五公里内的车辆。”

    “轮胎痕迹已经看过了,”晏春和说,语速很快,带着点火药味,“孩子是往车的方向跑的,看见了吗?没有刹车的痕迹,开车的人根本就是想杀了他。”

    梁悦颜开口:“他的脚底都是伤。他没有穿鞋子,有可能是醒来发现不对,往外逃跑了。”

    晏春和没有质疑或反驳,那便是默认。

    林奇在一旁按下快门。

    “失踪人口数据库里有匹配的项目吗?”晏春和开口。

    “关于这个,”骆贤看向缓慢走到面前的荆素棠,把电话里告诉过他的话重复一遍,“他失踪不到24小时,数据库里没有录入他的资料。不过,他是蓝十三的邻居。和蓝十三失联的时间、地点都相似。而且……”

    “他们的长相也很相似。”梁悦颜看着荆素棠,用接近喃喃自语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