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花言巧语。

    尹湫并不搭理陆敬，只是耳尖的粉变成了红，似乎要变成血珠，快要滴下来一般。

    陆敬心里是记着尹湫受了伤的，他把车里的医药箱拿到前面来，拿出棉签绷带和碘伏酒精，细心给尹湫上药。

    借上药的机会他问尹湫为什么会来这里。专程来见他的是不可能的，估计是遇上麻烦，城市里待不了了。

    尹湫很诚实地回答他：“我杀人了。躲追捕。”

    “陆家人？”

    “这还用问？”酒精消毒很痛，尹湫嘶了一声继续说，“陆家人是首要目标，杀光他们，趁着间隙再杀点变态军官，生活很充实。”

    “……”

    陆敬静静看着尹湫，他的举止神态狠辣决绝，但生得像是菩萨那般垂眸便顾盼生辉，怜悯众生的样，实在令人心动不已。

    “这样的话，就待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是你说的，等你仗打完了回去了，我再回到你身边，”尹湫十分不满，“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

    “我当然相信你勇猛无敌，”陆敬帮尹湫把肩膀用绷带绑好，仰着头亲吻在他怀里的尹湫，“可是你离开了边境，我没办法出手保护你。”

    尹湫摁着陆敬的肩膀，不让他动，他看着眉眼深邃的陆敬，嘲讽道：“行了，打好仗管好你的部下吧，你顾自己都顾不过来了陆大长官。你别忘了，我在时刻准备杀掉你，希望你别掉以轻心。”

    话音一落，尹湫打开车门跳下车，仰着头任雨水打湿他的脸颊和身体。湿润的雨飘进车里，把满车的腥膻味带进了森林里。

    阴雨绵绵。

    氤氲的雾气包围着刚下车的尹湫，红色的纱裙又仙又艳，被雨迅速淋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皓雪般的手臂垂在身侧，绿色的树叶被雨打刷刷直响，陆敬耳边嘈杂不已，可尹湫的话却字字落在了他心上——

    “陆敬，我还等着杀你呢。你可别死在这荒郊野外，尸骨无存。”

    这句话本来的意思应该是——我等你凯旋，我要见活着的你。陆敬想。

    陆敬下了车，和尹湫一起站在雨里，清新的林间空气让人心情愉悦，他们一起淋雨，一起看雨打树叶，一起等雨停。

    雨下的时间够长了，慢慢晴开的时候，一道漂亮的彩虹挂在了森林上方。陆敬偏头看尹湫，问：“能不能不杀我？”

    “能，”尹湫说，“你先杀了我，我就杀不了你了。”

    “可我爱你。”

    “……不关我的事。”

    根本说不通。陆敬叹气，这比打仗还难。

    “我送你去安全区域，你自己想办法回去。”陆敬说，“注意安全，等我回来。”

    边境战事持续上热搜，陆敬指挥得当，敌军节节败退，手下军官有人觉得适可而止，但那晚还有一位得力军官被敌军所杀，陆敬不乐意，硬将边境线拓宽了五十米，陆敬有信心灭了敌国，只要他有足够多的时间。但敌军很识趣地投降并道歉，阮长岭一向主张和平至上，他命令陆敬收手撤退，不许再擅自行动。

    不打就不打，回家见心心念念的湫湫。

    尹湫的通缉并未消停，但正逢举国欢庆，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个狡猾可怕的杀人犯了。他趁这个机会回了家，贫民区的人有人看见了，但他们知道尹湫是运动首领，是在为他们努力斗争的英雄，于是他们自觉地闭紧了嘴巴，甚至自发地组织了一批人，轮流站岗，遇到危险就及时通知尹湫。

    “小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陆敬……”李洋琉看着尹湫，艰涩发问。

    “他强迫我的。”尹湫切开苹果，递给李洋琉。

    “可是他标记你了。我闻见他的信息素了。”

    “被迫的。”

    “那你为什么……”李洋琉捏着苹果，压着怒气说，“为什么要打开生殖腔？为什么不挖腺体不打抑制剂了？”

    周津可以不是任何人的，也一定不能是穷凶极恶的陆敬的！

    “……”尹湫咽下嘴里的苹果，他看向李洋琉，说，“那我不会痛吗？李洋琉，你没想过我会痛吗？我说过了，我们只能是朋友，只能。”

    “那你和他呢！和陆敬那个王八蛋呢？！”李洋琉绷不住了，尹湫直接的拒绝让他一向温柔的面具掉了一地，“你是我们的领导者，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和他上床，你打开生殖腔让他操让他标记，养好腺体让他标记，你是不是忘了，他是陆敬！是阶级分化的支持者！是杀你父亲强暴你的陆照的儿子陆渊的弟弟！怎么，是他床上技术好，让你忘记了这些更重要的东西了是吗！”

    “啪！”太过用力的一巴掌，扇得李洋琉脑袋嗡嗡直响。

    尹湫死死盯着悲伤愤怒的李洋琉，说：“我在做什么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来说。李洋琉，你也挖挖腺体，切掉身体的一部分试试，你看看，你会不会生不如死。”

    “你可以杀了他的，”李洋琉眼底一片湿润，“你可以杀了他的，周津，你明明可以杀了他的，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杀他？你爱他是不是？周津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混蛋了？！”

    “我没有！”尹湫大声否认，他从来没和李洋琉生过气吵过架，这么一闹，他有些心痛不已，“李洋琉，你今天真的让我很难过。我求你了，别问了行不行？我会杀他的，这只是时间问题。陆敬很狡猾的，他真的……”

    真的很强。

    “那你一个人完不成的事我可以帮忙，”李洋琉笑了笑，“我们商量对策，一起对付他就好了，小津，我会帮你的，会帮你杀了你的仇人的。”

    任何一个频道都在无限回播陆敬回来的场面，万里红毯无尽鲜花，众星捧月一般。尹湫帮林素音收完碗筷，林素音抬头一看，越看那人越眼熟，听到名字后她诶了一声，跟尹湫说：“小津，那人几个月前来过这里，他说想见见你，他啊，他就是苏姐的儿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是个打仗的军官！”

    林素音因为几年前丈夫的事，一直不太关心这些时事政治，她的精神很不好，也没人会再提那段悲惨的往事。

    “什……什么？”尹湫如遭雷劈。

    苏阿姨性格那么温润开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阴郁变态的儿子？

    “他穿军装真帅气，”林素音继续说道，“你苏阿姨说了，要是阿敬没有喜欢的人，你也正好也没有，就让你俩凑对了。我想的是……”

    “不要。”尹湫猛摇头，他的心脏像个拨浪鼓，也在狂颤，“不行。”

    晚饭过后，尹湫窝在菜园的大棚里捉虫，捉一半听见苏阿姨爽朗快乐的笑声，他屁股有点酸，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初冬来了，气温转凉，大棚里的温度挺温暖的，尹湫还是一身背心短裤的打扮，脚上踩着一双胶鞋，十分朴素安静。

    正抓着肥厚的虫子捏在手心里玩时，尹湫听见菜园里传来脚步声，他弯着腰扭过头去看，陆敬正笑眼盈盈朝他走来。

    陆敬在他身旁站定，尹湫仍保持那样的姿势，仰着头看陆敬，陆敬伸出手，彬彬有礼地问好：“你好，我是陆敬，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叫我阿敬，或者叫我……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