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以身换粮

    庆周十年，天下遭逢大旱已有一岁之久。这一年中早已是傀儡的皇帝终日浑噩，任朝中佞臣把弄权势。佞臣与权贵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不仅囤积粮食并恶意抬价从中牟利，还放任手下人欺压弱小，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平民百姓若无睹。

    民不聊生，民间怨声载道。

    然而弱小的平民无权无势也无钱，只能恨恨的任恶人欺压。

    天灾当前，佞臣当道，除了那些贪官污吏和与前者勾搭上的商人大户，大家都不好过。

    无人管束之下，物价被哄抬成天价，平民连一口粗粮都吃不上，只能挖树根啃树皮。然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日子一长，连长势不好的树也被薅得一干二净。难民吃无可吃，最后造成遍地饿殍。

    贪官虽贪，但是无视这遍地死尸也不是办法，尤其天一热尸体腐烂得快，会招来苍蝇腐蛆。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有瘟疫。

    于是为了自保，便有人想出了歪门邪道。

    富人可以供买不起粮食的穷人一口吃的，但条件是要用身体换。

    体格还行的就出力气，当苦力。姿色出众些的，则以色侍人，男女不分。剩下的老弱残孺，好歹那些贪官还未泯尽良心，按人头分发一些粗食，将将养着。

    皮肉成了买卖的资本，且酬劳微薄。

    但为了活下去，不少人都甘愿屈身，迎合这世道。

    ……

    祝平儿今年十六，出生在阳山村。双亲两年前出了意外双双离世，家中只剩她与一个幼弟。本来她一个姑娘家吃点苦拉扯大弟弟还是可以的，奈何恰不逢时，竟遇上了干旱。

    家里那些微薄的家底很快就被吃了个精光。邻里也自顾不暇爱莫能助，她只能自力更生上山挖野菜。然而这干旱一来便是数月，野菜被挖空，树根树皮也不放过。

    无奈之下她只好带上刚满五岁的弟弟踏上进城的路，期盼能遇到好心人给他们施舍一些吃食。

    作为外地人的祝平儿根本不知朝廷会给幼童分发吃食，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当然不会去提醒一个小小平民。于是祝平儿只能一边赶路一边想方设法喂养弟弟。

    乞讨，争抢，偷骗她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过了。可却还是终日食不果腹。看着弟弟可爱的小脸一天天瘦下去，她就心疼不已。

    这是她唯一的至亲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了。

    “阿姐，安儿饿。”祝安儿虽然年纪小但却很乖巧懂事，他知道两人处境困难，一路上都安安静静乖乖的跟着姐姐。有食物便吃，若没有也不吵不闹。此刻若不是饿得实在受不了，他也不会开口。

    已经三天没吃的了，两人饿了也只能勒紧裤腰。干旱让河水都干涸了，姐弟俩嘴唇都干得起皮。

    祝平儿不是没尝试过用劳力换粮食，可那工头见她瘦弱的模样，二话不说就把她赶走了。接连去了许多家都如此，祝平儿只能落寞的牵起弟弟的手离开。

    “安儿乖，再忍忍好不好？阿姐这就给你去找吃的。”

    祝平儿摸摸弟弟的头，轻声哄他道。

    将弟弟哄睡安置好在安身的破庙里，祝平儿捏了捏拳，决定独自出门觅食。

    她缩在角落暗自观察，试图找到猎物。可盯了半天，都没有身怀吃食的人经过。

    也是，这般世道下，要是有吃的肯定第一时间吞下肚，再不济也会藏得严实，生怕被抢走，怎会露白？

    盘算落空的祝平儿转而盯起那些卖吃食的商家。

    要是被逮到，自己肯定会被打死不可。然而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姐弟俩就会饿死。两相权衡，祝平儿最终还是踏出了脚步。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按住了肩。

    “姑娘。”

    祝平儿当即吓得紧紧闭上眼抱头蹲下。

    自己还没动手就被发现了。完了完了，这下肯定会被打死的。安儿，姐姐再也照顾不了你了。

    “姑娘别怕，我不是恶人。”那把声音这么说着，声音清脆，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子。

    祝平儿害怕的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往上看，果真是个年轻女子。

    见她看向自己，翠儿示好的一笑，抛出诱引，“姑娘你想要粮食吗？”

    闻言祝平儿眼睛一亮，赶紧站起身拼命点头，她道：“要要要！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吃的吗？我可以干活，做什么都行，只要给我一些吃的就行了。”

    翠儿意味深长的笑，“不知楚王府你有没有听过？”

    祝平儿只是一介平民，而且还是远道而来的，山高皇帝远，连皇帝她都不知晓，更何况一个小小王爷？于是她下意识的摇摇头，可摇完她又生怕自己这一摇头就会错失良机，赶紧补救似的点点头。

    翠儿对她的反复不以为意，只道：“你愿不愿意到楚王府伺候我家主子？若是愿意的话，吃的肯定少不了你。”

    伺候她家主子？什么意思？祝平儿不太懂。

    “是当丫鬟吗？”

    翠儿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摇头解释。反正这世道矜持不能当饭吃，比起贞洁活命更重要。

    “不是。是让你用身体伺候，姑娘你这样貌身段不错，若是到我府上，被主子看上要你伺候，应当能得到不少酬劳。”

    啊，原来是这样。祝平儿听懂了，从前的教养让她有一瞬间的挣扎，可很快的她就妥协了。比起贞洁，弟弟更重要。

    反正都是要卖的，不若试着多要一些？

    思及此，她微红着脸，鼓起勇气小声问道：“我、我听说第一次比较值钱对吗？我是第一次的话，能、能不能多换点吃的？”

    翠儿了然，借着一点姿色当资本狮子大开口的大有人在。不过作为楚王府的人，她自然向着自家主子，先探清对方底线，如果太贵不值得的就不要了。

    “你要多少？”

    “一天六个饼可以吗？”祝平儿看翠儿一身衣着干净整洁，比自己的粗衣麻布好上太多，推测她口中的楚王府应该有些家底。她试探着说了个高一些的要求。

    她也不贪多，能保障他们姐弟俩一日三餐就行了。她是按村里那种粗粮做的两个巴掌大的饼算的，按照一顿两个饼，一天六个饼就能吃饱。若是她省一些，每顿少吃半个饼留起来的话，这样祝安儿就饿不着了。

    她的算盘打得响亮，可随着她的话刚落，就见一直脸色淡定的年轻女子瞪大了眼，一副受惊的模样。

    是自己要求太过分了吗？祝平儿有些惴惴不安。

    “是不是太多啦？三、三个饼也成，我还有个弟弟，他已经三天没吃了，求求你帮帮我。”祝平儿着急的祈求着，泪水急得在眼眶里打转。她可以不吃，但是安儿正是长身子的年纪，不能不吃。

    她说着就要跪下求她。脸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养活祝安儿。

    翠儿见状连忙制止她不让她下跪，有些一言难尽，“六个饼没有问题的，你先起来。”

    “真的吗？”祝平儿闻言喜极而泣，感恩戴德的朝她躬身答谢，“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翠儿说——也就是刚和祝平儿说话的年轻女子，她和祝平儿说了她的名字——自己会在楚王府待的日子时长不定，全看主子心意，祝平儿问她自己能不能带上弟弟，她说她做不了主，要问主子。

    当然假如她不得主子心的话说不定一天半天就会被赶走。闻言祝平儿赶紧说自己会乖乖听话的，千万别赶她走，同时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伺候好翠儿口中的主子就不会饿肚子了。

    一进楚府，祝平儿就被这触目的富丽堂皇震惊住了，比刚开始进城的时候更为吃惊，这妥妥的大户人家啊。她们走的当然不是正门，而是让下人出入的偏门，但这里的环境也足以让祝平儿大吃一惊。

    看来翠儿说肯定能满足自己的要求的话不假，祝平儿顿时放心了不少。

    “翠儿姑娘。”

    “怎么了？”

    “倘若我没被你家主子看上的话，还会有吃的吗？”祝平儿有些忐忑。她始终担心还在挨饿的弟弟。

    也不知道安儿现下如何了？睡醒没看见她会不会哭闹？

    翠儿点点头，“会有两个馒头。”翠儿说的不全是真话，楚王府财大气粗，就算看不上的人一般也不止用两个馒头打发走。这么说也是怕祝平儿故意使坏，想要白得吃的。毕竟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祝平儿不知她心中那些弯弯绕绕。闻言一喜，两个馒头就够了。今天的粮食就不愁了。

    这楚王府真好，祝平儿登时感激起翠儿口中的主子了。

    祝平儿首先被翠儿带去洁身。毕竟流浪多日，她身上脏兮兮的肯定入不了她家主子的眼。

    祝平儿仔仔细细的清洁好自己，头一次用上胰子净身，而且在这旱季竟然还有清水冲洗，虽然不多，可一时间也让她有些惊奇不已，不愧是大户人家。将一身污秽冲净，祝平儿穿上翠儿给她准备的衣服。很简单的布料和款式，甚至比起翠儿身上的都不如（毕竟翠儿是府里的大丫头，吃穿用度比一般丫鬟好），但是却也比祝平儿原来那身好上许多。

    “姑娘收拾好了的话就随我来罢。”翠儿说完率先走在前头，祝平儿赶紧跟上。

    翠儿将她带进一个屋里，一进去，里面十几个男男女女顿时齐刷刷的抬头朝她望来。

    “在这等一会儿，主子要稍会儿才过来。”翠儿吩咐道，将她带到一处没人待着的地方。

    祝平儿赶紧点点头应好，乖乖的在翠儿指定的地方站好。

    这里的人有主动上门毛遂自荐的，也有像祝平儿一样被选中带来的，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姿色不错，家境不佳。

    否则又怎么会来出卖自己换取粮食呢？

    或许是知道大家目的一致没什么好八卦，又或许是慑于这王府威严，没人开口说话，都安安静静的等着“主子”出现，屋里一片鸦雀无声。

    屋内没有椅子，祝平儿站了许久腿都快麻了，可她瞧了瞧四周，大家都安静的站着，便咬咬牙继续忍着。

    等了半个多时辰，翠儿口中的“主子”才出现。

    是一个长相秀美雍容华贵的女子，螓首蛾眉，神态隐隐可见些许浑然天成的慵懒，虽年纪不算太大，然其浑身自带的贵气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紧跟着那华贵女人侍候在旁的翠儿适时开口：“这是楚王妃。”

    众人赶紧异口同声道“王妃好”，懂得些礼数规矩的则福了福身。祝平儿不懂那些，只能慌忙的跟着问好。

    “行了，繁文缛节就算了。本王妃就是来看一看，头都抬起来罢。”

    众人依言纷纷抬起头，胆子小些的不敢乱看，只敢垂着眸望地。楚王妃美眸微眯，一张张脸看过去，她纤指抬起，挨个指了指。

    “这个看着年纪太大不要了。”

    “这个还不错，给王爷留着罢。”

    “二弟最近好男风，这个给他送过去。”

    “这个太矮不要。”

    “这个瞧着挺精灵的，领去三房那罢。”

    “……”

    那楚王妃就这么一个个数过去，语调淡淡的，抬手间就能决定去留，十几个人不过片刻就决定好了大半，位于最后一个的祝平儿有些忐忑的绞着手。

    很快那根纤纤素指就点到了她身上。

    “你，多大了？”

    前面的人都是直接被发配，没想到会被提问的祝平儿愣了愣，看见在旁边的翠儿朝自己打眼色赶紧反应过来回答，“十、十六。”

    “口吃的？”楚王妃微微拢起秀眉。

    “不是。”祝平儿连忙摇头。

    楚王妃轻轻颔首，又问道，“是雏吗？”

    她直白的问话直接问红了祝平儿的脸。虽然在场多数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问及这般私密的问题还是让祝平儿有些羞赧。

    红霞染上她面颊，她点点头，“是的。”

    那根白皙纤美的手指指向她，红艳好看的丹蔻。祝平儿紧张得心跳加速，不知自己是走是留。

    “你，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