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全场唯一的明白人

    凌晨的时候，闵承书收到了陈陆的信息。话很短，加起来共八个字：“后天和我表姐见面。”

    他起先有点儿犯困了，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间又顿时清醒了。要不是怕被熟睡中的室友暴揍，他这时真想在床上蹦哒两下。

    自从那天在咖啡厅交心之后，陈陆没真的为难他，只不过对他有点爱答不理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那会。

    现在他们俩的聊天记录基本是一个在叭叭讲，另一个挑几句回复一下，答案还都是简单的“嗯”“哦”“好”。像今天这样，陈陆主动发来一条信息实属罕见。

    因此，闵承书立马抓住了这次机会，努力挽回老婆的心。

    “好的！几点？”

    为表热忱，闵承书还特意补了一张小红豆的星星眼表情包。

    陈陆倒是一贯淡淡的，公事公办地发了一句：“到时候再说，你把那天空出来就行。”

    闵承书岂有说不的道理，他巴不得现在就和陈陆的表姐见面呢。陈陆见过他的父亲和姐姐，过程都不大愉快。这次他和陈陆的家人见面绝不能掉链子，怎么说也得展现出自己成熟有担当的一面。

    ＊

    到了约定见面的那天时，闵承书提前半小时在陈陆的宿舍楼下等他。等了五分钟，他远远瞧见陈陆趿拉着拖鞋出门了，立刻喜不自胜地迎了上去。

    “下来啦，我——”

    还没等他说完，陈陆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深感无力地说道：“你那么着急干嘛？我下楼扔垃圾而已。”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闵承书猛瞧。

    眼前的闵承书把齐肩的狼尾剪成了清爽的短发，颜色也染回了原本的发色。他穿的又是简单的纯色T恤配牛仔裤，任谁看都觉得他是个高中生。

    “你这，什么造型啊？”陈陆看惯了他“潮男”的形象，乍一看这副老黄瓜刷绿漆的模样还真有点不适应。

    想当初，闵承书还琢磨着染克莱因蓝。亏得陈陆说自己有三十年的老风湿，看不了这么潮的东西，他才作罢。

    没承想，时过境迁，陈陆竟然怀念起过去那个潮人闵承书了。那次在楼梯间，他送给闵承书的毛绒小熊发圈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如今看来，剪了短发的闵承书是再也用不了这些发圈了。

    闵承书难得害羞起来，赧然地摸摸鼻尖道：“这不是想着给表姐留下个好印象嘛。”

    他知道陈陆的爸爸妈妈比较传统，肯定接受不了他以前那个一头深灰长发，耳轮上还扎着三四个耳钉的造型。万一表姐把他的照片发给叔叔阿姨看了，一准儿要把他当做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所以，他还是稳妥点好。头发能再长，陈陆可就只有一个。现在这副打扮虽说有些寡淡，但幸好他长得好，不管怎么拾掇都吸睛。

    陈陆的目光在他颈间探寻了一阵，找到那条藏在衣领下的项链时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还好，闵承书没连这条项链也换了。

    “你热不热？”陈陆没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聊，没头没脑地抛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闵承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把额头。摸过额头的手心里潮乎乎的，就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出了一身汗。

    “有点……”

    陈陆指了指旁边的树荫，“坐那儿等着，我马上下来。”

    闵承书乖乖坐到树荫下。他旁边蹲着一个正在玩手机的女生，边玩边噼里啪啦地吹着泡泡糖。

    女生冲他促狭地笑了一下，揶揄道：“等着吧，他肯定要晾你半个点。”

    闵承书没搭理她，心说谁比谁等得久还不一定呢。

    过了不到十分钟，陈陆果真打扮齐整地出来了。闵承书立马跑了过去，走之前还不忘挖苦一句：“别着急，等着吧。”

    陈陆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还在原地苦逼地玩手机的女生，问道：“你认识她？”

    闵承书一面推着他的肩膀朝外走，一面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咱快走吧，别让姐等我们。”

    ……

    ……

    两人打车去了约定的地方。站在商业街边的表姐分外显眼，一身深灰职业套裙，手上戴着一只玫瑰金色腕表，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表盘。今天明明是周六，可她仍旧是标准的社畜打扮，不得不说，他们单位还真是挺压榨员工的。

    表姐见陈陆过来了，朝他奋力挥了几下手，“这儿呢！”

    闵承书头先跟陈陆打听过，知道表姐是beta。可真见到人时，他却觉得比面对他那个alpha父亲的压力还要大。

    他悄悄调整着呼吸，本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反倒越来越紧张，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了。

    陈陆一走到跟前，表姐就拉过他的手臂，语气急切地问道：“那谁呢？”

    陈陆一头雾水地指了指身后的闵承书，“这不搁这儿呢嘛？”

    表姐这才把视线投向陈陆身后的大高个儿。她起先还没注意到这小伙子，定睛一看倒觉得像个高中没毕业的孩子，瞧着也没什么坏心眼。

    她摆出长辈的架子，朝闵承书一伸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好，我是陈陆的表姐陈霏。”

    闵承书一紧张，下意识地就伸出了左手，伸到半空中时又慌乱地换成右手，“表姐好，我是——”

    自我介绍时，闵承书卡壳了。他不知道该说自己是陈陆的前男友好，还是朋友好。

    他正纠结着，表姐却不等他说完就冷酷地抽回自己的手，继而问了一个相当现实的问题，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你今年大二吧？我们小陆马上要毕业去其他城市了，你能接受异地恋吗？”

    闵承书不是没考虑过异地的问题。他敢保证自己绝不会出轨，可这种事凭嘴说是很难叫人信服的。因此陈霏忽然问他这方面的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看两人刚一见面，气氛就僵住了，陈陆赶紧打了个圆场，招呼二人道：“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去说吧。”

    陈霏坐定后又问道：“来之前我就想问小陆这个事了，不过我猜他根本不会告诉我，所以我今天来问问你，你们俩这一年多分分合合这么久，究竟是什么原因？”

    “小陆的个性我了解，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他能和你牵扯这么长时间，想来也是真心待你，狠不下心和你彻底断了。所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我可不能让我们家的人受外人欺负。”

    陈霏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不过分偏袒自家表弟，也不胳膊肘向外拐，也难怪陈陆愿意让她来帮忙。

    不过陈陆猜到她会问这些事，所以来之前就和闵承书通过气。双方约好不谈去年绑架的事，其余的事则可以不对表姐隐瞒。

    因而闵承书隐去了孙重山和袁静一干人等，简要地说明了原因。

    最初，陈霏还是故作严肃，现在则是真的认真起来了。除了老太太以外，陈家人一直是beta与beta通婚。虽说他们并不反感跨性别婚姻，可真要细细考量，这其中需要慎之又慎的地方还真不少。

    不过，这两人因为性别原因分手也恰好印证了闵承书说的话——他从最开始就是以结婚为目的和陈陆交往的。倘若果真是随便玩玩，何必在乎性别？

    陈霏沉吟片刻，接着问道：“好。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近期的事，闵承书的表情明显不自然了，硬着头皮向陈霏合盘托出。在复述近来发生的一切时，闵承书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之前做的事有多操蛋。陈陆简直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而陈霏在听完之后，脸色也沉了下来，摆在桌面上的双手已经紧紧捏在了一起。

    “你今年多大了？”

    闵承书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二，二十一。”

    陈霏冷笑一声：“哦，我还以为你没成年呢！请问你后来干的这些事哪一件是成年人干的出来的？就为了报复陈陆去年提分手的事，你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

    见闵承书被训得默不作声，陈霏转头对一旁的陈陆道：“你也是，你们俩对彼此都不坦诚，一个憋着不讲，一个尽想馊主意。真当你们在演电视剧啊？”

    闵承书越听越觉得心如死灰，听表姐这个语气，她是很不赞成他们俩和好啊。

    然而下一秒，陈霏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不过我建议你们再处一年。等到陈陆研一结束之后，要是你俩还是闹别扭，那就不用处了，继续下去只是对彼此的折磨。”

    “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最终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想法。我看，”陈霏的目光再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继续道，“你们还是挺喜欢对方的。既然情投意合，那就不要轻易放弃，也别糟践。你们俩好好谈着，真有什么事，姐替你们担着。”

    陈陆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艾永明，要是咄咄逼人的艾永明碰着口齿伶俐的陈霏姐，这两人不得对呲个一天一夜。

    一旁的闵承书大为感动，狗腿地连声道：“谢谢霏姐，您是字字珠玑，我一定谨记在心！”

    陈霏不吃这一套，故意讥讽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油嘴滑舌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陆无语地瘪了瘪嘴，“姐，合着你说这么半天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啊？”

    陈霏姿态优雅地撩了一把头发，“姐的脑子是用来记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的吗？”

    闵承书有心讨好表姐，陪着笑脸道：“我叫闵承书，门文闵，承诺的承，读书的书。”

    陈霏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蓦地脸色一变，急切地问道：“闵同学，请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

    突然被陈霏叫了一声闵同学，闵承书还有些受宠若惊。他挠挠头道：“我是有个姐姐，她叫闵承歌，唱歌的歌。”

    “我靠！”陈霏彻底放弃了端架子，愁眉苦脸地抓住陈陆的手道，“小陆，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陆搞不清楚表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着说道：“他是……闵承书？”

    陈霏张了张嘴仿佛要解释些什么，但她似乎顾及到在场的闵承书，最终只是苦着脸说：“你这孩子运气真是绝了。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先处个一年，不行就彻底断了。还有，交往期间不该干的事别干，你们年龄还小，做事要守住底线，明白了吗？”

    陈陆听得冷汗涔涔，心说幸好闵承书没把假孕的事也交代了，不然他今天绝对会被表姐押回家。

    坐在对面的闵承书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得到表姐同意时，他试探着牵住了陈陆放在桌下的手，对方没有反抗，算是默许了他的亲密行为。

    其实此时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俩早就想和好了，明明两情相悦，干嘛非得不尴不尬地处着呢？个中原因不过是迈不过心里那个坎儿，对自己没有信心，怕将来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次吵架分手。

    表姐这次不光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更是给了他们各自一个台阶下。

    诚然，陈陆和闵承书不会知道未来他们是否还在一起。但他们都清楚不迈出这一步，他们的人生轨迹就会变成渐行渐远的相交线，彻底成为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