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见过既去
正是见过既去,喟然而不能回。 往年为避严寒,萧善渊都提携楚泽遥与小辈去往茂廷行宫;而那年冬,茂廷暂作兵马草场,故而当年众人都悉数留在宫内。 仲冬之月、天地肃清,宫苑内的河道、深塘结了一层冰皮,依稀可见其下细鳞锦光,潜游河穴。彼时萧其琛尚未开府建衙,与叶淮安两人皆长在宫内,承楚泽遥教导。 萧其琛负手站在廊桥上,远远便见叶淮安蹲在潭边看冰,算来这样也有十数天了。 待叶淮安将冻得有些有些僵直的手指放在唇边哈气,接着起身跑开后,萧其琛才神差鬼使地撑着廊栏翻过去,欲盖弥彰地踱步到叶淮安方才伫步的地方,向着冰面看。 萧其琛看了半晌不觉有他,倏而一抹鳞光浮动,萧其琛这才心下了然:叶淮安是在看鱼。想来他这一年确是常来此处观鱼,只是今冬潭面结冻,大概只能隔冰掠影。萧其琛默默存心,状若无事地走了。 隔天叶淮安再来此地,只遥遥听见石块磕开冰层的声响,似看见有人蹲在岸边挽袖捉鱼。不待叶淮安走过去,竟已见那人立起身踢开靴子扎进潭里。 叶淮安一惊,如今隆冬,潭水彻骨,恐会伤人肌理致人溺水。叶淮安忙跑过去,又见潭水复归平静,急忙解下腰佩跳下水去。 萧其琛原本想捞一条锦鲤带走,又觉送给叶淮安作礼的事假手于人总心里有隔,便索性自己来,孰知着经冬的潭水僵人手指,细鳞金鳟又滑而脱手,气得萧其琛直接下到潭里,誓要捉一条回去。 然石潭周遭是狰狞嶙峋的石壁,水色靛蓝清寒,难生水草,萧其琛虽通水性,潜游片刻却再难以视物。 “该死。”萧其琛眼见鱼从眼前游走,一手拍过去却如入绵里针,又逢潭底暗流旋动,一时难以脱身,少顷竟被束手。 叶淮安凫水下去,手足分波一路下潜,终见到困于暗旋中有些神志不清的萧其琛,只是入水许久他也看不真切,随着一口气息渐短,叶淮安只能张口吞水以防水呛入鼻喉,不顾水中的冰碴子割破舌头,硬是催动手脚,隐约见到悬于暗流的身影,忙拉住那人、收紧手臂。 此时叶淮安也视物模糊,深水中未认出萧其琛,只看这人双目紧闭,忙捏住他的下颚,缓缓衔住他冻僵的双唇。萧其琛被混着血丝的冷水激得一阵清醒,只觉绵暖的内息注入体内,睁开眼睛竟见叶淮安扶着他的肩膀,吻他的唇。 叶淮安轻偏开头,显是有些脱力不支,呛了几口冰水,换只手揽住萧其琛的手臂奋力上浮。水压沉重,两人摸上岸沿,摔在潭边时已头昏眼晕,原本被萧其琛支开的宫人似乎发现了他们正跑过来,最后只在眼中剩下一个模糊的光团。 自此后,虽萧其琛体格健硕、恢复无碍,叶淮安却外感阴寒之邪,使体内阴寒过盛,致使身痛脉伏,吞进去的碎冰冻伤肺脉,痛有定处,经冬难捱,得热稍缓,遇冷则剧。 叶淮安伏榻,萧其琛便命人凿开冰潭把鱼悉数捞出来,呈到叶淮安床边,后才知叶淮安为年末绘百鱼图才日日在水潭边探看,最后还是叶淮安托人把鱼都送回水里。 “遗我双鲤鱼……” 听闻叶淮安将鱼都送走,萧其琛心里有气却不好发作,只是蹲在榻边探身描摹叶淮安睡梦中的面庞轮廓,却不防叶淮安忽地睁开眼,眼波似河,足使人溺毙其中。萧其琛看愣在当场又只见叶淮安眨眨眼,道了这么一句——遗我双鲤鱼。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过往种种皆在弹指阖目中,萧其琛包着叶淮安捂在小腹的手,盯着尹从穆从白瓷碗里取出熬成膏状的草药,倒在四指宽的白棉布上。 “劳烦殿下把太子妃殿下抱起来。”尹从穆托起铺平药膏的棉布,待萧其琛扶叶淮安坐起后,撩开叶淮安散开的头发,将棉布敷在他的脖颈。棉布绕了几遭将细白的脖颈裹起来,萧其琛将人填进被子,尹从穆才道:“喉咙已有了伤,近日万不可再讲话,也不可受风。这其二,”尹从穆看了眼横眉的萧其琛,补充道,“喉道有伤,若要早些好,为防感染,便不能喝进旁的药,这安胎无忧方也就不能服……此事还需殿下定夺。” “药端下去,这敷药几时一换?” 尹从穆早料如此,便答道:“这几日一日一换,待三日后再看恢复如何,再减次数。” 萧其琛看着睡不安稳还痛哼出声的叶淮安,微微颔首,令尹从穆退下,自己却忽地想起当年寒潭一吻,不由地再回到当年心境——若那日换了别人落水,叶淮安会不会也去吻他……这个问题他从未问过,只当无论答案如何,叶淮安都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他也只要叶淮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