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竹摇幽窗

    竹摇幽窗，乳燕掠飞，轩中唱漏聊寄傲，帘外晴喧噪春风。

    叶淮安撑身入屋时，正见萧白珩目涩空空地盯着梁顶的金绿山水彩绘，听闻门声虽偏过头去，却仍见眼尾闷红如花露犹泫。

    “小珩，你醒了？”叶淮安挥退了随行的侍女郁蓝，就身坐到床侧。

    萧白珩自知避无可避，便侧身躺过来，却只觉小腹絮絮如遭绵里针，才一坠痛便觉一团黏腻热流沾染腿根，苍白厥冷的手指猛地绞合被边，疼心泣血地死咬下唇却还是泄气地枉然落泪。

    “叶大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呃——”萧白珩心如刀锉般吞声忍泣，抽噎之下险些背过气去，拚命攥着叶淮安的手又忽而脱力垂下手来。

    郁蓝正引着尹从穆进屋，两人一见萧白珩昏厥旋即奔步过来。尹从穆心急火燎地揪扯了下耳朵，在郁蓝燃起的灯盏上炙一下银针刺进萧白珩的虎口，才将人痛得激醒。

    尹从穆暂嘘了一口气，转脸又取了棉布包住叶淮安肿起来的拇指，莫可奈何地吹须摆头道：“殿下下次避着点儿这只手，再来这么一次怕就要正骨了。”

    “叶大哥……”叶淮安止了萧白珩的话口，用温热的湿帕拭着他鬓角的细汗，静默片刻才道：“小珩，我现在不问你，等你想说了再说好不好？”

    萧白珩感遇忘身地望着叶淮安，继而怊怅若失地瞧向窗外，忽看见庭柯中扬翘的绿藤小芽，似碧墀一般、日日昂高，痛不可忍地咬紧牙关道：“这葡萄一年就能爬藤呢。”

    叶淮安犹疑地循着萧白珩的目光看过去，轻言道：“是啊，先前小珩你说有西域人提过葡萄种子下地，第二年才会爬藤，我还没悉心去看，没想到这竟第一年就出了芽。”

    “骗子……”萧白珩悄无声息地别过头去，满心满眼尽是惝恍迷离，忽却怅怅然哭笑不得地说道：“叶大哥你知道……单桓吗？”

    令萧白珩出乎意料，叶淮安竟点了点头道：“书有载‘单桓国，王治单桓城，户二十七，口百九十四，胜兵四十五人。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是西域诸国中最小的一个国家，小珩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单桓真小。”萧白珩嚼穿龈血般愤然道出几个字，仰躺在榻上忽而感受到学识的倾轧，有些微末的后悔以前不肯读那些经史典籍，想到这儿，反而终于付之一笑、释怀了，“还是皇兄有远见，当年自己拉着我不背书，现在问你就好了。嫂子你以后不要告诉他。”

    叶淮安望着萧白珩虽笑面，眸中却是化不开的茫然，只能聊聊一笑点了点头。

    尹从穆瞧着窗纱透过来的天光算时间，趁萧白珩不备揪住他的手拔下银针丢到托盘里，继续状若无物地去看天，见萧白珩抱着手呼痛，还了了补了一句：“你们继续聊，不用理我。”

    叶淮安冁然而笑，起身要去端茶盏给尹从穆，却被老太医一把摁住：“殿下，您也就仗着太子殿下不在，不然还不得老老实实躺着。”

    叶淮安被噎得脸红耳热，萧白珩反倒吹了吹手上的血点意欲攀言，一瞥见尹从穆吹胡子忙抿了嘴，老实地躺下来。

    两人一时敛声屏息，大气也不敢出，唯有郁蓝侍立一旁掩口而笑。

    “爹爹和二苏……还有尹大人，都在介里！”叶淮安正与萧白珩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开口，倏忽之间就见萧昀川费力推开屋门张着小手啪嗒啪嗒地跑过来。

    “还有小妹妹。”郁蓝帮着叶淮安把萧昀川抱起来放到床上，萧昀川便坐过去抱住叶淮安，心满意足地用脸蹭了蹭叶淮安的肚子。

    “为什么是小妹妹？”萧白珩不知所以地看了看叶淮安又捏了捏萧昀川肉嘟嘟的小手，“二叔看着像是小弟弟。”说罢还看了看尹从穆。

    “微臣也觉得是位小世子。”尹从穆也如臂使指地说道，留得叶淮安低头看了眼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猝不及防被猛踢一脚，有些吃疼道：“川儿……爹爹也觉得是小弟弟。”

    萧白珩轻托着叶淮安动不失时的肚子，一面替他顺气，一面笑着问萧昀川道：“川儿为什么想要小妹妹？”

    “宫里的姑姑说小妹妹长得像爹爹，好漂亮。”萧昀川眼睛亮亮的，伸臂在空中画了个大圈，又趴到叶淮安身上啵了一口，咯咯地笑。

    叶淮安一笑置之解释道：“老师先前说川儿的眼睛像我，结果长大了就成了只有眉眼像我，鼻子嘴巴都像其琛，其琛就觉得可能妹妹会像我多一点……其实川儿还根本不知道弟弟妹妹有什么区别。”

    萧白珩看着萧昀川翻身下床又啪嗒啪嗒地跑去端茶来，看着小孩点漆朗星的黑眼眸，突然乐不可支地接了茶盏，对萧昀川笑说：“川儿，不能要小妹妹，那要耀花多少人的眼呀，是吧……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