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秋露懔懔
秋露懔懔,秋月皓皓。 时秋敛讫已,社燕秋鸿,涕空分飞;山河襟带,静水潺湲。 长钉似的灯柱浸在苴麻脂里飐闪着,燃了一夜的石灯幢中只余了些许又实而重的黄蜡,可见是烧烛达旦。 萧其琛压紧被边半靠在床沿,本已睡兀过去,却被斜入窗的晖光猛一惊遽,解了醒。 待萧其琛踉跄了几下立起身,帘外侍立的仆婢才敢上前收掇。 晨旦之时,正是内外窣静。萧其琛无心其他,又坐回榻边,手指僵着却又松缓地摩抚过去。叶淮安烧热暂退,身上就微微有些透凉。 萧其琛神色沉凝,将手挨在对方面颊上时,目下却忽地雪释冰消。 “我看你没有醒……怕自己又……睡过去,就、等……”叶淮安眼中萦情,系挂着心轻轻抵靠在萧其琛的手边,安下心,眼睛便亮起来,如同浮着漆光的珠子。 叶淮安抬眼看着萧其琛,又见他神色不同旧昔的炯冷,便轻缓平允地开口道:“其琛……过去多久了?” 萧其琛听他出声心中已是摇震,待看他眼中的犹疑,这才想及自己近日的深虑都浮于面上,便阖目舒气,俯下身道:“三十七天……” 叶淮安初听得此,心中也起惊潮,但见萧其琛话至此处,却只是收声凝看着他,便想抬手摸摸萧其琛,但又因人血气虚滞,只打了个寒噤。 萧其琛未出声,只是从一旁提过一件氅衣,将原本就裹得严实的被卷又罩上一层。虽知发寒是血去过多所致,但现下所能做的也只有此。 “其琛……”叶淮安轻声念了一句,气随血脱又有些喘,眼睛欲开还闭地晃了晃头。 “没事,”萧其琛坐过去,用手顺拢着对方从枕边披垂下来的头发,眉目稍有舒散地笑说道,“……没事。” 叶淮安轻微地蹭了蹭萧其琛的手指,萧其琛垂眉细瞧过去,又见人略一阖眼,便招手接了内侍递来的水煎参汤来,将人叫醒道:“淮安,你得吃点东西。” 叶淮安闻声徐徐睁开眼,笑微微地点头。这一连几日都是这般急煎成汤药,又缓缓灌进去,待气回后再煎一服喂下去。 叶淮安看着萧其琛抿了一勺汤来,低头乖顺地吃下去,却有些笑不知笑何意的心绪,这样想慕,倒是呛咳了几声,只好抬眼看向萧其琛,提聚起一口气问道:“……是不是用灌的,还快一些?” “不急。”萧其琛眉目间森凛着,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又将碗搁在矮柜上,轻轻覆上对方的下颌与颈间,待摸到微细的脉搏才徐徐收手。 叶淮安虽仍有些心神虚疲,还想多说些话,待涌到喉口却又发觉气喘不及,只能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捡了短的话说:“……川儿和宝宝呢?” “川儿和……宝宝被我送去给父后照顾了,等你好些了就把他们接回来。”萧其琛略一沉顿才说下去,“……名字等你来取。” 叶淮安气息愈发虚浮,只笑问他道:“……‘舒和’,好不好?心平气舒、和隋之珍。” 萧其琛静肃地愣了愣,继而点点头,见叶淮安仍有些昏晕,要睡过去,便轻轻将被角掖严实,又解下袖间、叶淮安给他的铜钱,将其系回叶淮安的腕上,却不想极轻的动作也把人惊醒了。 “其琛……” 萧其琛见叶淮安眉心蹙动地望着他,便说道:“我此前一直希望这所谓护符无用,现今还给你却希望它有用。你若真不想带着,就等好些、有了力气再解下来。” “若是知道你这样就能醒过来,我准定会早些。”萧其琛有些失笑地将叶淮安的手腕裹回被子里,又见叶淮安难得被惹了气,驳究过来道:“……有用。” “我知道……”父后说这是过定幕门的信物,我也知道。萧其琛敛声看向叶淮安,只轻轻用手指刮蹭了几下对方的面颊,碍于伤处未愈,也不敢抱。 世上第三难事是梦寐以求,终其释念。 世上第二难事是珠还合浦,失而复得。 而世上至难至幸的却是,不遇二三。